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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说话,就如同她平时上课的表情,安详地听着,甚至有些乖巧。
过了一会儿,崔井问:“彩……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语气很颓废,她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他是无辜的,苏白……苏白……唉……”崔井把背靠在医院门口的围墙上,“老天生出苏白这样人,根本就是造孽……”
“算了,彩在急诊室里,还没有出来,可能在做胃镜,也可能在做手术。”她突然说,“崔老师要等的话,去急诊室门口等吧。”
崔井呆了一呆,杨诚燕也把背靠在围墙上,抬头看着天,天空上有许多白云,每一朵的形状都不同。
“你……为什么很想知道关于彩的事?”崔井突然问。
“不知道,也许只是觉得,彩很可怜。”她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没有办法救他。”
“救他?”崔井说,“彩……你不觉得彩天生就是那个样子吗?就算不是天生的,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已经很难改变了。”
“彩不是疯子。”她说,“他只是一孩子。”
“他只是个孩子,所以你很关心他?”崔井笑了一声,“那你也关心苏白吗?”
“关心,苏白……是一个谁都无法忽视的人。”
“苏白和彩都很漂亮。”崔井深深吸了一口气,杨诚燕又淡淡一笑,插了句话,“他们像魔鬼一样漂亮。”崔井呆了一呆,继续说:“苏白刚入学的时候。大家都很喜欢他,他成绩优秀,做事仔细,事业心很强,各方面都行业内出色。同学里面,有个叫明衡的学生,也很优秀,不管做什么都喜欢和苏白争,但又总是比不过苏白。”他苦笑了一下,“他的好胜心很强,我和他谈过很多次话,但都没有什么效果,那时候我刚当上生活老师,也没有什么经验。明衡和苏白做什么都在比,但感情很好。有一天,全市组织了一次会考模拟考试,那次苏白考了全市第一,明衡没有发挥好,只考了班里第四,全市第七十八名,那对明衡老说是两年来最差的成绩,打击非常大。而且学校又规定以这次考试的排名编会考的正式考号,那就表示明衡这次成绩造成的影响很坏……”他抬起头来呆呆的想了好一会儿,情绪突然很激动,“那一场考试我也参加了,我改了一部分学生的数学考卷,明衡不知道从哪里查不出来他的数学考卷被改错,多扣了十八分……十八分对于尖子生来说意味着几十个名次的距离。明衡情绪很激动,他找到我,把我拉进他的宿舍里,突然动手打我,我那时候还年轻,我和他打了起来,他要我还他分数,我说考试不是一切,等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成绩其实不能代表什么,这只不过是一次模拟考试而已。他说考试排名不公平,我说这世界本就不公平,哪有事事真的都能公平……”崔井的声音低下去,“那时候的对话,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明衡很吃惊,他没有想到我会说这句话,然后我又说了一句话……我说你竟然敢殴打老师,我要告诉你家长,我要报警……”
“然后呢?”她没有想到听到一个这么长的故事。
“然后他冲上来又打我。”崔井说,“我们扭打到阳台上……”他的表情变得很古怪,“然后……他就摔下去了。”
她大吃一惊,“你……你……”定了定神,她低声问,“其实是你——失手把他推下阳台……”
崔井慢慢点了点头,表情非常疲倦,“明衡摔下去了,在地上一动不动,苏白……苏白什么都看见了。”他抬起手捂住脸,“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苏白拆了阳台的玻璃和螺丝,一起扔了下去,对警察说明衡是自己掉下去的。”
“他为什么要帮你说谎?”
“苏白是个恶魔……”崔井说,“他拿这件事威胁我,威胁我把彩从福利院调到莘子高中读书,然后他敲诈我,经常向我要钱……那时候苏白还是个孩子。”
“那彩呢,你们为什么要合谋把彩关起来?”她低声问,“因为他知道了明衡的事?”
“彩上高一的时候,也住那间宿舍。”崔井呻吟了一声,捂住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总之他知道了,他问苏白又问我,我们都骗他说没有那回事,那是幻觉,他不相信……他逢人就问……我实在受不了了,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打了他。”杨诚燕说,“所以你们就把他关起来了。”
“我没有想过要把他关起来!从来没有!”崔井吼了起来,“那是失手!失手!我不知道苏白会帮他办退学会把他弄走!从那以后我就不知道彩怎么样了,苏白对别人说他死了,我不想有人再问我明衡的事苏彩的事!但是我比谁都糊涂,我根本不知道彩后来怎么样了!我……我很关心彩,我很后悔砸了他的头!但是我从来没有把他关在什么猪肉架上,也没有把他反锁在地下室里,我砸了他的头以后就走了……我不知道地下室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他重重地一拳打在墙上,“我对不起彩,其他的事……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崔老师,我们去看看彩怎么样了。”杨诚燕说,“过去的事别想了,对不起。”
崔井有些惊讶得看着杨诚燕,似乎没有想到她会道歉。“是,我们去看彩。”
急诊大楼的病房里,彩胃里的碎玻璃已经通过胃镜全部拿出来了,不过据说划伤了食道和胃,仍然比较危险,医生给伤口上了钛夹,效果如何还待观察。胃液腐蚀新伤口的时候很痛,才躺在雪白的病床上,长发披肩,微微蹙着眉。苏白躺在另一张床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连眼珠都一动不动。
“彩。”她走进病房,绿彩转过头看着她,“绿彩。”
“绿彩。”她改口,“崔老师来看你了。”
绿彩的目光移到崔井脸上,似乎有些恐惧,往病床里躲了躲,细细地叫了声崔老师。
崔井觉得他的目光根本没有看在自己的脸上,而是迷离漂浮得看着自己身前身后不知到哪里,“苏彩……”
“啊——是绿彩!是绿彩不是苏彩!绿彩绿彩绿彩……”绿彩陡然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一挥手“当啷”打翻了输液瓶,“绿彩绿彩绿彩……”
崔井大吃一惊,连忙说,“绿彩绿彩,你别激动,告诉崔老师,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绿彩急促的喘着气,护士奔过来清理地上的碎片,医生按住绿彩,叫护士长拿镇静剂,很快绿彩的左手被绑在病床上,护士们齐心协力要绑住绿彩的右手,绿彩拼命挣扎,捶打的床铺砰砰作响,突然大喊大叫:“杨诚燕!杨诚燕!”他对她伸出右手,雪白的尖尖的手指往空中抓,犹如一只雪白的蜘蛛在濒死挣扎。
她握住他的手,绿彩的手出奇的冰凉,就像皮肤下涌动着的是已经死去多时的血,“别怕,你怎么样?苏白到医院找你说什么了?”
“他说我还活着、活着!”绿彩尖叫,紧紧握着他的手,“他说我还活着、他说六岁的时候我没死,他说我发高烧以后疯了,他让我吃玻璃因为吃玻璃会很痛很痛说明我没有死,我不要还活着我早就死了我是鬼我是鬼我不是人……”他拼命摇晃被绑在床上的左手,摇晃的病床吱呀作响,“他说他以后不来看我了,他给我钱,我不要钱我不要钱我不要钱……”
苏白……是去找彩话别的?难道他已经知道警察在查他?她很惊讶,崔井也很吃惊,“彩,你本来就还活着,怎么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呢?苏白怎么会变成那样?”
“我很痛……我不要还活着……”绿彩突然哭了,眼泪顺腮而下,“我很痛……”
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心里有许多话想说,觉得应该试着用各种方法安慰他,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他没有爸爸和妈妈,他哥哥害死了人,他在扭曲的环境中长大,什么也不懂,就算苏白留给她很多钱,要叫彩怎么活下去呢?
“彩,崔老师会帮你,不要害怕。”崔井安慰他说,“崔老师会安排你回学校来上课。”
绿彩突然安静下来,仿佛“上课”两个字让他想到了一些正常的生活方式,“我不要一直住在医院。”
“不住医院,我们不住医院,等你好了,回学校里来。”
Part7 跳河的想法
苏白和绿彩住进医院的那天下午,警察包围了医院,带走了苏白,苏白一直没有动弹,医生说他类似被电击过,全身神经麻痹,所以不能动。大家都很疑惑哪里来的电击?多次问绿彩,绿彩又是满脸茫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
中午杨诚燕回到学校,明镜已经看到新闻,便衣警察白天包围了166医院,带走了苏白,说他涉嫌杨晓倩车祸一案。上了两节课,她看到明镜的时候,明净端着茶杯站在教室的窗口,眼神一如既往望着窗外远处,安静得出奇。余君说今天明镜早上破例讲了整整一堂课,让她大跌眼镜,但是讲得不比老师差。同学议论纷纷,都在说明镜讲课的事,现在是下课前的自习课,还是有些人蠢蠢欲动,想上讲台去问明镜英语题,但看着他端着茶杯目眺远方的样子,又不敢上去。
“喂,诚燕帮我上去问这道题为什么选A?”余君在课桌地下踢了她一脚,“我不敢上去问他。”
“为什么不敢?”
“你看明镜那样,是不是有点反常?看起来怪怪的。”余君悄悄地说,“我不知道他心情好不好。”
“不管心情好不好,问问题总是要回答的。”她拿着那张测试,走到讲台去,“明镜。”
明镜回过头来,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他在哭,那双眼镜之后的眼睛,映着逐渐深沉的夜色,仿佛窗外千家万户的灯光都在他眼里,闪闪发光。“这道题为什么选A?”她问的时候,明净很安静,她觉得他并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但马上,他接过测试,开始讲解。
其实不用明镜讲解,以杨诚燕的水平,也知道哪道题选A的理由,等明镜说完以后,她看着他的眼睛,“在想什么?”
“在想晚上我要去哪里?”出乎她意料,明镜回答了。
“想去哪里?”
“怀流河。”
怀流河是横穿市区的河流,河边就是商业街,夜景很美。杨诚燕微微一笑,“怀流河边,有一家菲律宾冰淇淋店很好吃。”
“可以陪我去吗?”
“可以。”
教室里的同学对着站在讲台边窗户旁说话的两个人窃窃私语,明镜和杨诚燕前几天在操场散步,现在在讲台聊天,两个人之间气氛很暧昧啊。
“啪”的一声,一团纸从教室后排丢上来砸在杨诚燕身上,明净微微一怔,转过头来,只见全班都对着他们笑,笑得东倒西歪。在那一瞬间,明镜苍白的脸上微微一红,本来不觉得什么,突然紧张起来。
她打开纸团,纸团上画着一颗大大的红心,抬头看了一眼,知道是坐在最后排的男生丢的,也不生气,淡淡的一笑。
“铃——”一声大响,下课铃响了,大家哄然而起,奔去食堂拿饭盒吃饭,杨诚燕把那张红心揉起来丢进垃圾箱,“吃饭啦。”
明镜点了点头,却站着不走,“我等你。”
难道他不吃晚饭?她觉得有些奇怪,去饭堂吃饭的时候一直在想,其实明镜吃东西一向吃得很少,上次在丽人坊吃晚饭,明镜只吃了一个三明治,对于男生来说也太少了吧?吃这么少没有关系的吗?她吃完饭,洗了饭盒,刚刚收拾起来,一回头,明镜就站在洗碗池后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等她,不禁一笑,“要走了吗?”
她洗碗的姿势很静,不论是水龙头流下的水,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