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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春寒料峭,然而却有几株奼紫嫣红的花朵从初绽绿芽的枝头上盛开,南京城一片繁华新景。
南京城里不乏富甲一方的商贾,随处可见奢华。
而其中之最,听说是位于城西的文府。
文府老爷在朝为官,底下妻妾替他生了四个壮丁,照道理说,这该是极为令人欣慰一事,实则不然。
虽说后继有人是人生一大乐事,可文老爷却教这四个儿子给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盼了多年等待儿子们长大成人,就是希望他们能一展长才;他也不要求孩子飞黄腾达,就盼着他们能有所成,即使不循着他的路子入朝为官也无妨,岂料他们居然这般不长进,沉迷于酒色财气之中……
文字觉:文府大少爷,取名为字觉,乃是希冀他能够悟出人生大道;孰知他却沉溺于酒乡之中,日日酒食征逐,不惜一掷千金从各方取得上等美酒,自己又经营了酒肆,几乎以酒肆为家。
文字征:文府二少爷,取名为字征,原要他豪放不羁,仿若沙场大将军的潇洒落拓;然谁知道他竟眷恋美色,在美人堆里开疆辟地,日拋千金只为花魁回眸一笑。
文字凛:文府三少爷,取名为字凛,是望他能威风凛凛、执理行事;不料他竟刻薄贪财,只对钱财威凛不容情,甚至还经营了几家钱庄、赌坊鱼肉乡里,压根儿不觉有错,甚至还沾沾自喜自个儿的经商有术。
文字慎:文府四少爷,取名为字慎,是盼他万事谨言慎行;可打小时候受尽万般宠溺,以至于长大成人后毫无主见、成天游手好闲、一无所成;唯一的技能,就是逞一口气,最受不得他人激,一旦被激,什么蠢事都干得出来。
这四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长进、一个比一个还荒唐,酒色财气全都沾上了身,和文老爷当初的期望完全背道而驰。
于是,文老爷特地在年关时告假还乡,并对四个儿子撂下重话──
“倘若无法在五月祭祖前成亲,便逐出文府,没收底下其所有田地、商行和房舍,并除其名,永不列祖谱!”
把话说重,是要他们能听进心底;逼他们成亲,是希冀他们能够讨房好媳妇,让他们能因此收心,也好替他管教儿子;最好是能赶紧生下子嗣,让他把冀望转放在孙子身上,遂他也允诺不计较媳妇的出身,只要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便可。
但事情到底能不能如他所愿,这就得要张大眼,等着瞧了。
楔子
夜色深沉,仰天不见星光,更瞧不见老早便教云给遮掩的月色。
一抹小小的身影在文府后院仆人房旁的林子里晃来晃去,悬挂在门上头的灯火,照射出一张清秀的小脸,瞧起来约莫十三、四岁,身形看来倒是挺修长的,但就是稍嫌纤瘦了些。
清秀的脸上毫无表情,瞧起来有几分世故,眼里有着不属于这年纪的老成。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像是正背诵着什么,随着小小的脚步规律地低喃着。
“对主子之私事,视当不见;对主子之私语,听当不觉……”
细长的丹凤眼瞅着偌大的林子,望着里头阴风阵阵、鬼影幢幢,她压根儿不骇惧,满脑子想的皆是打从今儿个入了文府为婢,该要怎么伺候主子的条则。
要伺候人,对她而言并不难,毕竟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向来都是由她来做,不管是要烧柴煮饭、照顾弟妹、伺候姥姥,她都上手得很;可这儿是文府,伺候的是少爷们,不比在家里随便,有些规矩定要遵守才成。
不盼望自个儿能否得到少爷们的疼爱,只要能在文府里待久一点,能多攒一些饷银替爹娘多少分担些,她就满足了。
不过,想在这大宅子里待久一点,她势必要学会察言观色;如娘说的,嘴要甜一点、眼要利一点,懂得看主子的嘴脸办事,顺着主子的性子说话,这么一来,该是可以待得长久些才是。
不过,若真想要待得长久,就得先要当上主子的贴身丫鬟才成。
只是,听说这宅子里的少爷们似乎都不是什么善类,她还是别同他们有太多牵连,最好只要善尽自个儿的工作便行,省得意事上身。
她敛眼思忖好自个儿往后的路,方要往回走到仆人房时,却突地听到围墙上头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她不由得抬眼往高高的围墙探去,便见着一抹鬼祟的身影,她不畏不惧也不张扬,只是定睛直视着。
“你瞧什么瞧,当大爷我是贼不成?”上头传来像是磨着砂纸的粗哑声,语气里带着富家公子特有的傲慢。
她眨眨眼。“吉祥见过四少,给四少问安。”吉祥欠了欠身。
上头的人影愣了愣,不由得眯起一双漂亮的大眼。“你是谁?怎会知道我是谁?大爷我可不记得见过你这个丑丫头!”
“四少,吉祥是今儿个甫入府的婢女。”
“啐,我今儿个一整天都不在府里,你又知道我是谁了?”文字慎索性盘腿托腮地坐在围墙上头。
“今儿个只在大厅见到三位少爷,所以吉祥猜测,眼前的你定是四少。”她依旧欠着身,眼也没抬,感觉一阵风在身前掠下,她依旧不动,却见着一双绣上双龙的锦靴立在自个儿前头。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粗哑的声音依旧,却多了一分玩味。
“吉祥。”她依旧不抬头。
“好个吉祥,这名字取得真好。”文字慎漂亮的眼直睇着她低低的粉脸。“抬起脸来,让本少爷瞧瞧你。”
闻言,吉祥方要抬眼,却见到一旁的小径有人窜了出来,她一个箭步就挡在他的面前。
“你这是在做什么?”文字慎见她挡在面前,低斥了一声。
“嘘。”
“嘘?”他正要再问,却见到有人朝这儿走来,他忙别过身。
“你在这儿做什么?”管事文宗对着吉祥低声骂道:“都什么时分了,还待在这儿?”
“文管事,奴婢初入府,有点想家……”她脸不红气不喘地道,仿若事实真是如此。
“有什么好想来着,你只管想着往后要怎么干活,甭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混事。”文宗又低骂了声,随即折回离开,然走了几步却又突地回头道:“你方才有没有在这儿听见什么古怪的声响,还是见着什么人从外头进来,或者是从里头跑了出去?”
“没有。”她想也没想地答道。
“那就赶紧回房,别再胡思乱想了,知晓吗?”
“知道了。”吉祥规矩地应对,见管事走远才缓缓地回过身望着文字慎。“四少,奴婢太多事了吗?”
虽说今儿个才入府,但府里头的事时有所闻,她多少懂得一些。
听说文府四少向来不爱待在府里,由于正值贪玩的年纪,才会一天到晚都见不着人,时常教文管事又气又恼。
文字慎嘴边勾起一丝笑意,俊美却稍嫌青涩的脸,赏心悦目得教人心底发颤。
“吉祥,文宗有没有要你伺候哪个爷?”
“不,还未说。”
“有意思……”
好个聪明伶俐的丫头,才刚入府就这么懂得察言观色。他就要她了,往后若是有她在背后撑着,他想要上哪里玩个三天五天,应该都不成问题才是。
就要她了。
第一章
大厅上,文府四位爷儿难得聚在一块儿。
可今几个却不是为了叙叙兄弟情,而是为了文老爷子回府后所撂下的狠话;一干人聚在这儿,是希望想出对策来应付老爷子。
“字凛,依你瞧,爹这一回是不是玩真了?”
文字征率先打破沉默,一双勾心摄魂的桃花跟直瞅着向来不苟言笑的三弟,语调轻松得很,似乎真不将文老爷子的威胁放在心上,今儿个会提出来研究,也不过是找个话题联络兄弟情感罢了。
虽然大伙儿都同住在文府,但各分在不同院落,而且他们又不会天天回院落休息,因此想要碰上一面,总得要费上一点时日,更何况是想要大伙儿都聚在一块儿,怕是要花上几年的工夫。
“天晓得。”文字凛冷啐道,心里却暗自盘算着。
“大哥,你怎么说?”
文字觉挑起好看的眉,不置可否地咧嘴笑着,身上的酒香醇厚得教在场的人都快要醉了。
见状,文字征挑起眉报以一笑,侧眼问着从头到尾都不吭一声的文字慎。
“字慎,你觉得怎么着?”
“不怎么着,就看着办。”
他不予置评地道。
“什么叫作看着办?”
“先看老爹要怎么做,我便怎么做。”文字慎说得风淡云轻,好似八竿子都打不着他。
“啐,要是等到爹真的决定要将咱们逐出家门的时候,那就来不及了。”
“老爹真会这么做?”文字慎微挑起眉。
不会这么残忍吧。他长这么大,从没被亲生爹爹给恐吓过,如今感觉事态像是有些严重了,只是……他不会真狠得下心肠吧?
“那就不知道了,总觉得他这一回不像是说着玩的。”文字征浅笑盯着他。
“怎么着?难不成真要随便挑个媳妇成亲?”其实,倘若讨个媳妇便能一辈子赖在这儿,倒也没什么困难,只是身边无端多个累赘,岂不是存心要让自个儿的日子难过?
可话再说回来,讨个媳妇也不见得要日日守在这宅子里,他可以将她搁在房里,自个儿逍遥快活去。
“你可以挑个听话的媳妇,一个乖巧的媳妇。”文字征旁敲侧击地提醒他。
“我上哪里找个听话又乖巧的媳妇?”他不禁发噱。
要听话乖巧又能够放任他出去玩,也不会同老爹告状的媳妇?不多啊。
“吉祥啊,你该不会是把她给忘了吧?”文字征笑得不怀好意。
“吉祥?”文字慎有些不解地道。
“可不是?这丫头打六年前入府,对你可是言听计从;你要出去玩,她便帮你拦着管事;你要是玩累了回不来,她便差人将你接回来,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算是少见的好丫头。”文字征的嘴像是抹了蜜般的甜,将吉祥说得善解人意又贴心。
“可她是个奴婢。”他没这心思。
“爹说他不计较出身。”听出文字征话中的意思,文字凛也加入了鼓吹阵营。
爹到底是不是玩真的,拿他当试验就知道了。
先想个法子教四弟成亲,看看爹的反应之后他们再做打算……文字凛抬眼睇着文字征,两人笑着达成共识。
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爹是不计较,但是我……”文字慎搔了搔头,显得有些为难。
二哥和三哥说得极对,不管他要做什么事,相信吉祥肯定都会帮他,只是……
“你嫌她年纪大?”
“字慎,二哥告诉你,媳妇年纪大些,做事才有分寸才知轻重,也才知道要怎么帮你;要不挑个年轻不懂事的,岂不是要折磨自个儿?”
“再者,吉祥的面貌并不差,清秀得很,虽说性子是淡了些,但交代她的事可没搞砸过,你说,这媳妇儿不好吗?”
两人连袂出击,轮番上阵,绝不给他歇口气考虑的机会。
“好是好,不过……”他和她太熟了,若真要当起夫妻,不是显得他这主子很不中用,居然让个奴婢可以同他平起平坐?
“难不成,你是不敢?”文字凛突道。
“不敢?”文字慎侧眼瞪去。“我有什么不敢的?”
他是那种扭捏的男人吗?还真不是他自夸,这天底下还没有什么事让他下不了手的,就冲着一口气,不成也得成,哪里来的不敢?
他不懂什么叫作不敢。
“可要你娶吉祥,你倒是吞吐得不敢说话了。”文字征乘机打蛇随棍上。
“我哪里不敢了?”文字慎不禁放声大笑。“我只是不愿将一个奴婢的身分拉拔得跟我一般高罢了。”
“谁说会一样高?她是你的妻子,她终究得听你的,怎会一般高?”文字凛再接再厉。
“那不一样!”他沉声道。
吉祥那丫头,头一眼见着她,觉得她伶俐又讨喜;再见第二眼,觉得她贴心又聪明;直到第三眼才发觉她世故老成得不像个丫头,反倒有时他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