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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泉,你远道来做我的经理人,又是第一个赏识我,我想报答你。”
“你的意思是──。”
“头一年的收入,你抽佣百分之二十五吧。”
李智泉黯然,付他金钱,了断恩怨,就没有其他指望了。
“如果不满意,你请说出来。”
“太慷慨了。”
“现在我们手上有几个广告?”口气日渐老练。
“五个。”
“那很好呀。”
“是,够你忙的了。”
算一算这一年的佣金,多过在北美华人社区电视台做一个广告部经理十倍,他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李智泉惆怅地低下头。
“智泉,替我看剧本,我不会演戏,该怎么办?”
“我替你找样板戏来学习。”他又振作起来。
从心好笑,“学谁?”
“中西各大明星,我把好戏都找来给你观摩。”
“怎样学?”
“唏,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抄。”他极之乐观。
傍晚,从心与张祖佑通消息。
“大约下个月初可以回来一趟。”
张问:“逗留多久?”他知道她不会久留。
“会是三天吧。”
他讶异,“竟这样匆忙。”
“接了许多工作,赚钱要紧。”
“我也有好消息。”
从心明知故问:“什么事?可是子彤成绩大好。”
“我的新书出版,已经出售东南亚电影版权,这边有电视台也愿意改编成戏剧。”
从心笑,“你成为名作家了。”
“反应相当不错,你记得格连活吗,他说准备再版。”
“真想念子彤,下个月见他。”从心想面对面告诉他,她是他电影的女主角。
从心为了那三天假,需与李智泉争论。
“没有档期放假,你应知道这份工作不分日夜。”
“只三天而已。”
“我想想法子。”半晌,又说:“燕阳,我不赞成你再回到那对父子身边。”这才是真正理由。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就同你一样。”
“燕阳,人家不那样想。”
从心有点固执,“我不管人家怎么想。”
不料智泉斥责她:“你,不可以说这种话,你不是律师医生建筑师,你吃群众饭,你须尊重观众,他们怎样想,直接影响你生计。”
从心低下头。
讲得再正确没有了。
“势利的观众居然不计较你的过去,让你在名利场占一席位置,你应感恩图报,怎可放肆,若不收敛,下一步就该打骂记者了。”
从心懊恼地握□双手。
“记者随时跟你返多市,传真照片二十秒钟可以抵达这□,什么秘密都拆穿。”
智泉站起来,“话已说尽,忠言逆耳,你自己想清楚吧。”
从心也考虑过,但终于去买了来回飞机票。
她亲身向导演请假。
导演说:“三天后一定要回来。”
智泉知道了,冷笑连连,一言不发。
从心不去理他,她拎□简单行李上路。
那天,是她十九岁生日。
不但没有自己姓名,连生日年份也一并失去,护照上的她,已经二十多岁。
出境时没有问题,入境时她挑一个白人把关的人龙,不料轮到她之际,一名华裔向她招手。
她只得走到另一边去,心□忐忑。
那人看住她半晌,又观察她在护照上的照片。
从心不出声,有时,愈是华裔,愈是会挑同胞的错,以示公正严明。
今日,可能会有麻烦了!
“你是燕阳?”
她点点头。
不料那华人取出一张彩照,“请你帮我签个名。”
他换上一脸笑容。
从心松出一口气。
她手袋□有现成的签名照,立刻取出奉上,在多谢声中过关。
到了街上冷风一吹,背脊发寒,从心这才知道她已出了一身冷汗。
上了计程车,往老家驶去,从心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这几个月的奇遇叫她难以置信,智泉替她漫天讨价,可是商业机构大部分愿意承价,支票交到从心手中,她不相信银码是真的。
周从心现在有点资产了。
自幼贫穷的从心这才发觉略有积蓄的感觉竟是那样好。
同样乘车进市中心,这次,倘若没有人接待她,她可不用害怕。
最坏的肯定已经过去。
她对那陌生但赏识她的名利圈不打算长久留恋,她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退出,一赚到足够往后生活就收山。
车子驶到张宅前,她付了车资下车。
从心按铃。
“找谁?”是张祖佑声音。
从心强自镇定,泪盈于睫,对牢对话器说:“周从心找大作家。”
“从心!”
“我上来了。”
他开□门等她,她一进大门,就看见他盼望的神色。
她过去拥抱他。
“我还以为你来不及回家。”
“太小觑我了,子彤呢?”
“放了学去打球。”
张握□她的手,说不出话来。
从心说:“让我看清楚你。”
他的气色比从前好多,但是头发仍然凌乱,胡髭没刮净,衬衫与裤子颜色不配。
他轻轻问:“我是否褴褛?”
从心微笑答:“不要紧,成了名,就只是不修边幅。”
张祖佑笑出来。
只见小客厅一角堆满参考文件及书报。
“谁帮你整理资料?”
“出版社派人来读给我听。”
从心随口问:“是男生还是女生?”
“是文学系男生,还是我学弟呢。”
“幸亏不是妙龄少女。”
“从心你说到什么地方去。”
“只有你叫我从心,只有你知道我是周从心,听到自己真名多好。”
张祖佑说:“你永远是周从心,本质不变。”
“谢谢你,祖佑。”
“我答应送这个给你。”
他给她一本书,从心打开扉页,发觉有他亲笔签名。
“最佳礼物。”
他微笑,“你可是有一件事没告诉我?”
从心十分聪明,“咦,你已经知道了。”
“导演通知我的时候,我不相信双耳。”
“我是你的女主角了。”
“我们两人都幸运。”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人未到,一只篮球先碰地一声弹进来。
从心转过头来,笑□叫:“子彤。”
可不就是子彤,不但长高,又打横发展,是个小大块头了。
从心与他紧紧拥抱。
他没有再叫她妈妈,这孩子一向懂事。
“我们出去吃饭庆祝。”
“让我准备一下,对,从心,桌上有给你的信。”
信?谁会寄信给她?
从心又一惊,莫非是政府。
她找到信一看,啊,差点忘记,原来是美国尊合坚斯医院回信。
她急急拆开,回信十分简单,院方邀请张祖佑某年某月某日亲自往医院检查。
成功了。
从心兴奋之极,已有机会走出第一步。
她立刻把信读给张祖佑听。
出乎意料,他却踌躇。
“去试一试,为□子彤,也该走一趟。”
“子彤并无嫌我。”
“有什么损失?”从心挥□手,“我陪你去。”
“我怕太多的希望带来更大的失望。”
“你是那样懦弱的人?”
张祖佑低头,“你说得对,从心,我不应放弃这个机会。”
从心说:“先去吃饭,回来再联络医院。”
三口子在法国菜馆吃得异常丰富。
子彤说:“请留在这□陪住爸爸,别再走开。”
从心温和地答:“可是,我要工作赚钱。”
“爸爸也有收入。”
“我想,一个女子经济独立比较好。”
子彤不再出声。
那天晚上,从心写信给医院,先确实病人一定会前来诊症,然后说:“他的第一部书已经出版,颇获好评,附上一本,或许可以拨入院方图书馆。至于我,我是一个女演员,在机缘巧合之下,我将主演他小说改编的电影《心之旅》,感谢你们。”
张祖佑在她身后说:“子彤睡了。”
从心转过头来。
“从心,我真想看见你的脸,到底这样聪明善良的女子长相如何。”
从心微笑,“也许,我五官不是你喜欢的那种。”
他没有回答。
过一会儿他问:“你几时走?”
“祖,夜色真好,我陪你出去散步。”
“子彤──”
“走开十来分钟不妨。”
她温柔地替他披上外套,手套进他臂弯□,在大厦附近散步。
“如果双眼看得见了,最想看什么?”
“子彤,你,然后是全世界。”
“祝你如愿以偿。”
稍后回到公寓,子彤仍然熟睡。
从心轻轻说:“我只能逗留一天。”
第二天,她像从前一样,充任管家,做好早餐,送子彤上学,把公寓收拾得干干净净,并且去买菜添置杂物。
张祖佑不好意思,“从心你怎么还做这些。”
从心却说:“我都不知多高兴。”
“你已是明星了。”
“演员也有卸妆回家收工的时候。”
“这次来,有无带手提电话?”
“有,但一早关掉。”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你难得的假期会这样度过。”
他俩一起笑起来。
整个下午,从心帮张祖佑整理原稿。
有部分章节丢在鞋盒□,还有些尚未印出来,有些作废,有些要改。
张祖佑搔□头皮,“我是一个最邋遢的写作人。”
从心说:“有什么关系,最终作品好看畅销不就行了,谁管你怎样写出来,用手或用脚、口述或靠电脑。”
“这本新书叫《被骗被弃》。”
“啊,多么灰色。”从心吃惊。
“记得永华大厦吗?住客□多少血泪。”
“可是,至少我们走了出来。”
“我没有忘记他们。”
从心说:“我也没有。”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
第二天黎明,周从心走了。
她拨电话给李智泉,李急问:“你在哪□?”
“二十分钟后,上飞机回来工作。”
“你还算有点良心。”
从心笑□挂上电话。
她又找到温士元。
他很有趣地问:“这三天□,你可有想念我?”
“有。”说没有也违背良心。
“多深?”
从心哈哈大笑起来,关上电话。
她在飞机上睡得十分香甜。
她不知道的是头等舱有一对旅客悄悄注意她。
“是那个闹得满城风雨的燕阳吗?”
“年纪恍佛不对,没有这样年轻吧。”
“不,确是她,我认得她的嘴,上唇形状像丘比特的弓。”
从心动了一动,他俩噤声。
从心梦见婆婆,老人坐在藤椅子□,她过去蹲下。
“婆婆,你在这□。”
婆婆抬起头来,一脸笑容。
从心非常高兴,“婆婆,我来看你。”
婆婆忽然开口说话:“去,找你生母。”
从心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或许已不在人世,那样不擅经营生命的人,很难在这艰苦的世界存活。”
婆婆握住从心的手,“你难道不想见她?”
从心醒了。
她呆呆地想□梦境,张祖佑新书叫《被骗被弃》,她的生母正是一个被骗被弃的角色吧。
还有燕阳,别忘记周从心。
被弃在大树脚底,被当作已经死去。
从心默默不作声。
她身边的男旅客忽然开口:“燕小姐。”
从心转过头去。那是一个斯文的中年男子,他说:“一个人旅行可真闷。”
这句开场白显然考虑了很久才说出来。
从心知道他的意思,他是一个生意人,家□有妻有儿,可是,好不容易,邂逅传奇般的艳女,不把握机会搭讪恍佛对不起祖宗,于是,他开了口。
果然,他掏出一张名片。
“燕小姐,我叫陆兆洲,可以把电话号码告诉我吗?”
从心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但她没把号码告诉他。
幸亏这个时候,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