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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老城区的一条老街,两旁都是一些老式的平房。杜晓强慢慢地骑着车,一直走到尽头,也没有看到桑乐的影子。老街这么长,桑乐不可能在他给汽车让路的那点儿时间里,就骑出了这条长街吧?杜晓强不甘心,他索性推着自行车,从老街的这一头又慢慢地折了回来。
街两旁的老式平房几乎都有各式各样的院子,杜晓强一家一家地察看着,那情形就像一个认真的小偷在作案之前一丝不苟地踩点儿。
他来到了那个爬满葡萄藤的院墙前,他看到了放在院子里的那辆轻便女车。
院子里树影幢幢,那排平房中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灯光从掩紧的窗帘后面透出来,显得有些晦涩。
那院墙对于杜晓强来说,并非不可逾越的障碍。他进入院子之后,顺着卵石铺就的小甬道慢慢地向窗子那边靠去。他似乎听到说笑声了,尖尖的女声和低低的男声。他犹豫了片刻,他知道他不应该这样跟踪。这样跟踪很没出息。可是,他做不到,他已经身不由己。
离窗子越近,听得越清楚,是那种男女相嬉时的浅吟低唱。虽然早有预感,可是他的脑袋还是轰地炸响了。他明白,此时他应该退出游戏了,可是他居然伸出手,拼命地擂响了窗子。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然而他还在擂。
擂了一会儿,才觉得极端无趣。于是他一屁股坐下来,就坐在窗下浓密的爬墙虎的乱藤里。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短短的一会儿,他忽然听到了开门声。他依旧纹丝不动地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门。先探出来的是桑乐的脑袋,她四下张望了一番,便缩了回去。然后就有人从屋内走出来,高高的个头,宽阔的肩膀,——是姥爷!
桑乐从后面追出来,将那件大镂花的驼色毛衣套上他的身体。姥爷伸伸胳膊,抖抖肩膀,笑了,想必是在说,很好,很合适。试穿完了,姥爷再将那毛衣脱下来时,桑乐双臂一攀,吊上了他的脖子,然后两人就像凝固似的吻着、吻着……
杜晓强骇住了,那情形就像在荒坟野地看到大树上吊着一具人尸。杜晓强只觉得浑身发软,几乎失去了思维能力。
当杜晓强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看到姥爷已经不见了,只有桑乐伫立在门前,久久地望着什么,犹如人间无数风景点上那些似曾相识的望夫石。一种杂色的情绪在杜晓强的心里充胀起来,就在桑乐转身进屋的那一刻,杜晓强腾身跃起,雄壮地跟了进去。
床头有温馨的灯光,床上有拉开的毛巾被,果盘里的几样水果因其过于鲜艳而几近虚假。
站在对面的桑乐很真实。
“是你敲了窗子?〃 桑乐冷冷地望着他。
“你必须离开他!”是那种“咕咕咕”的声音,专横得犹如一只在挑战的大公鸡。
“我要是不呢?〃 桑乐笑着在床边坐下来,她拿起一个丰满的橙子,在鼻尖前不住地嗅。
大公鸡哽住了,他不知所措地四下望着。果盘上有一把水果刀,银白色的亚光很诱人。他神经质地一把抓起来,放在了左手腕上。
“你要是不,我就割!”
“你割吧,割呀?——”桑乐美丽地笑着,丰满的橙子在手心里颠来颠去。
橙子的汁水很丰富……杜晓强混乱地想。
一刀杀下去——血在杜晓强的手腕上蓬蓬勃勃地溅了起来。
电话在凌晨时分突然响了,翁行天敏感地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去抓写字台上的子机。他想抢在贺榆前面接这个电话,摆在贺榆床头柜上的那个母机要比子机快几秒钟,他的动作必须快一些。
“谁?”
“爸,”是女儿翁怡心的声音,“我在市一院抢救室,晓强出事了。”
翁行天心里猛地一沉,他还想问什么,女儿却把电话挂断了。
女儿本该说些什么的,但是她什么都没说。直觉,直觉,直觉……,翁行天慌里慌张地穿衣服,过道里一重一轻地响着,贺榆瘸着腿走了进来。
“什么事儿?〃 女人盯着他。
“没什么,深更半夜的,快睡吧,睡。”翁行天推着妻子。“那怎么,你要出去呀?〃 老妻带着疑问。
“有人得了急病,我得去看看。”翁行天不由分说,将妻子推回了卧室。
“你先睡吧,回来我再告诉你。”
翁行天自己开车走了。
他在医院抢救病房的走廊里碰到了女儿,女儿面色憔悴,神情有些恍惚。
翁行天一把拉住女儿的手,担心地问,“怡心,告诉爸爸,出了什么事?〃
翁怡心将手缩回来,然后闭上眼睛,把身子靠在墙上说,”晓强割腕了……“ “啊?”翁行天愕然了。
女儿这才慢慢睁开眼睛,望着父亲说,“晚上,就在桑乐家。”
做父亲的却把眼睛闭上了,他语调缓缓地说,“这孩子,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
做父亲的即刻把眼睛睁开来,“是嘛,还不会说话?〃 ”不,已经脱离危险了。大概,是不想说话吧。“ 翁行天叹了口气,他走上几步,推开了急救室的门。
女婿杜选民正守在儿子的病床前,杜选民见进来的是岳父大人,便轻轻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俯身在儿子的枕边说了句“姥爷看你来了”。
翁行天往前挨了挨。忽然间,就像触动了什么开关似的,女婿衣袋里的手机蓦地振出一串铃声来。女婿看了看来电显示,然后向岳父做了个接电话的手势,便悄悄退了出去。病房很静,日光灯“滋滋”作响,很像是一种在煎着什么烤着什么的声音。
翁行天在病床前俯下身,抚住了杜晓强的手。那只凉冰冰的仿佛失去了生命的手居然向后抽了抽,似乎想脱开。翁行天迟疑了一下,将他自己的手慢慢地移走了。
“晓强——”他低声地唤着,是那种老人的有些苍凉的声音。
杜晓强沉默着,甚至没有睁一下眼睛。但是,他的眼睫却明显地颤动着,似乎有一些泪光在闪。翁行天不再言语,也不再动,他只是呆呆地坐着,望着输血架上的吊袋:那塑料袋子的颜色紫乌乌的,有几分晦暗,有几分透明,犹如存着血腥记忆的琥珀。
翁行天不由自主地浮想起来,臆测着那琥珀可能发生过的事情。
……
“妈!”翁怡心在走廊里叫了一声,翁行天顿时从沉思中回过神。接着,他听到了一重一轻的脚步声,于是他急忙起身走了出去。
贺榆由女儿扶着,已经来到了急救室的门口。
“唔,你来了?〃 翁行天目光沉沉地望着老妻,”你怎么会想到要来这儿?
〃 “我是傻瓜呀,我不会给女婿打电话。”
翁行天想起了方才在病房里,女婿的手机的确响过。他刚把目光投向女婿,女婿立刻做出了解释,“是妈打来了电话,我不能不告诉她。”
“唔,是这样,我原来想,先不惊扰你,”翁行天斟酌着用语,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这么晚了,你的腿脚又不方便……”
“哼,你不带我来,我就不会打车呀?〃 贺榆的语气和目光却是咄咄逼人的。
翁行天淡淡一笑,老妻就擦过他的肩膀,和女儿一起进了抢救室。翁行天略一踌躇,打算也跟进去的,女婿却挨了过来。
“爸——”女婿递上一根烟。
翁行天平时不抽烟,此时却不由自主地接住了。这样,他就和女婿一起留在了走廊里。
橘橙色的火光一闪,接着就有蓝灰色的烟袅袅地圈围着他。两人半倚在墙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翁行天的听觉在病房那边,他不动声色地留意着里边的动静。
“姥姥!……”是杜晓强的声音。
其实他会说,其实他会喊。
“强,不哭,咱不哭。”
要人不哭的贺榆她自己就带着哭腔。
然后是急促的说话声。
翁行天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不停地咳呛起来。
琥珀没有固化,琥珀流动了,它在发泄,它在诉说……
第十五章果然
_ 听到家里的门铃响,翁行天去开门。看到是桑乐,翁行天怔住了。桑乐没有打电话说她要来,翁行天也没有打电话说去接她,桑乐的登门就有点不速之客的味道了。
“这种时候,你还来干什么?〃 翁行天压低嗓音说,他的身体很自然地挡在那儿。
“给我的病人治腿呀。”桑乐若无其事地回答。
“唉,你还怕没事啊。”
“我们有什么事儿吗?我们什么事儿也没有呀。”
桑乐嘲讽般地眯起了眼睛,语气里带着一点儿怨。于是翁行天敏感地想到,那一天因为杜晓强的出现,他和她其实并没有做成什么事。
“今天该给我的病人治腿了,我要是不来,倒是有事儿了。”桑乐说。
翁行天把身体让开,桑乐却猝然地扑上来,紧紧地拥住了他。“我好想见你,想见你!要是不见见你,我就,支持不住了……”
贴上来的身体异常地绵软,仿佛抽去了筋骨。一重一软的脚步声就在这时候传过来,还伴着一串清亮的铃铛声。翁行天刚刚将桑乐推开,贺榆和她的狮子狗就出现了。狮子狗摇头摆尾,一跃一跃地摆出个要扑上来的架势。贺榆则一动不动地站着。只把目光定定地投过来。那神情就像科学考察队员亲眼看到了尼斯湖里的怪兽。
翁行天紧张了一下,他忽然觉得左胸口发酸发沉,大概又是心肌缺血,他想,镇静点儿,镇静。
“你好,姥姥,我来了,我来给你换药。”桑乐笑嘻嘻地跑过去,亲热地搀住贺榆的手臂。
“哦,哦。你看看这孩子,多操心我的事儿。”贺榆只是怔了怔,旋即便若无其事地让桑乐扶着向卧室那边走。
翁行天舒口气,心区附近好像松弛了一点儿。
“怎么,胸口又发闷了?〃 贺榆并没有回头,但是却仿佛听到了舒气声,看到了翁行天面部的神情。
“有一点儿,还好。”翁行天说。
贺榆回到卧室的床上靠坐着,由桑乐察看腿上的疮口。狮子狗就伏在贺榆的腿边,眼睛警觉地盯着桑乐手里的灸条。灸条燃亮的瞬间,狮子狗大叫起来,那情形好像在抗议桑乐向它的主人开了枪。灸条端顶的火光躁动了—下,然后平静地沤起烟,狮子狗这才随之静了下来。
桑乐一边用灸条对准穴道,一边接着方才他们夫妻的话题说:“胸口发闷是不心肌缺血呀?我有个偏方,可以试一试。附子、肉桂和蟾酥,用这三味药煎水喝,能强心。”
“哦?——”贺榆显得挺感兴趣。
“附子是毛茛科植物乌头的子根,性味辛热,它含的乌头生物碱强心作用很明显。肉桂呢,是樟科植物肉桂树的干树皮,它能除积冷,通血脉。再就是蟾酥了,那是癞蛤蟆身上分泌的东西,耳后腺,皮肤腺,刮下来晒干。解毒,消肿,强心,嘻嘻,那可不敢喝多……”
桑乐目光灼灼,滔滔不绝。谈起这些药,她似乎有点儿煞不住车。
她这是怎么了?翁行天带着隐隐的忧虑暗暗地想,她太亢奋了,这个捉摸不定的女孩,她就像结构不稳定的地层,随时都可能发生断裂。这儿突然拱起来,那儿忽然陷下去。她会的,一定会……
做完灸疗,再给贺榆换完药,桑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