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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谁主浮沉
秋别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阑干。
一片染尽秋霜红叶,飘落诗笺上。李璟放下手中的笔,仰望窗外。昨夜的秋风,吹落了满庭芬芳,染尽一树丹霞。
没有什么比这满园秋色更美好更醉人的了,李璟快乐地想。并非感秋伤怀,还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文人的臭毛病,自古以来一脉相承。
长江以北兵荒马乱,李璟享受着难得的清闲。自从先父李昪代吴自立,建立南唐,李氏偏安的半壁江山,至今已10年之久。与一统天下雄视四方的大唐王朝相距,却仅仅30年而已。李璟也算生而逢时,得以做太平天子,对于江山社稷不会想太多。朝政自有他所信任的臣僚操持。他喜欢的是吟诗作赋,与家人一同享受天伦之乐。
“父皇。”甜甜的怯怯的叫声悦耳,李璟回首,瘦小的清弱的身影,茕茕孑立在门首。天真的柔和的眸子,闪烁水晶的光芒。
“从嘉,快过来,到父皇这来。”李璟欣喜地张开手臂,小小人儿投进怀抱。
“父皇,母后让儿臣来给您问安。”
“从嘉你来看,父皇新赋了一首《浣溪沙》,你看如何?”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从嘉小手按在诗笺,一字一顿,稚气的读着,“父皇喜欢咏闺阁女子幽怨,这首写的太美了,和春天写的那首‘手卷珠帘上玉钩’,简直是交相辉映,珠联璧合了。”
“你什么时候也写一首给父皇看看?”李璟轻笑,点了一下从嘉的鼻尖。
“从嘉很快就会写了,冯丞相教儿臣读书很好的,儿臣要和父皇,和冯丞相一样,做一个大文豪,赋词著文。”
李璟的脸色有点阴沉。从嘉是他的第六子,是他最钟爱的儿子。李璟与爱妻钟皇后共生有九子,从嘉之前的五个中,夭折了三个,但自从从嘉出生后,排字辈从“弘”字改作了“从”字,从嘉、从善、从镒、从谦。都活的很健康。李璟视聪慧柔弱的从嘉为接班人。尽管还未立储。他希望从嘉可以专注于治国之道,日后做南唐的皇帝。李璟是不甘于半壁江山的,闽国,楚国,乃至西蜀,都在计划之中,以期能与中原王朝抗衡。不至于像吴越那样碌碌无为,从十四州添到四十州都是奢望。
“从嘉,我们去院子里看看好不好?秋天了,菊花该开了。把你母后和兄弟们都叫来,赏菊饮酒,好好的聚一聚。”
“哦,太好了,谢父皇,儿臣告退。”从嘉很快乐,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返身跑出了画堂。
多伶俐的孩子,可惜还小,要是长大有出息,可以做一个有为之主就好了。李璟起身,吩咐侍从太监,御花园备宴。
正是菊花开得繁盛的季节,红黄紫白,色彩鲜妍。花间一壶酒,共酌更相亲。一家人享用着美酒佳肴,其乐融融。
“官家。”皇后钟氏娇媚不胜,笑语盈盈,“臣妾祝陛下福体安康,万寿无疆。”
“慧如。”李璟激动不已,握紧了爱妻的手。她是他今生最重要的人,她为他几乎付出了一生。他的幸福全都是她赋予的,他想对她说太多太多的话,千言万语。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慧如低首,轻吟。这是春上赏花饮宴时,宰相冯延己奉制而作。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李璟不敢想像这是怎样的幸福。慧如爱他,尊重他,为他生儿育女。两人不必举案齐眉,也有琴瑟和鸣。人生若此夫复何求?李璟找不到任何不美满的理由。
“儿臣也祝父皇圣体安康,多福多寿。”从嘉的小手高擎白玉盏,送到李璟面前,“请父皇满饮此杯。”
“好,好。”李璟接过酒盏,怜爱的看着儿子。“你可要注意,不可多饮,会喝出毛病的。”
官家,臣妾有一事相求,不知当不当讲。
梓童有事尽管道来。李璟的表情,和善。
臣妾家居池州,已有多年未能返乡看望家人。妾求主恩准,准妾回家省亲。
省亲?李璟笑了,这算什么呢?梓童若思念亲人,自行便是。把孩子们都带回去罢,与亲戚家的孩子们见见面,不至于一家不认识一家人。
妾谢主隆恩。慧如笑靥如花,从镒、从谦还小,就不便带他们了。我只带弘冀、从嘉和从善好了。弘嘉身体不太好,不宜远行。
好啊,母后怎么会突然想到的?坐在母亲身边的弘冀面露喜色,儿臣长这么大,也只在父皇登基那年见过外公一面。此番省亲,可谁都不能少啊。
一直没说话的从嘉,不知何时已摘了硕大粉紫的菊花一朵,轻轻走到慧如身后:“母后,让从嘉给你戴花儿好不好?”
慧如的笑容里满是慈爱,仿佛从嘉手中的秋菊。
车萧萧马辚辚,皇后省亲的车马在仲秋的金风中行进。一路有红叶飘落,有孩子的欢声笑语。
金陵距池州并不遥远,数日行程可达。慧如和孩子们的心情都很好。弱冠之年的弘冀极其懂事,一路照顾两个年幼的小弟。10岁的从嘉和7岁的从善头一次出远门,一路上不断兴奋的尖叫。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从嘉扒着车窗,看一树一树的红叶,深情的吟诵。慧如说,从嘉进来,马上要到驿站了,明天就可以见到外公和舅舅们了。骑马行在头前的弘冀突然叫道,从嘉,你看一大群鸿雁吔。从嘉仰首望去,天际边有鸿雁低低哑哑的鸣叫,叫的悲秋的伤怀,掠过流云波光,一过无痕。
要不要大哥试试手,今晚给你们和母后加个菜。弘冀挽弓搭箭。从嘉惊叫,不,大哥不要。弘冀手中弓弦一松,羽箭直飞而去,哀鸣的鸿雁瞬时落地一只,雁落平沙无声息。
哇――大哥好棒,好棒!从善高兴的直拍小手。从嘉的脸如天色一般暗淡,你为什么射死它?好好的一大家子,生生少了一个。
慧如的心猛颤一下,把从嘉搂进怀里,她水晶似的眸子可以看到,童稚的心,也是水晶的透明。弘冀未动声色,下马将落雁拾起,挂在鞍边,继续前行。
天黑时分便到达了驿站,从嘉显得无精打采,弘冀说,有什么不高兴的,今晚有野味了。从嘉摇头,不我不要野味,把那无辜的生灵给我。弘冀大惑不解,将还带着箭的雁交到从嘉手里。从嘉向不远处的树林走去。慧如说,别跑远了,天黑不安全。
雁儿雁儿对不起,我大哥是为了我才伤了你,你可以安息了。从嘉一面自言自语,一面用小树枝挖坑,把雁放到坑里,用沙土落叶掩埋。
昏暗中,一只陌生的手忽然捂住了从嘉的嘴。从嘉还没来得及叫一声,一只黑布口袋幕天席地兜头罩下,将他瘦小的身躯整个包裹。
放开我,放开我,我是六皇子。从嘉在布袋里拼命挣扎。
你若不是六皇子,我们抓你做什么?一个粗粗的生硬的嗓门,李璟那狗皇帝不辨忠奸,逼得我爹死在被发贬的路上。你只不过是我报仇的一件工具。
不,你诬蔑我父皇。从嘉尖叫着,然而手脚已不听使唤,他只觉自己被人扛在了肩上,不知去往何方。茫茫夜色中有一辆不知什么模样的马车,载着他偏离道路,远离了亲人。
从嘉,从嘉――从嘉还听到母亲凄厉的叫喊。
那一夜,慧如彻夜泪流,弘冀整夜未眠。
相逢如歌
天明时,哭哑的从嘉,慢慢醒了过来。听到身边的人在说话,他感觉气闷。
这小崽子留下有用,放出来透透气,别闷坏了。
行,若闷坏了,狗皇帝就不会投鼠忌器了。
从嘉感觉到刺眼的光,手脚都麻木了,有人扶着他,靠在车沿上。从嘉深深呼吸了两口,看到四周荒草树林,杳无人迹。从嘉说,你们是谁,什么把我带到这来,我父皇与你们有什么冤仇?扶着他的那个削瘦男子笑了,小崽子,你知道你父皇是什么货色吗?忠言逆耳,他只会把自己锁在深宫里亲小人远贤臣。你还小着呢,你不懂。
他还是个孩子,他可以不懂,你们却不能这么对待他。
一个冷冷的坚毅的声音,从嘉看到了一张棱角分明清瘦有型的脸,目光利刃般的锋利。那是一个高高大大体格健硕的男子,看起来不会超过20岁。身上青灰的布衣明显的风尘仆仆,手中握着的铁棒,使他看起来非比寻常。眉宇间透露的浓浓英气,凛冽摄人。
把这个孩子放了,要不别怪我不客气。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来管闲事。
从嘉惊恐的望着从天而降的男子,仿若天神。
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人。那人的目光中,说不出的坚定。
想行侠仗义?你找错地方了。两手抓着从嘉肩膀的男子一声冷笑。老二,老三,快把他打发了,咱们好赶路。
是,大哥。那两个孔武骠悍的男子各自挥着雪亮的刀,如狼似虎。
那人面无惧色,手中齐眉铁棒虎虎生风。从嘉似乎忘记了害怕,眼见三人打作一团,兵器叮当作响。使铁棒的男子着实武艺不凡,以一抵二,那两人不济,顷刻间已被打翻,倒在地上呻吟。
你两个兄弟没打发我,倒被我打发了。放人还是不放?
大哥,把小崽子放了罢,这人不好惹。倒在地上的一个,凄惨的叫喊。
车上的男子已是满面的惊悸,放,我放。
说话间,他手中却已多了一把雪白匕首,径向从嘉肩头刺去。
住手――那人惊呼,闪电般扑向敌手。
一切发生得就那样的迅速,从嘉安然无恙,被那个人抱着。而复仇者面如土色,战战兢兢。
要想活命的话,快滚――行侠仗义的少年,言语激昂。
从嘉搂着恩人的脖子,看到他尖锐的目光,此际充满柔情。
小弟弟,你受惊了,你没事罢。
谢大哥哥救命之恩。从嘉眉眼里尽是感激。
大哥哥,我可以问一下你的姓名吗?
两人手牵手走着,从嘉柔柔的问。
我啊,我姓赵,赵匡胤。你呢?
我叫李从嘉,我是唐国的六皇子。
我知道你是皇子,不然那些人怎么会抓你。你应该有很多人保护的,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
我母后带我和大哥、七弟一起去池州看外公,可是我大哥随意射死了一只雁,我看它好可怜,去掩埋它,可是……
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应该得到上天保佑的。
大哥哥,你的家在哪里?为什么你会到这里来呢。你一定是上天派来救我的。
没什么,萍水相逢而已。我只是一时路见不平。我也是凡人,一个脾气很冲的普通人,浪迹天涯,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那你的家人呢?他们在吗。
我有我的家人,也有我的爱人。可是我把他们都丢下了,出来寻找我自己的路。
你找到了吗?路是什么啊。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我现在就在走我的路。可是还没有找到。
从嘉大睁着天真的眼睛,他不知道恩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不能懂。
世事无常,就如风云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