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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莉莉旁观蒙天放的表情变化,小孩每数一下,他脸色白一阵,渐渐地面无人色。他还一字一顿地:
“民国二十一年,一九三二年。”
蒙天放终于正面接触到岁月的痕迹了,原来已曾经很多年,中国又曾经很多个朝代,秦代毕竟没有流传。他们都已物化,只有自己——
他大为惊愕,无法镇静。身子抖起来,眼睛失神,手足无措:他又不是鬼,那么他是什么呢?他明白了——
始皇帝得不着的,他享用了。
但,怎生是好?
朱莉莉见把他害惨了,便对护士说:
“先打消炎针,再打镇静剂,然后是麻醉药,病人现在很严重。”
她走过去,温柔地,像从前的冬儿呢:
“不要急、不要急,凡事有商量。”
他颓然。百感交集:
“冬儿——”
朱莉莉只得问护士:
“请问你们有德律风(电话)么?我要找我男朋友。”
电话间就在电梯口。
蒙天放站在她身畔。只见她不断地摇动一具黑色的物体,接收了,又向着一个简儿大声地发脾气:
“你是白云飞?我是谁?你好意思问我是谁?你这兔崽子,贪生怕死,自私自利。——我不是人,我是鬼!我现在从坟墓里头出来了,还有个三千岁的魔头押送着!我马上回来取你狗命!”
她向着空气喷怒。
第七章
蒙天放很诧异现代人的内功已是“千里传育”。这真是不可思议的跃进。
电梯的铁闸拉开了,他无意识地四顾,见到一个美艳的女郎进去了。闸拉上,不多久,闸又拉开了,这回,里头竟跑出一个又胖又丑的老妇来。他骇然。
朱莉莉骂完了,用力扔下听筒。
待她走了几步,蒙天放充满好奇地拎起。
“喂?接到哪儿去?喂?”
里头竟有个男人声音。他用力一扔,满目诧异,掣剑在手,反手一劈,整具电话一劈为二。
“哎呀!你闯祸啦。快逃!”
她扯着他,还没到电梯口,他马上把她拦阻。想起刚才变异的一幕,怎能由她往魔洞里去,变得老丑怎么办?
“别过去!”
她怕人追来,便匆匆扯着他自楼梯气急败坏狂奔出去。
他不能适应:
“怎么天下变成这个样儿?”
总算逃离了医院。
这是一条西安风味小吃的食肆。小摊子摆卖着凉粉、太后饼、粉汤羊血、油炸糕、柿面糊偏、羊肉泡漠、臊子面……一个大胖子,秃头的,把面团放在头顶上,然后用刀,一下一下把面削成条状下锅。
长久未曾吃过东西的蒙天放,饿极了,正在把烙制的馍掰成小块,浸在羊肉场中泡食。不觉已吃了十多碗。
朱莉莉看着他狂吃,有点担忧:
“你这么能吃呀?我身边没钱呢,刚才在墓里头拿到的珠宝又被抢了,只剩这块东西,大概可换点钱。——你不要走,我去换钱,问问路。”
“你不是要领我回皇陵去吗?”
“见到我男朋友再说。”
她起来认一认方向。他关心地:
“得了。”她回眸一笑。
他看得怔住了。这分明是“她”,但又不是“她”。转眼间变成另外一个人,又坚强又独立,什么事都有主意,而且——另有“男朋友”。挂在嘴边两遍了。
正思潮起伏,便听见锣鼓喧嚣,循声望去,便被迷住。他一看,四个同他装扮差不多的秦代武上扯着他。一个道:
“开锣鼓啦,走啦。”
一个道:
“秦始皇都不搭架子,龙套倒开小差?快站班去。”
他乍闻“秦始皇”三个字,便起立。
半晌,朱莉莉沮丧地回来了。
她手上那块白玉,本来就是价格惊人的古物,不过押店的老板欺负她,只肯给她一点现钞,就打发了。
她呼咕着回来。虎落平阳被犬欺,四下一看,他又失踪了!只见乱世的乞丐在位子抢食残余,哪里还有他的影踪?
“天放,蒙天放?”
他到底到什么地方去呢?
她开始有点心焦,这个男人毫无理由地信赖她,听她的话,初来文明世界,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
任朱莉莉多滑头,她也是好心肠的。
便遍街巷地找寻。
突闻草台班起了骚乱。
会不会是他?
一一正演出的一台戏,是《荆轲刺秦皇》。扮演荆轲的,在献呈樊效期首级后,便打开地图。
秦皇离了宝座,看地图:
“这一国?”
“燕国。”
“这是哪一国?”
“赵国。”
“这又是哪一国?”
荆轲图突匕现,发难了:
“吮!你这暴君,我恨不得食肉寝皮,为民除害!”
他抽出匕首,抓着秦皇衣袖,却刺将下去。袖断。二人绕柱追逐。
后台的几个龙套回来了,没他们的戏。一个个都来根饭后烟。
蒙天放在台下,见台上的情状,只觉虽时移世易,潜意识也得维护故主。
他飞身上了戏台,拦截刺客,加以制服:
“陛下曾废六国,统一天下,建万世基业,岂容后代血口喷人?”
观众不虞有心,都发出喧哗之声。
蒙天放虽然制服了荆轲,身后秦皇,突持道具重物望他脑后一击。他中招了,回头一望,原来是陛下!自己的忠心得不到回报,真是讽刺。
混乱中,朱莉莉在人丛中大嚷:
“蒙天放,你给我下来呀!”
他还没行动,她已趴到台前,把他扯走。
二人逃离一塌胡涂的戏棚。
一路走,她教训他:
“做戏是假的!”
“这个我知道,但不可能歪曲了真相。若无陛下英明,备历艰辛,天下将分裂哄乱。至于我俩,罪犯欺君…·”
朱莉莉翻了翻白眼:
“别净跟我说古文好不好?我们年龄有差距。唉,幸亏我没有过去,只有未来。”
蒙天放反问:
“你把我带到何地?”
“找我男朋友送你回去呀!”她理直气壮:“难道我得成天看守一件三千年的古董吗?你一天闯一百八十个祸,累死我了!”
一身破烂的朱莉莉,终于领了她的“负担”,回到外景地来了。
又换点了,这是一片树林,只设有临时的化妆间、服装间。
负责服装的一见,哗然:
“朱莉莉!你这是干吗?你快赔!进来换衣服,气死人,怎么搅的,这件晚装我找了一天……”
一手把她抓进去。
其他的小角色掩嘴窃笑,故意造:
“朱莉莉,你好漂亮呀!”
气得她见到谁就骂谁:
“笑?我已差点没命呢,一件衣服算什么?”
人穷志短,人微言轻。
若有机会,真的非好好还以颜色不可。
心中有气,喝骂:
“白云飞呢?非揪他出来——”
白云飞在林子里。
两个在陵墓中逃生的手下已在等着他。
“老大,地方找对了,不过——”
“里头有活日。”
他一听:“活口?”
“是一个奇怪的人,武功很高,会得飞檐走壁,使剑。弟兄们死伤很多,不是他对手。他跟朱莉莉一块。”
“我知道,他长得怎么样?”
其中一名手下,于那半毁的吉普车后座,掀开一些覆盖的杂物,白云飞见到一个偶像的头!
他吩咐:
“把头收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去。”
“白云飞!”
身后传来一声娇叱,她正预备飞扑过来找晦气,叉着腰,泼辣地:
“你为什么中途开溜,不管我死活?”
怒从心上起,见他走过来,更是恶向服边生:
“你心中还有我吗?我早就看出来,你根本不爱我!你——”
白云飞什么也不说,也不辩白,只巧施“美男计”,一来便拥紧她,强吻她,不让她继续泼辣下去。
她终于在他怀中软化了。良久……舔舔红唇,腻着声:
“晤——我提过的,那三千岁的古董——”
蒙天放已一掌抓到白云飞肩膀上了,掌一翻,他应声倒地,措手不及。
蒙天放只怒问:
“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我夫人轻薄无礼,冬儿,你过来!”
“哎呀,你为什么打我男朋友呀?”
白云飞弄不清楚来人:
“莉莉,他是你丈夫吗?”
“才不!我们刚认识的。”
蒙天放已一手把她扯到身后:
“我叫你过来/
外景队围上来了,不知发生什么事。白云飞的手下也严阵以待。他轻蔑一笑,盛气凌人地:
“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始皇帝陛下的郎中令。一岂容你放恣?”
他的青铜剑也半拔了。
朱莉莉一见此情此景,又在众人围观的盛况之下,故意大声地喊:
“你俩不要‘为我’大打出手了,有事好好地说呀!别打了!”
心中恨不得两雄决斗,好让她荣升英雄掌上一美人。
蒙天放也傲然:
“我让你三招。”
白云飞末等他说完,拾起铁铲朝他腰间锄去。他几个翻身,来到他身后。白云飞知蒙天放身怀绝技,也不敢懈怠。
这次决斗,白云飞有个目的,他不知虚实,也没领教过他身手。到底他是谁?来自陵墓中的古人?
二人交手,势均力敌。
白云飞发觉他的优点在矫捷,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大打出手,情势不妙,朱莉莉几番欲上前调停,也中了招,终于仆倒地上,惨叫:
“我要死了!”
二男方才暂停。
她生气了。
“你们有完没完的?”
一个眼色,吴导演连忙上前,作好作歹:
“算了,不打不相识。一场误会,误会!”
白云飞拍去身上灰尘,伸手出来:
“小姓白,名云飞,先生贵姓?”
他的手停在半空。
蒙天放不懂礼仪,只拱手还礼:
“在下蒙天放。”
白云飞很有风度地:
“蒙先生远道而来,我先安排你俩回旅馆去,晚上好为你洗尘。”
一招手,一辆小汽车驶过来了。
司机开门让二人上车。他自己呢,驾了私用的摩托车,开车前,有意无意地睐了她一眼。她稍作思索,竟被迷住。离了小汽车,上了他身旁那座位上。——她到底选择了他。
蒙天放见状,十分无味。
她这般的滑不溜手,心中竟是没有他了。来此一趟,所为何事呢?
不,男人大丈夫,一定得把事情弄清楚,他跟她,难道不留一丝情分?
他把她拐到什么地方去?莫非是好计?
一念之下,学着她刚才的手势,把车门打开,追将出去。
二人去远了,只见摩托车飞驰,她的红衣在掩映。蒙天放妒火中烧,心都焦了。一跃上了楼房、瓦面—…市面上硕大的招牌,他—一跨过,步履如飞。一路地追,半途,见到车影,正欲跳下地面来,但路人抬头一看,发觉有个穿着胄甲的怪物,吃了一惊,光天化日之下,惹来一阵哗然。
地面上,交通也很繁忙,有汽车、马车、人力车……方站定,车子都慌乱地响号,把他困在中央,进退两难。路人也蜂拥看热闹了,把心一横,他又跃上屋顶上。
惟有跃离文明社会,方有立足之处。
白云飞在摩托车上,回望他身手了得,也不慌不忙,时快时慢地逗他。
朱莉莉知道他是为吊住她来的,芳心窃喜,大力挥手杨巾,状至得意。
白云飞驾着车,便灌迷汤。
“莉莉,这人对你倒很痴缠呀。”
“嘻,’他装作没什么:“哪里!”
“看来你的迷场很行。”
“没有啦。”
“你千万不要变心呀!”他故意道,“我想你帮我一个忙,你替我在他身上拿点东西,肯不肯?”
蒙天放一直地追这摩托车和车上的男女,直至旅馆前,要然而止。
朱莉莉开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