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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她们讨论的是满天繁星的升沉问题。蕾庭怎么也不相信那些星星是穷其一生民接触不到的火球。
“蕾,眼见不一定为凭。”筋疲力尽、口干舌燥的俪颓然下结论。
“可是,”她指出俪话中的破绽,“练武时,你老教我要活用五官,仔细看、仔细听。”
“噢!”郦气馁无言。“去潜水吧!希望你这次能有更好的成绩!”
冬去春来,季节递嬗机敏善辩的蕾庭像干枯的海绵般吸收丰沛的知识,十八岁的生日在谷中度过,她得到了一项可怕的礼物——火药。
硝石、硫磺、碳末制成的火药加以改良,威力可夷山镇海。小至减量放入竹筒内,在晴朗的夜空施放,可以互传讯息于百里之外。蕾庭终于弄懂了神谷居民散居在各国,如何互通音讯,原来不定期施放的焰火就是极为重要的秘密讯息……
神谷接纳了她,成为命运相连的伙伴。
夜空中闪烁着长短各异的烟火——来自亚德兰的讯息。吉陵国的送嫁行列已经到了国界,住进离宫行馆,即将来临的是举国欢腾的庆祝仪式。
离宫行馆中,吉陵国的女官拜别公主,从今以后,翡彤丽不再是吉陵国皇妹,而是亚德兰新后。
“此生此世不再相见。”
年长她十余岁的皇嫂疼她如幼女,在喜轿出宫前虔诚地祝祷,祈求她与夫婿百年好合,永远不再踏上故土——皇室的规矩如此呀!除非她因罪被黜,否则再也见不到亲人、回不了故乡。
晶莹的泪珠由翡彤丽的双颊落下,她颤抖着樱唇,发不出声音令吉陵国的女官平身。
前来迎驾的亚德兰贵妇、执事女官含笑劝解:“皇后大喜之日,千万别哭坏了贵体。请摒退随从安歇吧!这一路走来,众人辛苦了,本国国君皆有赏赐。”
翡彤丽缓缓点头,挥退了送嫁的人群,吉陵国的回忆从此远隔千山万水,再不复见……恍惚如梦的不真实感冻结了时间的流逝速度,一连串仪式,她只有任人摆布的份。在礼官前引、侍女簇拥下,翡彤丽终于见到了从未谋面的新君——她这一生所要仰望的夫君。
比海水更深邃、比子夜更黝黑的双眸传递着温和与毅力,蓦然牵动她惶惑的心弦,突如其来地感受到些许温柔……
她低首敛眉向夫君屈膝行礼,沉甸甸的后冠落在额上,提醒了她身置何方的事实。
欢呼与祝福的声浪一波波涌入耳内,令这对新人百感交集。
显而易见的,珠翠绫罗的翡彤丽公主——我的新婚妻子,罗伦在心底更正——是个羞怯和顺的美丽女子,她累坏了也吓着了。去国远嫁对她而言,是压力沉重的变故吧!
噙着泪珠,露出羞怯微笑的新娘,看起来就像一尊脆弱美丽的瓷娃娃,极需人来呵护。他伸出手,扶起妻子走相专供民众瞻仰的楼台;将遗憾怅惘丢在脑后,这一牵手就是一辈子……
找到了!
跃身于清澈碧波中的蕾庭,像条鱼似地悠游水潭里,搜巡了两遍,她在潭底石缝间找到了“宝物”。
潜泳寻宝是一种体能训练兼游戏,据飞鹰所言,这样做可以增强她的肺部功能。加上潜心静坐、调整呼吸,这两年来,她的体能状况一直保持最佳状态,甚至有一、两次可以和飞鹰打成平手。
蕾庭冒出水面,开怀而笑,甩头挥去水珠,跃上岸边,她兴致勃勃地打开小匣子——并不知道这是一项离别礼物。
一把颇有年代的匕首躺在匣中,精钢淬炼的刀刃映出冷冷锋芒,柄上镶嵌着三颗宝石,价值不菲。
“俪,这是奖品吗?太贵重了!”
“是呀,雷之子!”俪微笑道。
雷之子?她不仅疑惑,俪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称呼她了,只要当初入谷的那两天……
“去换衣服吧!待会儿还要上课。”飞鹰带笑地岔开话题。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来——
“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剩下的全得靠你自己揣摩。”飞鹰如此说道。
蕾庭震惊不已。
“去吧!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小鹰也该试着伸展羽翅,海阔天空的世界在等着你!”
在初秋的晚霞里,飞鹰送给这位最后一个传承弟子的礼物,是由鲸须所制的贴身软甲,混合着不知名的纤维,穿着起来更加舒适,可以让蕾庭女扮男装,避人耳目。
翌晨,带着众人的祝福和澎湃的热情,蕾庭整装踏上了返乡之旅。
越过层峦叠嶂的山岭,当天晚上,她选择一处空旷坡地扎营休息,拴好了马匹,躺在毛毡中仰望满天星斗,一股浓烈的孤寂与离愁倏然席卷蕾庭的心。
忽然,神谷所在的方向窜起了点点光芒,呈数条银线往上冲……
讯息!蕾庭连忙爬起,翻译出密码,她不禁热泪盈眶。
飞鹰,告众人,以吾名赠雷之子。
神谷子民善视之,如吾子。一路平安。
暖意由心底泛起,驱走了初秋夜风的凉意,从未消失的勇气在蕾庭体内奔腾。
“晚安……”她喃喃地道,带着微笑沉入梦境。
回来了……
亚德兰的年轻君主难抑焦躁的心,一堆待阅的文件、卷宗只签署了两份。已经三天了,蕾庭还未进宫来,他只能由别人口中得知她的消息——拜访了麦斯,探望过姐夫、甥儿,又和若康在公园里飙马车……
那家伙玩得不亦乐乎,哪里会想到要来朝见国君?
罗伦在心中暗恼蕾庭的薄情。
“禀陛下。”他的侍从曲膝行礼,简洁地报告:“皇后请您移驾蔷薇馆,音乐会的时间快到了。”
“知道了。”罗伦并不想赴会,提笔写了张道歉的锦签命人送去。
他决意专心批阅卷宗,至少也要解决赋税问题……
算了!十分钟后,罗伦颓然放弃,既然要发呆,与其瞪着白纸黑字,倒不如在音乐声中失神来得名正言顺!可恨的人儿……
翡彤丽笑容亲切地阻止众人朝觐,“你们不必拘礼,今日邀诸位同乐皆该赐坐,否则反失我美意。”
蕾庭望着这位嫁至亚德兰年余的皇后,感受到如沐春风的温柔性情,她气质出众又爱好风雅,与罗伦是一对璧人呢!
罗伦……蕾庭不禁侧首揣想,再见到他时就该跪拜觐见、口呼陛下了。她不禁莞尔,该用什么表情来看他?
接到陛下的锦笺,翡彤丽难掩失望神色,不再等候陛下光临,低声吩咐宫廷乐师开始演奏。
清澄剔透的音色流泻在蔷薇馆中,伴随着似有若无的花香,更令人心旷神怡。
是罗伦的作品!凝神细听的蕾庭认出了熟悉的旋律,绽开微笑——真该好好羞他一羞!居然自卖自夸,强迫欣赏……
可是这么轻快悦耳的音符,令她不禁回忆起同窗共读、伴游相随的时光,与无忧无虑的赤子之情。
一曲将近尾声,亚德兰王来到蔷薇馆门前,制止了侍卫通报,耐心静候演奏结束。
他微微一笑,日前将自己的作品诈称作者不详交给翡彤丽聆赏,没想到竟被喜爱音乐的翡彤丽所眷顾,在众多名家作品中特别指定演奏,居然还广受欢迎,蔚为流行。
乐声乍停,掌声也不吝响起,罗伦颔首示意侍卫通报后才迈步进入。
不待宾客起身朝觐,他从容地挥手阻止,“今日是皇后盛情款待,我与诸位同为宾客,勿多虚礼令我不安。”
翡彤丽笑吟吟地起身迎接,“陛下迟到了,该罚。”
“皇后所言甚是,我方才已在门外罚站了一会……”罗伦的声音乍然消失,脑海中有刹那空白。
那个令他心牵意念的人正满怀兴味地盯着他瞧,蓬勃的朝气、神采夺人,蕾庭看起来像阳光,在宾客中闪闪发亮……
觉察到自己的失态,他急忙收摄心神,“那么,音乐可以继续了!”
在悠扬的音乐声中,年轻的亚德兰王闭上双眼,缓缓深吸了一口气,放松紧绷的情绪,不过数秒,已恢复从容平静的神情。
真傻……罗伦思绪迷离,百感交集。他居然认为时间可以冲淡记忆,自欺欺人地以为那不过是孩子气的初恋?她的头发长了些……熔金般的光泽秀发绾在脑后,有着初萌的柔媚,棱角分明的脸庞仍像一个俊朗少年,微微昂起的下巴——罗伦眼底泛起浓浓笑意——依然是一副骄傲自负的神情!
这家伙从前就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现在当上一国之尊,更是莫测高深……拽得跟什么似的!
蕾庭心里有些不服气,明明四目相接看到彼此他居然可以装作不认识。算了!俪送我的那些书不给你看了!哼!你尽管去“惟我独尊”吧!
音乐会结束后,伊登伯爵领着蕾庭正式拜节新君,翡彤丽诧异道:“怎么从未听说过伯爵有这么一位公子?我从未见过……”
罗伦淡然回答:“那是因为这家伙寻仙访道去了!”
“小孩家贪玩,远游忘归,聊作笑谈罢了。”伊登伯爵微笑地谦虚道。
看着王夫和这位年纪相仿的少年轻松调侃,翡彤丽心中一动,英姿焕发的蕾庭似乎很得陛下宠眷。“在这两年以前,令郎可曾进宫来?”
“禀皇后,蕾庭曾获青睐,入宫伴读数年。”伊登伯爵据实以告。
难怪!翡彤丽恍然大悟,“原来与陛下是儿时玩伴……爱屋及乌使她对蕾庭的好感陡增。”回来多久了?”
一直没机会开口的蕾庭总算可以说话了。“禀皇后,三日了!”
“三日了?”罗伦扬眉缓声询问:“回来这么久,现在才想到要觐见——你眼底还有我的存在吗?”
众人微笑不语,有趣地看着年轻的王蓄意刁难蕾庭。
先是嘲弄她什么“寻仙访道”啦!再来又是打官腔……蕾庭脸色不变,眼中却闪过火花。好吧!就照你的规则来“玩”!
她不疾不徐地回答:“无官无职,岂敢擅闯皇宫?”
罗伦含笑激她,“听起来倒像是来讨官职的……我只怕官小职卑,委屈了‘得道高人’!”
“启禀陛下,”蕾庭乔作恭顺,“臣下才疏学浅,不堪重任……若有幸再为王子伴读,自当勉力效劳。”
罗伦一怔,“若要如你所愿,恐费时日。”
“陛下正当盛年,得遂心愿应不难。”蕾庭语音清朗,打官腔谁不会?“恭祝陛下、皇后早获麟儿。”
翡彤丽低呼出声,脸颊绯红。
该死的牙尖嘴利和不服输的脾气!罗伦又好气又好笑,再这样口头争战下去,难保她不会话出惊人。
“罢了!”年轻的王笑声琅琅,“什么时候有空?说一些旅途见闻、奇人轶事来听吧。”
“蕾。”愉悦诚恳的语气又像以前的罗伦了。
蕾庭目光闪烁,“臣下不敢。”
“得了!再‘谦虚’下去,就不像你了!“罗伦淡淡说道。“谨授所命!”蕾庭躬身行礼,从容回答,璀璨的碧眼闪闪发光。 下一页
第五章 亚德兰王不再咄咄逼人后,蕾庭也乐于频繁出入皇宫。
和罗伦私下较量剑术,她不晓得“杀”了他几次,气势锐不可当。自尊略觉受损的罗伦在第二天扳回了一城。蕾庭恼怒地瞪着自己被盯死的将棋,就是对弈,她却一路落败,被罗伦打得无力招架。
“嗳!神谷里没有高人教授棋艺吗?”心情愉悦的罗伦调侃她。
“这一步不算。”棋品不太好的蕾庭耍赖。
亚德兰王宽容放过,又让她挣扎了一段时间,这一次他不客气地吃掉蕾庭的将军,结束棋局。
“彼此彼此,总不能让你独领风骚吧?”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