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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没有全员到齐,还欠一桌。”项斐妘老神在在吃着饭,压根儿不想理会他。
一张吵闹的小孩桌、一张辈分较高的长辈桌,还有他现在坐的这张辈分有高有低的杂烩桌。桌桌爆出一、两个人,座无虚席,菜色也十分丰盛可口。
在开饭前,他得知今天准备介绍给项裴妘的对象,因为下午吃坏肚子,上吐下泻到医院挂急诊,所以不克出席了。
哪知原本想撮合的长辈一接到电话,除了祝对方早日康复,还叫人家这次不用来,以后也不必来了……
尹锟谚听了在心底真是乐到不行,尤其是项裴妘的长辈们不断夸奖他有多高多好,多英俊……捧得他差点又飞上天了。相处不到两个小时,他便打从心底爱上这热闹又活泼的一大家子。
“尹先生啊,多吃一点呀!虽然你『汉草』很好,也不能挑食,这样怎么给我们家阿妘幸福咧?”坐在旁边的三叔公不断挟菜到尹锟谚盘里,就快堆成小山了。
“是嘛是嘛!不要客气,都是些粗茶淡饭,吃饱卡要紧,我们阿妘以后就拜托你了……”
“男人要给女人幸福,首先自己就要『顾呼伊勇』,才能后继无力……”
“呸呸呸!二婶婆妳在说什么啦?『后继无力』用在这里的意思是说男人『不行』耶!妳第一次跟尹先生见面,怎么就说人家不行呀?很失礼咧!不会讲国语就不要讲啦,我帮妳翻译嘛。”照孟端着大盘子,在小孩桌是为首的老大,坐没半个小时,杯盘都要见底了,赶紧来讨菜。
“没关系,我台语说得不好,可是听还不成问题。”尹锟谚笑着回答,对于长辈们国台语夹杂得七零八落的句子,照样听得很认真。
“尹先生,我叔公婶婆他们,比较在乎我大堂姐往后的『性福』啦!”项照孟人小鬼大的眨眨眼,和长辈们笑得一样暧昧。
“项照孟!你不说话会死吗?再啰嗦我就把你的舌头拉出来剪掉!”项裴妘“啪”地一声放下碗筷,杀气腾腾的,既然长辈们出于礼貌她顶不了,只好拿堂弟来出气。
“大堂姐,妳很凶耶!难怪拖到三十岁了,才能遇到尹先生。青春糟蹋得『了无生趣』是妳的报应啦!”项照孟老爱逗着项裴妘玩,是家里最勇敢的敢死队。
“了无生趣是这么用的吗?叫你读书不读书,你妈缴的钱是丢进水沟,还是投进粪坑啊?”项裴妘扭起他的耳朵。“你究竟是来这里做什么的?难得回来就要气我?”
“大堂姐、大堂姐,妳最漂亮最美丽啦!”项照孟赶忙将盘子端上来。“菜都吃不够,脑筋哪里会清楚了?我们那边没几样菜了,你们这里还有没有?”
“要菜就要菜,你嘴巴还敢这么毒。”她数落归数落,还是动手舀了桌上最营养的菜肴。
“我们不要吃菜,要吃肉啦!”
“再吵就滚到后面吃馊水!你们这些小鬼就是命太好,专捡贵的、好吃的吃,要你们吃菜就一脸菜色!”她端起大盘子,走到隔壁小孩桌去,拿起筷子一人分一碗青菜,小萝卜头们唉叫了半天,换得她一顿臭骂。“再叫?谁叫最大声,就把这盘菜给我吃干净才能下桌,不然我打断你们的腿!”
看着项裴妘驯服那群宛若野马般脱缰的小孩,尹锟谚又开始佩服起来……
“我们是不知道你跟阿妘认识多久,不是我们爱『膨风』,在阿妘上台北念书前,那群孩子谁有毛病、功课哪里不会,都是找她帮忙照顾。啊平常家里大人忙工作,她就像是小母鸡带着一群小小鸡……”三叔公边说话,仍忙着替尹锟谚挟菜,自己倒没吃几口。
项裴妘分完菜后坐回来,不晓得三叔公对尹锟谚说什么,看见叔公碗里饭只扒了两、三口,就清楚他顾着替别人挟菜的老毛病又犯了。
“三叔公,你快吃啦,人家要吃自己会挟,不要管他!”她挟几口菜在叔公碗里。“你不是最爱吃鸡脖子,来!这截是你的。”
“我们坐下来那么久,怎么没见伯父伯母跟我们一道吃?”尹锟谚忍不住心里的疑问,开口问道。
“他们还在厨房里忙。”项裴妘站起来替长辈舀汤。
“还要出菜?这样已经很丰盛了。”尹锟谚朝厨房方向张望,听到抽油烟机还嗡嗡作响。
“因为你出现,所以很少下厨的老爸正拿出看家本领,我妈从旁协助。”她继续吃着饭,倒是习惯了。“他的芋头扣肉好吃极了,没有重大节日,基本上这道菜是不会出现的。”
此话一出,无疑是替尹锟谚打了一剂强心针。虽然项裴妘的叔公婶婆、包括阿嬷都对他齐声赞道,可是他只来得及和她父母打个招呼,之后坐在客厅看报纸的项爸,就一头钻进厨房再也没有出来过。
老天!他在商场上打滚那么久,也没比刚才还要紧张,胃肠都快纠成一团。
“不过也有可能是二婶婆生日,跟你没有半点关系。”项裴妘让他心安不到三秒,又残酷地戳破他的美梦。
尹锟谚忍不住叹气,胃部好像又隐隐收缩了起来,菜没吃几口。
“让开!让开!烧ㄟ!烧ㄟ!”项爸端着两盘芋头扣肉,项妈手里一盘,一一放好后,才走到尹锟谚身边拍拍他的肩。“别客气呀,当做是自己家。”话说完后,项爸坐到阿嬷身旁,陪她老人家一道吃饭。
见尹锟谚刚才想让坐,老爸却走掉了,项裴妘忍不住好声提醒。“他们要陪我奶奶吃饭,不必替他们让位。”
尹锟谚松口气。“我以为是他们不喜欢我,才坐到别桌去。”还好,是自己想太多了。
“我爸妈要喜欢你做什么?”项裴妘瞪他一眼。
“是因为我要……”差点把真心话脱口而出的尹锟谚及时煞车,不想被项裴妘一掌劈死。“没事,吃饭。妳多吃点。”他挟了几口菜给她。
其实,直到现在,尹锟谚才觉得自己看到真正的她。在台北时的项裴妘是个迷糊又压抑的小女人,回到家里的她会大笑大叫,还会凶巴巴的教训人。
可是,无论是哪个她,对长辈都一样尊敬贴心,难怪社区里的婆婆妈妈会这么喜欢她,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不像表面上的冷漠,反倒热情真诚,不吝惜关怀付出。
“你要怎样?”她扒着饭,好久没吃到家常菜了,不趁现在多吃点,回台北又得过着吃便当的可怜日子了。
“没事,伯父的芋头扣肉真好吃。”吃着三叔公挟来已成小山的菜,尹锟谚很庆幸自己食量不小。
“滋味不错吧?还不趁机多吃几口。”
“只是……”挟起三叔公放在碗里松软的芋头,尹锟谚皱起眉头来。“我不敢吃芋头。”
“阿妘,等会儿洗完碗后,切盘水果请客人。”热闹晚饭过后,项爸拉起尹锟谚,对着正在收拾碗盘的女儿交代。“我和尹先生到外头散散步,消化一下。”
项裴妘防备的瞧了尹锟谚一眼。“爸,你抓他散步做什么?”
“就助消化啊,不行呀?”项爸嗓门天生大,连长相看起来也挺凶狠。
“小萝卜头们吵着要切蛋糕,记得别走太远,晚了就得啃盘子了。”项裴妘没辙,只能简单交代几句,但是视线没离开过尹锟谚,那眼神分明就是要他机伶点,别捅出什么楼子要她收。
“行行行!久没回来就越来越唠叨,妳这样以后有谁敢娶?”项爸哈哈大笑,拖着尹锟谚往广场外边走。
“我如果嫁不出去,都是你们害的啦!”项裴妘望着他们背影鬼吼一声,她嫁不出去是碍到谁的眼了?
广场上的孩子们,玩烟火玩得不亦乐乎,嘻笑声从不间断,老一辈的就在树下聊天泡茶,摆出棋盘下个几回,好不惬意。尹锟谚羡慕不已。
项爸走在前头,对着身后的尹锟谚喊道:“啊我们走远一点吧,这里吵吵闹闹的。”
“好。”他快步跟上,不敢让长辈觉得怠慢。
“你和阿妘认识多久了?”两人并肩散步,将嘈杂声抛在身后。
“半年。”尹锟谚不知如何回答才得体,仔细想想他们从认识到相处不到三个月,而且又分开半年到现在才见面,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不知该怎么说清,只好保守的答复。
“不算太长,但也不短。”
“是的。”
“自从阿妘上台北念大学后,就很少回来,除了每年过节之外,再来就是家里长辈介绍对象时,我们才会见到她。她一个人北上我很放心,因为她总是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像你看到的,她是家里的长孙,从小就是那些堂弟堂妹的模范。”说起这唯一的女儿,项爸很是骄傲。
尹锟谚看着一个父亲说着自己女儿时,眼底闪耀着熠熠的光采,深受感动。
“吃苦喔,她也没回家吭过一声。记得她毕业后刚找工作时,我跟她娘上台北看过她一次,她不知饿了多久,整个人瘦到不成样,看得我跟她娘都快吓死……就算是如此,你知道吗?她每个月还是按时寄钱回来。”项爸一回想当时的情景,心疼得眼泪都快掉出来。“明明都没钱吃饭,还逞什么强?家里又不缺这个钱?”
尹锟谚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因为这绝对是项裴妘会做的事,她的逞强固执,无非是希望自己爱的人能过得比任何人还好。
“幸好这几年她坚持的工作越来越稳定了。听她台北的表哥说,现在阿妘的插画很值钱。她每年寄回来的钱有变多,啊我差点怀疑她是不是又在逞能了,后来也是从她表哥那边知道这傻孩子的本事,才真正放心。”项爸朗声大笑。“我表面不说,其实比她娘还要操心那丫头啦。”
“那也是因为您爱她的缘故。”尹锟谚终于了解她的外冷内热,应该是出于家族遗传。
“尹先生,我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有什么打算,可是我能够告诉你,你是阿妘头一个主动带回来的朋友,证明你对她而言很重要啦。”
项爸望着前方田埂,淡色路灯探照出他已花白的短发,和岁月刻花在他眼尾的皱纹。“咱们做父母的,不求子女赚大钱、成大器,只希望他们这辈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遇上个疼她、爱她的人,安捏就好啦!”
项爸转过头去,深深地望着这个女儿主动带回来的男人,这男人眉宇间昂然的英气顶天立地,连他活了这一大把岁数,也难得见过几回。
“爸!要切蛋糕了,快点回来呀!”项裴妘在广场上喊着。两个男人走得这么远,这步也散得太久了吧?“大家都在催了。”
项爸瞧了远处朝自己奔来的女儿,一掌按上尹锟谚的肩头。“等你以后做了父亲,就会晓得我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跟你说话。”
尹锟谚可以感受到肩膀传来隐隐的温暖热度,那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真诚炙热的感情,以及种种不舍又担心的矛盾情感。
直到项爸笑笑地走向广场,留下他一人时,尹锟谚忍不住开口。“伯父,谢谢您和伯母生下裴妘,还把她照顾得这么好,才能让我幸运地遇见她,对您我只有万分的感谢!”他深深一鞠躬。
“愣小子,这么喜欢叫伯父啊?是怕跟我太亲近吗?”项爸哈哈大笑,朝身后的他挥了挥手。
“项……爸?”他略为不安的小心喊了一声,显得谨慎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