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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一条地下狗-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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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保安上前看了看红飘带,又转身看了看乔和小K,没有言语,他破例默许了他们的行为。这个保安,是一位年轻的保安。 
乔的眼里噙满泪花。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03   
离移动大楼只有百步之遥,我想让乔带我去他工作的机房看看,但被乔断然拒绝了。他说那里有武警把守,非本单位工作人员不得入内。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一个人所处的工作环境,究竟会对他的生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既然乔不愿意,那我只能作罢。 
乔像一只服过“伟哥”的小鸭子,永远精神抖擞。他在大街上散步,不知疲惫。我不知道他要去哪儿,就像几小时前,他不知道我要去哪儿一样。乔回头望了我,示意我跟上。我发现他的腿孔武有力,大步流星。而我的松糕鞋,阻碍了我向前的脚步,我是一只滑稽可笑的女鸭子,执著地去追赶我的男鸭子。步履蹒跚,歪歪扭扭。 
乔有意放慢了脚步,但不肯回头再看我一眼。这让我感到憋屈,凭什么要我做他的尾巴?僵立。他在前方僵立。我挪动了步子,他在前方也挪动了步子。我怀疑乔有一双长在后脑勺的眼睛,他把我的娇气,横扫一边。 
我们是沿着729的路线反向行进的。现在是小洪山北面的八一路,要不了多久,就到了武大牌坊。上个世纪的樱花在最后凋零之前的一天,我走出了这架麻石基座、白玉雕花的三孔牌坊,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我在一本杂志上读到一位离校多年的大师兄的诗作,他是这样描写武大的: 
我操 哥们 当年我们就是这样 
用一口学生腔 在这个花园般的学校里 
忧国忧民的 
我们86级 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那就是——真牛 
…… 
喜欢暴力的纯粹形式 
晚上看见月光 
像李白喝过的酒般水银泄地 
用现在的话说 就是爽啊 
可以想见,此位大师兄在工作单位忙碌了多年后,忙里偷闲,特意把武大缅怀了一把。我不知道乔是不是特意带我来缅怀武大的?我想不是。 
乔没有停步。在路过那座牌坊时,他终于开口了:“我们去东湖新村!” 
那是青铜泥巴的住处。乔将要带我去拜访青铜泥巴。乔,善解人意的乔。 
(小商贩的吆喝声。儿童奔跑的身影。沿街搭盖的布篷。布篷后面,高低不齐的私人住宅。半边阳光。) 
我不想暴露这个城市的杂乱,但我不得不说。东湖新村,其实是一群祖居东湖边上的渔民随意建造的村落,它们被这个城市包围,被大学同居者包租。那些靠收取房租养家糊口的渔民,只消每日坐在屋角搓搓麻将就成,他们过着美好幸福的生活,坐享其成。想必给他一个公务员都不愿干。 
出于礼貌,我决定先给青铜泥巴一个电话。在拨通之前,我迅速回忆了一遍留在电脑中的采访提纲,我不能在一个新锐作家的面前,暴露了一个新闻记者的思维的杂乱。 
“对不起,您所拨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像先前呼叫欢言一样,青铜泥巴隐身了。神神秘秘。随后,我一直在拨打青铜泥巴的手机,却始终没有拨通。不下三十遍。 
乔说,那就挨家挨户地找吧,“地下作家”是要靠人挖掘出来的。于是,我们像两个远道而来、寻亲访友的客人。东瞅瞅,西望望。 
(与陌生人交谈。彼此的手势。) 
“嗯,是不是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家伙?不过,早就退房走了,听说是去了北京的大黄庄。”一个留着艺术长发的小青年告诉我。他可能是房东的儿子,应该和青铜泥巴似曾相识。青铜泥巴真的去了大黄庄?我知道那是“北漂”的大本营。 
(再与陌生人交谈。重复的手势。) 
“噫?你们也在找他?好像有这么一个人。去广东了,贩运香蕉去了。”另一家的中年男人这样说。 
黄昏。我们将东湖新村翻个遍之后,仍一无所获。乔搀扶我,并露出一脸坏笑:“你现在可以死心了吧?” 
我怎能死心呢?关于青铜泥巴的下落,艺术青年和中年男人的答案竟南辕北辙,我的心头有了寻隐者不遇的悲怆。     
2,跟死鱼说拜拜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04   
乔,慵懒的乔。靠在工作椅上,又是呵欠连天。 
(对面。漆黑的程控机,此起彼伏的红灯,离乔只有一道玻璃墙。几台电脑一字排开,闪烁着黑色的数据。顽强,绵延不绝。) 
铺天盖地的红色,向乔迎面扑来。乔摇摇晃晃,气闷。红色,像是小K的外套,套住了乔的脖子,又像是从地底喷出的鲜血,呛住了乔的喉咙。挣扎,手舞足蹈。乔紧张的手臂,碰着了生硬的电脑机箱。猛醒,惊出一身冷汗。 
他发现玻璃墙背后,有无数只暗红色的眼睛,向他眨来眨去。定眼一看,是程控机上那些闪动的小红灯。对视。对峙。永不妥协。乔感到眼眶发胀,有铺天盖地的红色袭来。气急败坏。他举起桌上的水杯,向玻璃墙砸去。“咣”地一声巨响,水杯碎了,那面厚重的玻璃墙却巍然不动,褐色的茶水漫延开来,顺势而下。他看见从无数只暗红色的眼睛里,伸出了无数只血红的手。 
乔掀翻了其中的一台电脑,嘴里咕咕嚷嚷。愣了一小会儿,他像一条丧家之犬,迅速从程控室逃离。 
乔的后背紧贴电梯不锈钢隔板,却感觉不出来半点踏实。相反,急剧下降的速度,仿佛要将他送往地狱的底层。大口大口出气。在他意识到快要到达地狱的当口,他鼓足力气,双掌猛扳电梯门。这时,门恰到好处地自动打开,乔一头冲出了电梯。 
他回望了移动公司大门口的武警哨兵,高大,直挺,像矗立的机器。乔转头就跑,一直穿过洪山广场,穿过中南路。 
(冷嗖嗖的空气,像飞翔的子弹。暗黑,路灯全无。有急速驶来的汽车,煞白的光柱快速扫过。影子,忽长忽短的影子。) 
乔在跑。与子弹赛跑。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04   
早晨五点半,乔没有回家。我打他的手机,不通。真是见鬼!先是欢言,后是青铜泥巴,再有乔,每一个人的手机,全都哑了。太阳黑子活跃,通讯受到干扰。要不,就是移动公司职员全体罢工。 
我没有过多的时间等待乔。“文学访谈”的选题已获通过,我得赶紧找到青铜泥巴。 
公交车遇上红灯。这个城市的红灯特别多,从租住地到报社,大概有十公里的路程,沿途的红灯整整二十个,这是我从前观察的结果。一个城市的秩序就靠这些红灯来维持,但红灯过多,则是混乱。塞车,塞得一塌糊涂。满车的人在大声地抱怨。上班的高峰。司机很无奈,只好打开车门,有人夺门而出。青铜泥巴说,“你就是你自己的秩序。”——这是至理名言。 
检查挂包,我忘带采访本了。肯定是早晨过于慌张,被搁置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我得找回我的采访本。 
(行人在接踵游动。一米之外,商店的墙壁贴有大幅美人广告,橱窗里,站有人形模特。它们与旁观者对视,极力调动讨好似的微笑,露出贪婪和执著。) 
我用了将近两小时折返回家,看来今天上午又要泡汤了。 
(楼梯过于曲折。再熟悉不过的家就在头顶,步伐紧凑。) 
房门是开的。我喊了乔,他没有理会。乔肯定在家。进门后,我发现乔在阳台上做俯卧撑。我们的阳台是露天的,简易钢筋护栏,临街。相信很多人都可以看到乔在半空中的一起一伏。 
我承认,我喜欢乔的身体,半裸的身体。他紧绷的肩头,发达的胸肌和平坦的小腹,让人想入非非。对着阳光,我看得见长在他后背的细小的汗毛,那上面挂着微粒的汗珠。他的牛仔短裤不系皮带,刚刚洗过澡,没有穿内裤。他总是在运动前洗澡,运动后再洗澡。这一点,似乎与常人不太一样。我想象牛仔裤的突出部位,经过乔如此的锻炼,会有怎样的健硕? 
我拿来毛巾,给他擦汗。他没有停顿,吭哧吭哧。 
靠在门框上,我默数了乔的俯卧撑。一百个、一百五十个、二百个。 
乔发出一声怪叫,顺势趴在水泥地板上,一动也不动。我惊呆了,地板上有鲜艳的血迹。鼻血。连串的鼻血从乔的鼻腔滴出。 
找出红十字药箱,我用脱脂棉给他止血。搬动乔的身体,他软弱无力。暂时的晕厥。我想,乔是被他自己的鲜血给吓着了。 
(从水泥地面长出罂粟,花朵开放。) 
我没有再去上班。我得留下来,照顾乔。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05   
几分钟后,乔苏醒。在客厅沙发,他紧拽了小K的衣角。是小K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乔背进客厅的。先前,她想将乔弄进卧室,但已经没有了力气。 
乔说:“我想睡觉。” 
小K说:“睡在我的怀里。” 
乔闻到了花香。奇异的香型从鼻孔渗进肺腑,渗进骨髓。睡意全无。他摩挲小K浑圆的乳房,嘴里发出了一阵“啊啊”的低叫。 
小K说:“你怎么啦?” 
乔呢喃:“我去了蔡锷路,什么也没看见。” 
小K警觉起来。“你去那儿干吗?你下班后又去了蔡锷路?” 
“不。是昨夜,我找了整整一夜。”乔低声说。 
“我真不明白,” 小K搂紧乔,“你到底要干什么?” 
乔从小K的怀里挣脱,径直去了书房。他找出一本黑色封面的《圣经》,郑重地摊在她的面前。那里有一只绿色的布蝴蝶,正躺在《旧约·诗篇》的第516页与517页之间。 
“我是投靠耶和华,你们怎么对我说:‘你像鸟飞往你的山去;’……” 
乔拈起蝴蝶,轻轻放在桌上,双手捧起《圣经》,朗读。 
小K夺过乔手中的《圣经》,“你有毛病!” 
乔瘫坐在沙发里,“是。我有毛病!我不想见人,不想工作。一到白天就想睡觉,我的身体和灵魂都属于黑夜。知道我为什么每天都要做俯卧撑吗?我就想做累了,——睡觉。” 
(小K的黑眸,疑惑。圆睁。乔的身躯,健壮。伟岸。柔和的光线,于瞬息间透过纱窗,满屋辉煌。古铜色的乔,像一尊雕像。雷打不动。) 
小K小心翼翼地轻触了乔裸露的肩膀,又突然把手缩了回来。停顿,有那么三五秒钟,她再次伸出双手抱住乔,强吻。天地之间,曾经与乔激情的画面,在眼前飞来飞去。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05   
我记得第一次和乔做爱,是那天清晨我把他堵在了楼道门口之后。我对乔的身世有了浓厚的兴趣,继而想和他发生点什么。让思想服从身体,然后什么也不想,这是减轻现世生活压力的最好办法。 
到处都有蛇的黏液和黏液走过留过的痕迹。乔的强大,像由巨块的岩石堆砌而成的古城堡,他是一个人的国王,充满智慧。驯服的蛇爬满石壁,光滑,但不至于从上面溜掉。传说中的蛇,有无数只附着力极强的小脚,它们在那些石头上行走。于是,我拿出一块旧石头,来怀念我逝去的青春,石头也是痒痒的。一条蛇,听从了乔的旨意,钻进壁缝。冬眠前的焦虑不安,恐惧与颤栗。 
那时,我决定做了乔的女友。 
现在,我想和乔结婚。哦,对了,塞车转车的途中,我路过洪山广场,去看过我们的红飘带。它还系在绿叶丛中,并没有被风撕烂或被人摘除。那个保安似乎还认识我,他不说话,冲我憨厚地一笑。感动中。 
我说,真的谢谢你!保安瞟了一眼红飘带,再笑。然后轻声对我说,祝你们幸福!我想,他肯定是一个没有经历爱情或正在经历爱情的人,渴望,羡慕,或者理解,才这样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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