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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黑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奇怪的光芒,令杨无恭想起那匹牝狼,他在春天的草原上遇到它时,它的眼里便是闪着这样的惟有怀孕的母兽才有的光。
奶奶不知从哪儿跑出来,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颤抖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杨无恭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自己的嗓子眼里,“是谁的?”他费劲地问。
姬蕙摇了摇头,又向里缩了缩。
杨无恭扶住篷车,又一次问道:“是谁的?”他说话是如此困难,好像那些字都是一个一个从嗓子眼里拽出来的一般。
奶奶在旁边“咕噜”着道:“不是谁的。”杨无恭转过来,对着奶奶道:“你说什么?”“是女神的,是乌麦女神赐给的,”奶奶坚定地道。
杨无恭苦笑着抬起头,看到突厥人都围了过来,他们脸色平静,看得出来,他们对姬蕙的事并不惊讶。“是乌麦女神赐给的,”杨无恭喃喃地道,“原来是这样!”他推开人群,拖着脚步,走出突厥人宿营的地方,向黑暗里走去。
半夜里,汉人的军队像潮水一样地涌来,包围了突厥人的营盘。姬蕙把红叶刀藏在怀里,和奶奶一起,走到营盘的空处,那儿已聚了好多突厥人。明晃晃的火把照着,一个汉人将军,骑着一匹大黑马,正得意洋洋地笑着,姬蕙认得那人是大同道行军总管张宝相,他身边又还有一人,亦是骑在马上,手摇竹扇,正一脸谄笑地对张宝相说着什么,却是那“食人八圣”中的朱喜。
原来朱喜逃得性命后,正在自叹无福,失去这么一个立下大功,升官发财的好机会,却突然遇上张宝相率领部下五千铁骑,亦是追赶颉利来到此处,朱喜暗想,凭自己一人之力,是绝不可能打败那恶鬼的了,不如与张宝相联手,将颉利夺回,这么一来,功劳虽是小些,本来是正五品的官,只怕要变成从六品,却也比两手空空地回到长安好。
张宝相听说有这样的好机会,立时派出斥候,四处哨探,打听得有一队突厥人在此,料想颉利必是躲在此处无疑,便乘着夜色,率五千铁骑呼啸而来,把那几十个逃难的突厥人,围得水泄不通。
张宝相在灵州与突厥人交战多年,颇识得一些突厥话,只听他大声道:“把颉利交出来,本将军便放尔等一条活路!”突厥人并不作声,都呆呆地站着,便似未听到张宝相说的话一般。朱喜“嘿嘿”两声,对张宝相道:“张将军,这些突厥人都是蠢笨如牛,不给他们一点厉害尝尝,只怕不会轻易说出颉利的下落。”张宝相转头问道:“朱先生有什么好办法么?”朱喜道:“待小人一试。”
他翻身下马,右手湘妃竹扇合拢,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左手掌心,绕着突厥人走了两圈,瞧着里面既没有颉利,也没有那恶鬼,料想必是恶鬼先护着颉利逃走了,心里是又恨又喜:恨的是这回又抓不到颉利,喜的是恶鬼不在,他可以无所忌惮。想到此处,他便扯出一个小孩来,用他刚学的突厥话问道:“颉利,快说!”那小孩愣愣看着他,并不言语。朱喜笑笑,轻轻抬起竹扇,在那小孩头上拍了一下。他这一拍看似轻描淡写,却是灌足了内劲,小孩的头颅立时炸开来,身子软软倒下,脑浆血水喷洒了一地。
人群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那小孩的母亲踉跄着跑出,抱住小孩尸身嘶嚎不已。
朱喜正待再下狠手,突然从人群里飞出一支箭,直向他面颊射去。朱喜一抬手将箭接住,隐隐觉得手腕酸痛,也是一惊。他大喝道:“暗箭伤人的小子,有种便站出来!”只见木杆一跛一拐从人群中走出,昂然站在朱喜面前。
朱喜看他步履,知道此人并未练过武,便先放下心来。他绕着木杆转了两圈,道:“你胆子好大!”木杆也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只是不出声。朱喜却突地挥起竹扇,在木杆那条伤腿上轻轻一拍,他出手并不快,但木杆却是想避也避不开。那竹扇拍在木杆大腿上,发出“咔”的一声,木杆立时觉得巨痛钻心,再也站不住,向左一歪,倒了下去。朱喜“嘻嘻”笑着,正待出手拍断木杆另一条腿,却忽地听到暗处有人大喝了一声,乃是突厥话,朱喜也不知他喝的是什么,但其中的威严凛烈,却令他手一松,竹扇竟落在了地上。
只见一条高大身影从黑暗里一步步走出来,正是颉利。原来突厥人匆忙中挖了个雪坑,把颉利藏了起来,他在雪坑里听得有人尖叫惊呼,料想必是汉人下了狠手,再藏不住,便走了出来。
颉利低头对木杆道:“好兄弟!”又扶起那哭嚎的女人,将她送回人群中,大声对突厥人道:“我颉利待你们有什么好,你们竟这样待我,要用生命来保护我!”颉利心中确是不解,以前颉利待突厥人颇为酷毒,一些聚落贡赋迟了,又或是少了,颉利必要派出大军,轻则将聚落洗劫一番,重则将聚落中的男人杀尽,女人全掳掠回去作他的奴婢,可如今,这些突厥人,这些黑黑瘦瘦的,沉默得近于呆滞的突厥人,却都愿意用他们的血,用他们的性命甚至他们的子女,来换颉利的命。颉利苦笑一声,道:“我颉利对不住大家,更对不住突厥的先人!”说罢,他转身对张宝相道:“不可伤害他们!我随你走。”
张宝相挥一挥手,几个兵士过去将颉利绑了,他正要下令收兵,却听得朱喜凑过来道:“张将军,不如索性把这几十个突厥人都杀了,把他们首级割下,当作突厥骑兵的首级,缴到李靖李大人处,也是一件功劳。”
张宝相在边关打仗,这种把戏本是做惯的,只是此刻只顾着欢喜,竟把这一节给忘了。他对旁边一个将官使个眼色,那将官心领神会,领了五十骑兵出来,直向突厥人杀去。
颉利看到张宝相出尔反尔,心中大怒,他“呀”地一声,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挣断了身上绳索,直向张宝相冲去。尚未到张宝相跟前,朱喜已跃下马,伸手点了颉利的穴道。颉利倒在地上,怒眼圆睁,却是无可奈何。
突厥人原本就少,又都是老弱妇孺,惟一一个成年男子,也被朱喜拍断了腿,动弹不得,按说张宝相派出五十个骑兵,还是嫌多。没想到却从突厥人里跃出一条人影来,虽然体态雍肿,动作却是轻灵迅捷。只见那人影裹在红色刀光里,如穿花蝴蝶般在骑兵队里飞舞盘旋,片刻之间,便有十数个骑兵从马上翻下来,皆是喉头上着了一刀。这些骑兵的咽喉处,皆有铁甲护着,竟仍是挡不住那简简单单的一刀。
剩下的骑兵,都被吓住,将马呼喝得团团转,生怕那人影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一刀便要了自己的命。
那人影自然便是姬蕙,她怀有身孕,本不想出手,但看这情形,张宝相竟是要把突厥人都杀了,她只好趁着敌人不备,先出手杀了十几个,虽然明知于事无补,但她心里只是想着能多撑些时也好,最好是守得杨无恭回来,就算他最终也救不出自己,毕竟还能两人死在一处,不至于做了孤魂野鬼。
杨无恭从营盘里出来,但觉头脑里浑浑噩噩。他一股劲往黑暗里走,只想着离开那些突厥人愈远愈好。走到半夜,听得前面有马蹄声响,他闪在一旁,只见一队队的唐朝铁骑,四骑一排,“哧哧哧”地过去,除了偶尔发出一声刀剑撞击的脆响,竟是连马也不叫一声。杨无恭看他们行进的方向,正是往突厥人的营盘去,料他们是去捉颉利的,便悄悄跟在后面。
距营盘不到十里,那些骑兵像是得了号令,四散开来,呼喝一声,直向营盘冲去,刹那间将突厥人围得个水泄不通。杨无恭寻了个高坡,远远看着,心里竟有些莫名的喜悦。
他看到颉利被捉了,姬蕙拔出红叶刀,与唐军对峙,竟有些幸灾乐祸起来。虽然隔得很远,但姬蕙臃肿的身影,却是瞧得清清楚楚。他心里一阵紧似一阵地恨,跟着又心疼起来,心疼得恨不得立时跑过去把姬蕙搂在怀里,但他毕竟还是忍住了,“她和别的男人……”,他头脑里只剩这行字,“她和别的男人好了,”杨无恭莫名其妙地觉得轻松,好像姬蕙本是一个与他无关的女人,“是不是和木杆……可木杆,不是这样的人,”他觉得自己很龌龊,竟然会这样想,可总得有个男人,可这男人又是谁呢?
他一遍又一遍地想这个问题,他想自己怎么会这样,可以平静地让崔氏离开,却无法忍受姬蕙的背叛。
在远处,汉人骑兵已经围了上来,姬蕙把冲在最前面那个一刀砍下了马,但四面八方都有人来,突厥人在惨叫,姬蕙的身影被骑兵黑黑的身影遮住了。在火把摇曳的光里,那些身影无声地冲杀着,如同数以千计的鬼魅,正在黑暗的雪野上争抢、撕扯着一个脆弱的灵魂。
“姬蕙!姬蕙!”杨无恭突然跳起来,向人群里冲去。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面对姬蕙的死。营盘里已乱成一团,突厥人在仓皇奔逃,骑兵在追逐突厥女人,男人则被残忍地杀掉。杨无恭撞击着,闪躲着,向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冲去。
姬蕙已杀得疯了,她眼里除了血,还是血,她想杨无恭真的不会来了,真的离开自己了,她狂叫着,追逐着那在她眼前飘洒的一汪汪鲜血,一刀,一刀,一刀,她不知道自己砍的是人还是马,她的袍子早被鲜血染红,别人的血,自己的血,马的血,突然一切都停下了,她劈开腿站住,提着红叶刀,散开的黑发遮住了她的眼,她“呼哧呼哧”喘着气,用护崽的母兽才有的凶狠目光看着四周。
四周再没有旁的突厥人,骑兵都围了上来,放低长矛,一点一点向姬蕙逼近,一尺,一尺,又是一尺,姬蕙看到矛尖的寒光,就在自己的眼前。“啊——”,她凄厉地叫了一声,围上来的骑兵都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几步。
可骑兵们都清醒过来,这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她受了重伤,就要死去,并不值得害怕。他们又继续向姬蕙逼近,试图用他们手中的长矛把这个疯女人捅死。
姬蕙把红叶刀横过来,她不愿意死在别人的手里,她轻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想着这个从未见过阳光的孩子也要随着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了,想着杨无恭,想着在春天的曲江池边,她第一次见到杨无恭的情景,在那一刻,她就确信自己终有一天要死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可如今,这个男人却抛下姬蕙,让她独自去面对这如林的枪矛,独自去死。
她把刀抬到颈边,一抽,便斜斜地倒了下去。
“不要!”杨无恭从骑兵头上跃了进来,一把抱住姬蕙,“不要死,不要死!”他对着怀里的姬蕙喊。姬蕙冷冷看了他一眼,杨无恭只觉那冷意直透到自己心里去了,他把姬蕙抱起,尽力一跃,登时跃出人群,脚下一点,踏在骑兵的头上,如一只大鸟般横过夜空,落在了圈外。
骑兵们都拔转马头追了过来,杨无恭什么也不想了,他拼尽全力向雪野奔去,渐渐把追兵甩在了身后。
忽然,从追兵里冲出一匹马来,神骏无比,如飞般追上了杨无恭。杨无恭侧过脸去看,原来是那匹青色马,鞍鞒上还挂着他的铁矛,杨无恭“哈哈”大笑,左手抱住姬蕙,右手一扯马缰,翻身跃上。
那马放开四蹄,风驰电掣般地冲进了黑暗里,只留下那数千铁骑,在后边策马踟蹰,茫然若失。
姬蕙咽喉处的伤口并无大碍。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