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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待在哪个什么小镇,那在台北的人又是谁?」
「在台北的人……当然是我。」他涩涩地声明。
他说谎!
朱挽香咬紧颤抖的牙关,鼓起勇气抬起眸,映入眼瞳的,果然是她朝思暮想的男人,他硬挺的眉宇,斯文的气韵,丝毫没有改变。
但却又有些异样,他看她的眼神,不复当时的温柔,却也不是绝情,而是极复杂的深沉。
她看不懂。
「圣恩,你认识这个女人吗?」叶承家质问儿子。
他一凛,良久,缓缓摇头。「我不认识她。」
天与地,都在这一刻崩落,朱挽香感觉自己身陷瓦说堆里,挣扎著呼吸,胸口却疼痛者,透不过气。
她绝望地瞪著眼前的男人。「你真的不认识我?」
「……抱歉。」
他道歉?为何道歉?
她嘶声轻笑。「你失忆了吗?叶圣恩。」
「我没有失忆。」
「那么,你是不想认我了。」她凝望他,双眸无神,如失去灵魂的窗口。「也对,你为什么要认呢?如果你还记得自己的承诺,今天也不会跟别人订婚了……」
是她自己笨,竟傻到相信那犹如海上泡沫般的幸福,能够如此轻易握在手中,是她太笨,才会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叶圣恩,我--」
她幽然晕眩,将所有的怨与悔,都推往意识深处。
*****
在半梦半醒之间,朱挽香隐约听到交谈声--
「你别太担心,堂哥,怀孕的人身体本来就比较虚弱,她应该只是情绪太激动,晕过去而已。」
「我知道,水晶,可以麻烦你帮我叫医生来吗?」
「好,我去。」
「你别管她了,圣恩,说不定这女人只是假晕呢!」
「妈!你怎能这样说?」
「是啊,婶婶,我看这女人说的不是假话,她都有照片了,总不会是合成的吧?」
「可是圣恩明明就不认识她……」
「会不会是朝阳?」
「朝阳?!」
朝阳是谁?为何大家听到这名字会如此惊骇?仿佛那是个不名誉的诅咒。
「乔旋,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是说,朝阳可能假冒圣恩的身分,接近这个女人?」
「我觉得有可能……」
接下来众人还议论些什么,朱挽香已经听不见了,她太累太心力交瘁,迷迷蒙蒙地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悠悠醒转。
*****
她睁开眼,怔仲地瞪著天花板,这里看来还是方才那间会客室,只是人都不在了,幽静的房内,只有她孤伶伶地躺在沙发上。
她,被遗弃了吗?
现在的他,想必在喜宴上意气风发地挽著美娇娘吧?那个名叫谢婉儿的千金小姐,据说是台湾航运业巨子的宝贝孙女。
人家是金枝玉叶,她不过是乡下村姑,一个精明的男人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她应该很清楚。
她只是不甘心,曾经为爱受伤的自己竟会傻到轻信一个男人的谎言!
可他为什么要骗她?根本没理由啊!当初她毫无挽留他的意思,也一直没告诉他自己已经怀孕,他到底为了什么,要跟她玩一场结婚游戏?
若是他真能像一朵云,潇洒又无情地离开她的人生,她也不会对他留恋执著,为什么要给她希望,又令她绝望?
为何要如此玩弄她?她真的,真的好不甘心……
朱挽香扶著额头坐起身,疼痛在太阳穴附近脉动著,好想吃上粒止痛药,又怕伤了腹中的胎儿。
宝宝是最重要的,她宁愿忍受头痛欲裂的苦,也不能伤他一分。
一个母亲该有这样的觉悟,何况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个孩子……
朱挽香涩涩地抿唇,调匀呼吸,勉力站起身,抓起手袋背在肩侧,悄悄走出会客室。
她认为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一个女服务生却追上来。
「朱小姐,请等一下。」
她木然回首。「什么事?」
「叶先生吩咐过,请你留下来等他。」
「你说哪位叶先生?」
「叶圣恩。」
是他?他要她留下?她以为他应该巴不得她消失才是。或者,他是怕她大闹会场,才请人看住她?
朱挽香讥诮得撇唇。「你替我转告他放心,我不会为难他。」语落,她径自穿过长廊,不管女服务生的在她身后急得团团转。
*****
宴客厅就在转角的另一头,喜宴已到尾声,宴客们三三两两,陆续离席,一对新人则站在玫瑰花轧的拱门下送客。
朱挽香倏地凝住步履,视线刻意略过那个笑容温文的男子,只盯著偎在他身畔的美女。
那就是谢婉儿,很幽雅,很高贵,气质柔弱如兰。
跟他很相配。
朱挽香胸口一顿,以为自己会哭,眼眸却干涸著,不一会儿,叶圣恩也看到她了,笑容一敛,深沉的目光越过重重人海,与她交会。
她不避不躲,微微扬起下额,秀颜凝霜。
祝你幸福。
她倨傲地、无声地朝他送出最讽刺的祝福,然后毅然旋身。
她以为两人就此分道扬镳了,他过他的阳关首,她走她的独森桥,不料在她走进电梯的那一刻,他也风驰电掣地闪进来。
电梯门关上,将她与他关在密闭的空间,彼此对峙。
「你进来干嘛?」她冷冽地质问。「你不是还要跟你未婚妻一起送客吗?」
「我有话跟你说。」深邃的黑瞳,居高临下俯视她。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说你不认识我吗?」
叶圣恩,面色一变,眼神忽明忽灭,掠过百般复杂的情绪。「你要去哪里?」他不管反问。
「我去哪儿,你管得著吗?」
「留下来。」他低声命令。
她蓦地倒抽口气。「你说什么?」
「我要你留下来,留在叶家。」
「你--」怒意在她胸口熊熊灼烧,映入眼底,成了一场毁天灭地的火灾。「让我确定一下自己有没有听错,你要我留在叶家?」
「是。」
「可你今天跟谢婉儿订婚了,她已经是你的未婚妻。」
「……是。」
「那你要我用什么样的身份留在叶家?被你抛弃的糟糠妻,还是你的地下情妇?」她恨恨地磨牙。「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叶圣恩!」
「我知道我提议听起来很奇怪,但请你听我解释--」
叮铃声响,电梯门即将开启,叶圣恩反应迅速地按下暂停键,将电梯卡在两个楼层之间。
「你到底想干么?」她气恼地飙高声调。
「你听著。」他扣住她双手,钉在电梯墙上,不让她乱动。「我请你留在叶家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他禀著唇,似是挣扎著该如何说出口。「因为我弟弟,朝阳。」
「什么意思?」她怒视他。
「三个月前,跟你在一起的男人……很可能是他。」
「什么?!」她惊骇。
「朝阳跟我是双胞胎。」
「双胞胎?」她震住。「你的意思是,他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他黯然点头。
这怎么可能?朱挽香不敢相信。「你是说,你弟弟可能假冒你的名字,跟我结婚?」
「有这个可能。」他敛眸。「他在五年前就失踪了,我们一直找不到他。」
她骇然屏息。
也就是说,与她共度四个月的男人并非叶圣恩,而是叶朝阳,他只是借用了兄长的身份欺骗她。
若是真的,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
不只是最后的承诺是谎言,从头到尾,她面对的都是一个戴著假面的男人,是虚伪不实的存在--
可能吗?
她扬起眸,痴痴地,用目光雕琢眼前这个男人,细细地打量他眉眼,打量他表情每一分最细微的牵动。
这男人,不是跟她在教堂许下白头之约的那一个。
这男人,不曾在海里受过伤,不曾冒著风雨帮她救回一盆盆兰花,不曾与她手牵著手,在珊瑚礁群里嬉戏。
他不曾将他拥抱在怀里,不曾温柔地亲吻她的唇,**她每一寸肌肤。
他,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他」……
她忽地笑了,笑得沙哑,笑得嘲讽,笑声如一片片碎裂的玻璃,在心头割出一道道血口。
她忍住强烈的疼痛,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揽下他肩劲,用自己的唇,确认他的唇温,梭巡每一条纹路。
他吓了一跳,却没有抗拒,任由她吮吻,神智迷离。
然后,她像是吻够了,松开他,雪白的容颜,漾开谜样的浅笑。「好,我答应你留下来。」
他的心,震撼地狂跳。「你真的愿意?」
「嗯。」她点头,含笑的眼神,异样的显现某种魔性的魅力。「我要看看你这个漫天大谎,到底还能说到什么时候?」
第六章
「哥,她在订婚宴的时候出现了,对吧?」
线路那端,跳来满是谐谑的声音粒子,不带一丝同情,甚至有种恶作剧过后,等著看热闹的意味。
叶圣恩蓦地弹跳起身。「朝阳!你人在哪里?你的腿伤还没痊愈,为什么要不声不响地离开?」
「怎么?你怕我寻死吗?」叶朝阳冷笑。「我真感动啊!哥,果然还是只有你最关心我。」
这是讽刺吗?
叶圣恩无奈地蹙眉。「你到底想怎样?还玩不够吗?我都照你的意思做了。」
「还不够,哥,还不够。」叶朝阳语气阴沈。「她还不够恨你,我尝到的痛苦,你连一半都还没尝到,这样怎么能算是跟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
说罢,他摇出一串朗笑,似乎笑得很尽兴,笑到几乎岔气,但叶圣恩却听出来,这爽朗恶质的笑声其实隐隐藏著自我毁灭的怨愤。
不错,他的弟弟是恨著他,但显然更恨自己。
他闭了闭眸,右手使劲扣紧话筒,仿佛想藉此将力量传递给不知身在何方的弟弟。
「好,就算我可以帮你收拾所有的烂摊子,但你把你爱的女人也丢给我,真的无所谓吗?」
叶朝阳一窒。「谁说我爱她了?」
「就算你不爱她,可是她爱你。」
「她爱的不是我,是我假扮的你!」叶朝阳嘶声吼,掩不住激动。
叶圣恩微微牵唇。「跟她约会的是你,逗她开心,惹她伤心的人都是你,难道你可以眼睁睁地看她继续把你当成我,跟我结婚吗?」
「为什么不行?」叶朝阳讥诮地反驳。「当初我接近她,本来就是纯粹要利用她而已。她是爹妈仰望你娶的对象,我只不过是想好好捉弄她,再将她痛快地甩掉,我要破坏你的形象,要她恨你--」
「可是你却爱上她了,不是吗?否则也不会在她因你入院后,那么自责,甚至开车撞伤自己,连腿都差点断了--你是在乎她的,朝阳,你承认吧!」
字字句句,逼问的是一个男人的真心。
叶朝阳的回应却是一阵意味深长的沉默。
*****
叶圣恩可以感觉到,电话那端的弟弟正挣扎著,与自我搏斗,人要战胜自己并不容易,更何况栖息在他内心深处的野兽已被黑暗的饮料喂养了多年,狂暴而残忍。
「不管我们对彼此是什么样的感情,等她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她只会讨厌我,恨我欺骗她!恨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滋味,我最清楚了。」
冰冽的字句在叶圣恩胸口凝霜,他觉得冷,全身寒毛竖立。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他们兄弟俩,难道只能一辈子相互折磨?
「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跟她完婚,如果你辜负了她,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到时候我会做出什么事,连我自己都不敢保证!」叶朝阳似笑非笑地威胁,接著果断地切线,再次关闭沟通之门。
叶圣恩无力地挂回话筒。
也许,这就是他应得的惩罚吧!从小到大,他总是那么漫不经心,只想著以最快的速度前进,从不在意自己行色匆匆的经过会碰撞多少人,令多少人受伤。
其实你是无情的,哥,你那种半调子的急悲就是最大的无情。
他是……无情的?
叶圣恩苦涩地抿唇。其实他不懂,为何明明想慈悲地待人,却会变成一种残忍?他不懂他是真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