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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晓强似乎意识到剧情有些复杂了,这情节有几分像喜剧也有几分像悲剧。
于是,他一边继续高喊着那个名字,一边撞进被那个名字贴了封条的寨门。
树,草,树,草……没有没有,根本就没有人!
杜晓强头脑昏乱地开始回忆桑乐遁入树丛之前留给他的那个微笑,体己的温暖的感觉消失了,他终于发现那笑意竟是如此的狡黠。虽然他不清楚这究竟是桑乐耍弄聪明而拿人开涮的小小的玩笑,还是故意陷人难堪的恶作剧,但是有一点却是明白无误的,那就是他绝不能容忍自己眼前的处境,也不能接受以此作为结局而收场。
桑乐跑了,但是她不会跑得太远。
出了学院这个大门只有两条路可走,不是这条通往宿雁湖的公路,就是通向市区的学院路。
追!
杜晓强猜得不错,桑乐的确去了学院路。她沿着学院路跑了一阵,就拐上了滨河道。六点四十分,桑乐准时来到滨河道小园林。那园林的靠河岸处立着一对飞鱼雕塑,桑乐一眼就看到翁行天正站在雕塑旁边,一招一式地打着太极拳。
“翁!——〃 桑乐站到他的背后,突然叫了—声。
看到桑乐,翁行天的目光里溢满了快乐。他们俩高高兴兴地来到对面半坡上的一棵芙蓉树下,席地而坐。桑乐打开她的小背囊,在脚边摊开了报纸。酸奶,面包,果酱,熏肠……琳琳琅琅地摆放着。
“吃啊,吃。”桑乐说。
“嗯,嗯。”翁行天闷声闷气地点着头。
翁行天的嘴里占满了食物,桑乐则吃得很少,她只是看着对方吃,喂着对方吃。这样看着喂着的时候,她心里会生出一种温暖,一种满足。
翁行天跑累了,他吃得很快,吃得很多。他喝酸奶,他吃面包,还嚼着熏肠。
当桑乐将最后的一块面包喂进翁行天嘴里的时候,她大笑着将脸埋到翁行天的胸前。
“唏唏唏。”她响亮地嗅闻着。
“你闻什么?〃 翁行天说。
“闻闻这口井里喷的什么原油呀。嗯,这是烟熏火燎的熏肠。嗯,这是甜津津的果酱。嗯,这是香喷喷的面包。嗯,这奶酸了,有一股子发酵味儿——”
“得得得,让你一说,我成了个酿造厂。”
“你就是个酒厂呀,让人闻闻味儿就能醉。”
桑乐的脸在翁行天的胸前深埋不起,仿佛真的醉了。
清晨是新鲜的,空气是新鲜的,怀里的姑娘也同样的新鲜。翁行天感慨地用手轻轻地抚着桑乐那新鲜的头发,新鲜的脖子,他觉得自己也仿佛渐渐地新鲜起来。
忽然,桑乐抬起了头,警觉地四下张望着。那情形,就像荒野里一只竖起耳朵的野兔。
“怎么了?〃 翁行天觉得奇怪。
“有人在看我们,”桑乐用手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那个三叶虫眼睛,“它告诉我,有人在盯着咱们呢。”
“不会吧。”翁行天向周围看着,他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附近是有几个人,可他们都在专注于各自要做的事情,对翁行天和桑乐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兴趣。
桑乐没有说错,是翁怡心在盯着他们。
在正大路的那个IC卡电话亭边,翁行天摆脱了翁怡心。但是直觉引领翁怡心走向学院路,走向了桑乐。当翁怡心骑着自行车经过滨河道,马上就要拐向学院路的时候,仿佛鬼使神差,她向河边的那座飞鱼雕塑瞥了一眼。——父亲,她看到了父亲!
父亲面对着那条古老的护城河,在独自打拳。翁怡心把自行车停好,悄悄地躲在卖早点的小摊旁边,远远地向父亲张望。看着看着,她心里惭渐生出了内疚和自责:父亲只不过是在这里打打拳罢了,他跑跑步打打拳然后就回家……
可是,桑乐出现了!
接下来的一幕,翁怡心都看到了。她不愿相信眼前的情景,可是她又不能不信。荒唐啊,荒唐!翁怡心的脑袋犹如烂透的瓜一般訇然迸裂,家,妈妈,晓强……这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让人无从下手。
翁怡心看不下去了,她心事重重地推起自行车就走。刚刚骑了几步,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妈——”。翁怡心闻声看去,只见儿子杜晓强短裤背心,一身大汗地站在路中心,那年轻的脑袋犹如火山口一般生机勃勃地冒着热气。
“强,你怎么到这儿了?〃 ”跑步,跟同学一起。跑散了。“儿子笑着。
翁怡心忽觉心里一阵刺疼,她想到应该马上带儿子离开这里。
“强,没吃早饭吧?〃 ”没有。“ “那边路口有一家广州酒楼,跟妈去吃早茶。”
“妈,我还想——”杜晓强心犹不甘地四下张望着。
“走吧,走吧。”翁怡心几乎是扯着,将儿子带走了。
那家酒楼很干净,茶点也算得上丰富和精美。侍应生把推车推到桌前的时候,翁怡心一样一样地点要着。虾角,凤爪、蟹壳黄、猪手,腊肉棕……小桌上几乎摆满了。
“妈,太多了。”儿子说。
“不多不多,都尝尝嘛。”翁怡心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她忽然觉得儿子很可怜。
杜晓强津津有味地吃了一阵,才停下来说,“妈,你怎么不吃?〃 翁怡心用手捂捂肚子,”妈心口疼病犯了,吃不进去。“ “哦,”杜晓强把筷子掂了掂,然后又放下,“妈,你怎么会一大早跑到这儿来了?〃 翁怡心怔了怔,皱起眉头说,”吃吧吃吧,那儿来的那么多话。“ 唉,真是无话可说啊。
翁怡心那天上班之后时常走神,她想的几乎都是童年的往事。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儿,从小父亲就把她当宝贝捧。她至今还能依稀忆起,儿时父亲替她穿衣服,替她扎小辫的那种亲情融融的感觉。她儿时最喜欢偎在父亲的怀里,对于她来说那里是如此的阔大和安稳,那里的气息是如此的温馨和亲切……
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觉得父亲比母亲还要亲。
可是,可是,父亲现在怎么会!——翁怡心真是苦闷极了,真是压抑极了。
这种事情不能对同事说,不能对朋友说,惟一能够与之商量的那个人就是丈夫杜选民。翁怡心中午在饭桌上把情况讲给丈夫,丈夫听完,不堪地连连摇头,“唉,你们家老爷子呀,你们家老爷子……”
翁怡心听了,便吵架似的提高了声调,“我们家老爷子怎么了?〃 ”你们家老爷子没怎么。“杜选民就把声音低下去。
翁怡心咬咬牙说,“急了我就告诉我妈!”语调是心急火燎的。
“唉呀,你就让你妈安安静静多活两年吧。”
“那,我就去找那个小贱货。”
“这事儿怪你们家老爷子,找人家小姑娘干什么,别自讨没趣儿。”丈夫有点儿义正辞严。
翁怡心还真觉得理亏心虚了,她闷下头没再吭声。过了好一会儿,翁怡心才咬咬嘴唇说,“看样子,只好找老爷子摊牌了,瞧他怎么办。”
“摊什么牌?你抓住什么了?你的证据呢?”杜选民向妻子伸出手,那姿态颇有点儿像辩护律师,“你只要这样一做,就会伤了亲情,只能把老爷子推得更远,让他做得更绝。”
“得了,你说怎么办吧。”翁怡心无可奈何。
“你看这样好不好,老爷子不是要过生日嘛,咱们这回就给他变变花样儿,让他高兴高兴。另外呢,再来点儿暗示啦,来点儿旁敲侧击啦,或许,他自己就会收敛了。”
“行,你说说,变什么花样,做什么暗示,怎么个旁敲侧击吧。”
杜选民将他的想法说了一遍。翁怡心别无良策,听了丈夫的主意,她觉得也只能这样姑且试试了。
于是,翁行天生日那天,女儿和女婿就把他请到了“顺水楼”大酒店。
“顺水楼”是一家颇上档次的去处,他们订下的包间名叫“松鹤园”。那个包间的装修显得古香古色,窗子是木格子的拉扇窗,顶壁吊着红灯笼,墙上挂着松鹤延年图。房间一隅的小柜上,还摆了一个老寿星。人一进来,就能感到祝寿的气氛是浓浓的了。
翁行天扶着贺榆坐下,环顾着四周说,“六十七岁算个什么生日嘛,还要跑到这么个花钱的地方。我看咱们每年在家里过得就挺好,你妈做几个菜,大家来热闹热闹。”
贺榆说,“我看这样也挺好的,难得孩子们有这片孝心。老翁啊,这亲那亲,还是自家的孩子亲吧?〃 翁行天笑了笑。
做女婿的接话说:“怡心和我都这么想,钱算什么呀,只要老人高兴,我们就高兴。”
说着说着,菜上来了。翁怡心就招呼儿子,“强,给姥爷点蜡烛。”
杜晓强“哎”了一声,敏捷地站起来,把欢乐和喜庆在蛋糕上点燃了。
贺榆亲昵地望着外孙,得意地打趣说,“瞧瞧,瞧瞧,这孩子比他爸和他姥爷都高了,该娶媳妇喽。”
“妈,急什么,晓强这不是正谈着朋友嘛。”翁怡心这句话是对母亲说的,然而目光却望着父亲。
翁行天的神色似乎很平静,贺榆的脸色却好像沉了沉。
“吹呀,老翁,外孙把蜡烛给你点上了。”贺榆指着蛋糕。圆型的蛋糕犹如城堡,那些明火执杖的蜡烛们在城堡上向翁行天挑战。翁行天稳稳神,鼓鼓气,“噗”地一口吹出去,将那些烛光一举翦灭了。
“棒,棒,”杜晓强鼓着掌说,“姥爷的身体真棒!〃 ”不行了,老喽,老喽。“翁行天虽然口里这样说,神情却不免有些踌蹰自得。他起身将蛋糕一块一块地分给家人享用,然后静静地坐下来,目光中透出老人才有的那种安宁和慈祥。
看着父亲那副神态,翁怡心心头蓦地一热,她脱口说道:“爸,你也吃呀。”
“孩子们吃,孩子们吃。”
“爸,我记得小时候,总是你过生日,我吃好东西。”翁怡心回忆着。
老妈插话了,“可不是,就是下一碗挂面打个荷包蛋,你爸也会把那个蛋拨到你碗里。”
上鱼了。嫩鲜的松鼠桂鱼。
翁怡心从鱼背上夹下最厚的一块肉,放进父亲面前的小碟里。“爸,你吃。
我记得小时候吃鱼,这块肉你总是夹给我。“ 母亲说,“可不是,鱼脊上的这块肉最好吃了。”
上鸡了。冬虫夏草煨乌鸡。
翁怡心把鸡翅夹下来,又送到父亲碗里。“爸,吃这个。我记得小时候吃鸡,你总是把鸡翅夹给我。”
翁行天笑了,“姑娘是要嫁人的哟,吃了翅膀好飞呀,飞。”
母亲说,“你爸那是心疼你,翅膀是活肉。最好吃啦。”
上虾了,油烹竹节虾。
“咱们家不常吃虾,我记得那年八月十五家里做炸虾,爸把虾肉剥出来给我吃,他吃的是碎壳……”
翁行天感叹一声,动容地说,“孩子,这些事情你都记得呀?”
“嗯,当然。”
贺榆忍不住又说道,“还有呢,你小的时候最爱吃肉包子,你爸天天上街给你买。拿回来都是你吃馅,你爸专吃皮儿。”翁行天乐了,“瞧你们,忆苦思甜啊。”
翁怡心就做鉴定似的总结说,“我知道,我爸最顾孩子,最顾家。”
杜晓强拍着手说,“怪不得我妈现在吃包子吃饺子还是不爱吃皮儿,原来都是姥爷给惯坏的。”
一家人都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