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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千雪听得浑身冰凉,被景飞抓着的手也越发得疼痛,她看着他,把另一只手覆在他手背。景飞这才缓下情绪,放松手的力道:“对不起。”
“我没事,现下看公主要紧,我们一起去荣轩阁找燕烈讨个说法。”
荣轩阁
景飞和千雪正巧撞见当值的张太医被挡在门外。
“晏公子说了,荣轩阁没病人,张太医请回吧。”千雪认得这说话的宫女,是燕烈从西燎带过来的。
张太医一脸为难看着小福子。
“是太子殿下差太医过来给熙和公主看病的。”
“公主好好的,根本没有生病。”
小福子冷笑一声:“公主有宿疾,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身子骨儿一向虚弱,我看你是不清楚状况吧。这十几年公主都是由殿下照料的,她要不要看太医莫非你还能比殿下清楚?”
“这里的奴才就是不一样呵,竟比我们能说会道!”燕烈寒着脸从屋里出来,后面还跟着赵修文,即是上次林菊若在陶然居碰到的那名文士,知画提到的赵先生。
“我看……他再怎么能说会道,也比不上你们强词夺理吧?”恰在此时,千雪跟景飞也踏进了荣轩阁的院子。话是千雪说的,人家正主儿发话了,不接招行吗?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燕烈的眼睛在瞥见知画的时候迅速闪过冰寒。
“今日很适合做一件事情。”千雪回道,看了看身边的景飞。
“什么事?”
“算帐。”景飞言简意赅。
“两位可真爱开玩笑。”
“我们没那个闲情雅致,既然你说菊若好好的,那请她出来见见总可以吧?”景飞遣词毫不客气,千雪知道他已经着急得不得了。
燕烈想了想,回道:“自然可以,不过这位太医……就不用劳烦他在这儿耗着了,修文是寒谷学医出来的,有他足矣。”
众人一听,看向赵修文的眼光不禁多了几分惊讶,这人……也是寒谷神医的门人?赵修文很大方地接收各种目光,那份自若的神态……千雪不禁觉着这人的确不简单,在西燎的身份肯定不低。
“既然如此,那老臣先告退了。”张太医见这几个主子之间暗流汹涌,想着还是早撤为妙。
谁知景飞却叫住他:“张太医,你还不能走,跟我进去看公主。”张太医僵在那里,不知是走还是留,为难又惶恐。
燕烈即刻伸手横在景飞面前:“太子仿佛不相信在下的话?”
千雪知道景飞是关心则乱,燕烈还是上官鸿的客人,断不能在荣轩阁跟他动手。她上前两步,轻扯了下景飞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景飞松懈下来,千雪便先对张太医道:“您先回去吧。”
张太医如获大赦,急急退了出去。燕烈这才把他们请进了客厅。
“外人都走了,晏公子,咱们也别兜圈子。听说……熙和公主小产了,我们是特意过来探望的,也是跟你当面讨个说法。”千雪开门见山地说。
燕烈听闻“小产”二字,倒是怔了一怔,仿佛极力在掩饰什么情绪,很快又一脸平静了。
“的确是我没照顾好她。”
“若你能不‘照顾’她倒再好不过!你们曾经为要不要留下孩子大吵,为什么?菊若身体一直不好,你来这么一招不等于要了她的命吗?”景飞冷冷地回道,尖锐地语气掩不住话里的心痛。
一旁的赵修文正想上前说什么,却被燕烈阻下。
“公子……”
“这件事我自己解决。”燕烈摇头示意他别插话。
“父皇若是知晓此事,看你如何交代?菊若再怎么说也是翰日国封的公主,岂容你如此轻贱?”
“皇上那边我自有说法,你不必操心。来人,先带太子和太子妃去见公主。”燕烈脸上已有倦意,不再跟景飞争辩,速速叫人带他们进里屋。
若是在外头见了燕烈想扑过去咬人,那么在里屋见到林菊若后只让人想哭泣。她似乎比往日更瘦弱了,脸色白得可怕,眼睛也眯合着,不知是睡是醒。千雪只觉得眼眶周围传来一阵似被烟熏的刺痛,泪水霎时模糊了双眼。景飞死死盯着林菊若,双手紧握成拳,踉跄着倒退了一步,险些站立不稳。
知画抹完眼泪,走到床边轻轻推了一下她:“小姐……太子殿下来看你了。”
菊若睁开眼,迷茫了片刻才在房中找到景飞的身影,憔悴的容颜上泛起一朵微笑:“表哥……你来了……”说着便要挣扎着坐起。景飞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知画在她身后塞了个软枕。林菊若靠在枕上半坐着,仍让人感觉到她的虚弱和无力。此刻她眼里看不到旁人,只是睁眼望着景飞,伸手紧紧握着景飞的手,有欣喜,有依赖,有信任,更有深情……千雪觉得喉咙里似是塞满了鱼骨,吞噎困难,伴随着呼吸的节奏刺痛。她咬着唇,悄声退了出去,跑到外头院子的假山后面,见周围没有旁人了,才敢哭出声来。看她都造了什么孽,林菊若如果有个万一,她将永生难安。为什么不大度一点,当日在明心殿就一口应了亲事,虽然上官鸿一心要把菊若嫁给燕烈,可如果自己可以从中阻挠帮帮郁林王妃……事情也许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她错了吗?错了……
正哭得难过,一方手帕递到她低垂的眼下,千雪抬起迷蒙的泪眼,却见燕烈立在面前,神情莫测。她抢过手帕,没有感谢,死死盯着他,眼里充满控诉。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当初我求过你的……”
燕烈转身靠在另一旁的石头上,苦笑着回答:“你以为我真的那么狠心?”当日他在西燎又怎么会放过她和景飞呢?无论为她做了什么,他依旧是那种狠心到会虐待妻儿的无情无义之人。
千雪望着他:“不是你,是我……”她扶着假山起身,却因为蹲得太久而膝盖酸软,不自主地向前倾去。燕烈立刻敏捷地伸手一捞,将她牢牢锁在胸前。千雪轻轻推他,没有反应,抬起头,发现他也正低头看她,眼睛幽深而专注,仿佛是很想看清什么似的。千雪狠狠掐了他的手臂一把,燕烈这才回过神来,讪讪地放开她。千雪觉得奇怪,怎么说呢……一段时间不见,燕烈好像变得有点……傻了,眼里偶尔会出现一种迷茫的神色。
“你刚刚在看什么?”
“想看清你。”他这会又恢复正常了。
“我并不复杂,而且……也不需要你懂。”
燕烈嘴角微扬,但脸上毫无笑意:“是啊,只要上官景飞懂你就可以了。可是,他真正懂你么?”
千雪正欲开口,她不觉得有必要跟燕烈在这里讨论她和景飞之间的问题。燕烈却又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不喜欢跟我说这些,可是……今天就别跟我抬杠了,随便陪我聊聊也不行吗?”说话间,眉心竟显出一丝疲惫之色。千雪也放松了自己,目光穿过柳叶帘恍惚着,过了片刻方开口回道:“他懂的。”
燕烈沉默了半晌,而后竟“吃吃”笑起来:“你说人干吗要求别人懂呢?”
千雪望着他,认真地说:“你会这样问,代表你也在求。”她明显看到燕烈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脸上闪过一丝狼狈,搭在石上的手劲似乎重了些,好像听得了石头“咯吱咯吱”的碎裂声。千雪不认为燕烈会对自己动手,但是他浑身散发的寒气还是让她不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燕烈收下右手,再看千雪时眼里再无激动:“你错了,我不需要,一个帝王是不需要这种感情的。”
是吗?帝王不需要,所以他可以这样伤害林菊若?是因为他厌恶林菊若让他动了心,还是……想起菊若,千雪鼓起勇气喊道:“一个帝王难道就可以没有人性吗?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禽兽不如——”这话说得重了,燕烈目光一冷,顷刻间便欺身上前,伸出一手掐住千雪的脖子。
千雪不禁在心里大叫倒霉,最近她的脖子好像经常被人掐。伸手想掰开燕烈的手指,不料脖子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你……放手……”
燕烈望着她,却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不如……你跟我回西燎吧。”
“你疯了!怎……怎么……可能?”
“你跟我走,我放了林菊若。”燕烈邪笑着凑近她。
在千雪着急的时刻旁边适时传来景飞的低喝:“燕烈,你想干什么?”
燕烈松开掐在千雪脖子上的手,改攫住她的手腕,牢牢抓着,不让她离开他身边半步。然后,朝着景飞说道:“怎么?跟旧情人缠绵完了才想起她来。要不这样吧,我们可以打个商量,林菊若留给你,云千雪我带走。”
他话刚说完,只听得“啪”的一声,千雪举起未受控制的左手迅速甩了燕烈一巴掌。燕烈一脸的难以置信,惊愕间不觉松开了千雪。景飞显然也被这突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千雪右手一扬,方才燕烈递给她的丝帕砸在燕烈身上,然后缓缓飘落。
“你以为我们是东西么?随你喜欢就可以让来让去。不错,你是帝王,可以坐拥天下红颜。可惜……有一样东西是权力握不住的,那就是真心!如果,你一直把她当成你想要就可以占有的女人,伤害过随便哄哄马上就可以百依百顺的女人,那么……你永远也别想得到她的心。”
在燕烈还因这番话而呆怔的时候,千雪从他身边大方过去,随了景飞一同离开荣轩阁。一路上,景飞都没有说话,回到听风阁,还是千雪忍不住问:“怎么了?”
景飞微笑着安慰她:“想你刚才真勇敢,居然敢扇西燎皇帝的耳光。”
第一次见他笑得那么勉强,千雪心里很不痛快,自然明白他是因为林菊若才会如此。连她都会心疼,何况是景飞呢?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能让林菊若一个人跟燕烈回西燎吗?
景飞终于卸下伪装,叹了口气:“菊若的心上多了条缝,生来就比常人虚弱,所以……不能怀孩子。”
“不能怀孩子?她……”
“这事儿在菊若嫁人前南宫是跟她说过的,可她没放在心上,直到怀孕后,燕烈差赵修文给她诊脉他们才发现的。想那赵修文也是寒谷出来的弟子,诊脉后查了南宫给菊若配的药,马上就知道依她的身子无法承受生产之苦……”
“因此燕烈才狠下心给菊若喝了下胎药?”千雪吃惊地掩口,方才她还那样骂他。可对一个女人来说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又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菊若叫我别怪燕烈,……我不怪他,我怪的是自己。”景飞整个人靠在软榻上,显得疲惫而无力。是啊,怎么办?方才燕烈的喜怒不定他也瞧见了,就算对菊若有情,他能为菊若做到什么地步呢?况且,燕烈和菊若之间……隔着千雪、隔着他……怎么能乞求他们会抛开一切恩怨毫无芥蒂?菊若以后会有怎样的命运?可恨他竟丝毫不能帮她。
“我想问的是,菊若她永远都不能有孩子吗?身子调养好了也不行吗?”千雪急切地询问,同是女人,对这一点她非常在意,她知道林菊若一定也非常在意,否则不会为了是否留下孩子而跟燕烈起争执。
“是,不能有。”
千雪被景飞的话震得跌坐在椅上,林菊若已经够惨了,为什么上天不能让她稍微幸福一些?她茫然地对景飞说:“要不你去求父皇,让他留下菊若吧……就算……就算要你娶了她也是无妨的。”
景飞有些好笑地起身拉过她:“傻瓜,这事儿怎么能由你这么办?莫说菊若自己不愿意,燕烈肯定也不会依,还有父皇……就算是我也不会答应的。我们并不能替菊若决定什么。”
千雪听出话里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她仍然决定要跟燕烈回西燎?”
景飞无奈地点了点头。菊若一直是这样,总是避免给旁人招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