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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兮放下筷子,站起身叹道:“不错,为师年少时便参加过了,从今日起,你每晚加练一个时辰的画方能睡觉。”说着起身欲走。
常欢在后叫道:“师傅你是不是得了天下第一?”
蓝兮已步上楼梯,又转头望向常欢,温润眼光隐含自傲,俊雅脸庞露出微笑:“得了,不过我没有要。”语毕蓝衫轻撩,翩然上得楼去。
常欢怔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没要?你还真是举重若轻,以我这半吊子晃荡的功力……怎么能赶得上你。”
佳开放春,早花破冻。疑绵未暖,似玉而家。天空碧蓝如洗,空气虽冷却自有清冽爽意。
天子脚下的国都熙州乃夏国的文化商贸集中地,商家无数,名士无数,更有许多王亲贵胄居于此地,文商活动不胜枚举。无论何时来到这里,都只会看到一幅繁荣昌平的热闹景象。而每过三年,这熙州的人气便更会猛然爆增一次,来自夏国各地的百姓、贵族和各类拔萃人才纷纷云集于此,目的各不相同,普通人是为了能观看到三年一度的唯尊比试,见识顶尖高手的风采;而有艺在身的人则是为了能搏一个出头天。
待师徒二人不急不忙的晃到京城时,离唯尊会的举办仅剩两日了。寻了一家客栈住下,蓝兮便带着常欢去倾城楼露个脸,签个比试书。
常欢一路不甚高兴,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原想着学画不过是为了圆老爹的遗愿,不让师傅生气罢了,几年来描着摹着,师傅传授的技巧要领记得七七八八,平日信手涂鸦看着也还不错,可与师傅的画一对比就见了云泥之别。师傅的画形神皆备,或大气或灵动,画山有厚重磅礴之感,画水有清灵秀美之韵,黑墨勾出的花朵亦让人觉得娇鲜可人,更勿论师傅画的人像了,若配上彩末,几可与真人媲美。
常欢一直认为,自己再练个十年八年,或许能仿出那种神韵,而才练了五年的她,总是开小差,打小岔,师傅在时就老实练笔,不在时就天马行空乱画一通,师傅指点之下,她也渐渐能看出自己的画中杂笔败笔处处可见,这样不成体统的画风,凭什么能与高手对决?师傅曾拿过天下第一画师的名号,天下第一的徒弟若是输了,师傅的面子还能挂得住吗?
她在山上哀求了一月,临近京城了还在打退堂鼓。无奈蓝兮态度坚决,并说对她十分有信心,常欢无语的看着师傅的坚决,不晓得他的信心是从何处生出来的。
倾城楼是京城最知名的商号名称,生意涉足酒楼、客栈、银号、当铺和红粉之地。若是外乡人来京城游玩,凡到吃喝玩乐之地,总能与倾城楼的招牌不期而遇,它几乎垄断了整个京城的娱乐行业,是当之无愧的商业霸主。
倾城楼主楼位于熙城南端,说是楼,其实却是一大片梅花园。园内梅花林中隐着六七幢精巧小楼,据说是楼主以及他网罗的那些天下第一人士居住的地方。
倾城楼楼主,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即便是那些与他同住一园的人也说不出他究竟长什么模样,因为他每次出现时,脸上总是覆着一个紫色丝锦织就的软面具。
他露面甚少,外人能得见他之时,也只有在唯尊会上,正因了他的神秘,唯尊会又多了一个卖点。虽然他不踏江湖,但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却一刻也没有停息过。
有人说,他是皇帝的偏亲,所以才能在京城做垄断生意而不被官府过问;有人说,他其实是个女的,只是怕人知晓之后对生意不利,才一直以男装示人;也有人说,他长得面目可憎,容貌尽毁,所以才需要戴上面具;更有人说,他每每出现时穿得风流倜傥,其实早已是个垂暮老者,只不过极善保养易容之术,身姿看起来犹胜年轻人。
有人爱好收藏字画,有人爱好收藏古董,而这楼主的爱好甚是奇特,他爱好收藏天下第一。所以每三年便斥巨资举办唯尊大会,得了天下第一的人,不但能获万两赏银,更会被他收在旗下。当然,江湖上对他的评价是褒多于贬,认为他的这种行为正是爱才惜才的表现,而每个年轻人,都会以加入倾城楼而感到骄傲。
蓝兮带着常欢来到梅园入口,见那处已停了许多马车,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内里传出阵阵音韵歌声,想是预热活动已开展起来了。
门口处摆了一张桌子,两个小厮坐在桌后登记来客名单。蓝兮上前报上名号,两侧立即扫来不少倾慕的眼光,更有人挂上笑脸,想上前与他攀谈,蓝兮装作不见拉着常欢径直入园。
园内果然热闹非凡,道路两旁是盛极绽放,缕缕飘香的梅花林,顺着乐声前行,更见美景,一圈清流围出当中大块空地,正中搭了高台,此时正有身着薄纱露颈露腿的美丽舞姬在上面翩翩起舞,清流圈池周围放置了许多桌凳,已有宾客坐在下面观看表演。
常欢瞪眼看着那些舞姬左扭右摆,嫩白大腿时隐时现,不禁张了小嘴,拉着师傅的手攥了又攥。蓝兮低头轻道:“怎么了?”
常欢缩缩脖子,指着台上惊讶道:“师傅,她们不冷么?”
蓝兮看看厚袄加身的常欢,再看看台上仅着寸缕的舞姬,开心的笑出声来:“走吧,签了贴子就回客栈休息。”
左侧一座灰檐小楼前围了很多人,人堆中各有两桌开贴受签,桌旁放置一块木牌,上书:画艺签贴处。那围着签贴的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老有少,有丑有俊,不论何种身份,不论来自哪里,只要你觉得自己画艺高超,就可以来争天下第一。
常欢看着乱哄哄的各色人等,心里慌张,忙道:“师傅,怎么这么多人都来签贴,这一个一个的比完,那该比到年底了。”
蓝兮笑道:“由比试开始,只需做三画即可,第一画过后,这些人里便剩不了几个了。”
未与那些人同挤,蓝兮拉着常欢直接进了小楼,对楼内入口处立着的一个小厮道:“千山蓝兮求见柳如风先生。”
小厮跑去通报,不一会儿,一个灰袍短须的老者便急步迎出,一见蓝兮立刻抱拳喜道:“蓝公子!你终于来了!”
蓝兮回礼:“柳先生一向可好?”
柳如风道:“好,我很好,就是一直念着你,想着再有机会能与你切磋切磋。”
蓝兮笑道:“柳先生太客气了,在下是你的手下败将,怎敢再与先生切磋?”
常欢奇怪的看着师傅,他不是得过天下第一吗?又怎会是这老头的手下败将?
那老头面色赤红,摇头急道:“蓝公子此言让老夫羞惭不已啊,当年你已然获胜,却自毁其作,这才让老夫名不正言不顺的占了这个名号,如今想起,仍觉蓝公子气度惊人,视名利如过眼浮云,不愧是老夫最为钦佩的人。”
蓝兮道:“先生不必如此,先生的画风狂放独特,门生遍布夏国各地,实乃我不及之处,此次前来,正好与先生讨教一二。”
柳老头激动道:“好好!快进楼内坐,蓝公子是否要签贴?”
蓝兮笑了:“是,是要签贴,”说着拉过常欢,“为我徒弟签贴。”
老头上下打量了常欢几眼,惊愕:“这……这女娃是你徒弟?”
“不错。”
老头深呼了一口气,高兴道:“好极了,这是唯尊会画艺比试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画师啊!蓝公子高徒定会让我们大开眼界!”
常欢赫然,糟了,老头期望这么高?蓝兮徒弟的名头就够引人注目了,这又加个史上第一女画师,若是被人比下去,恐怕难看的不止她一人吧。
这厢正寒暄着,忽听身后有人唤道:“蓝公子!”
蓝兮回头一看,心下一凉,他怎么来了?
一黑一白两人踏进楼来,正是季凌云与那不知名的黑衣男,常欢呆望着他两人,没有变,两个人的长相都没有变,五年前的记忆又隐隐浮上脑海。季凌云仍是英姿挺拔,俊美无双。黑衣男仍是面清容冷,淡淡看了常欢一眼便垂下眼帘。
季凌云先对柳如风行了礼,又向蓝兮道:“数年不见了,蓝公子可好?”
蓝兮看着气质愈加沉稳的季凌云,有礼道:“很好,多谢季庄主关心。”
季凌云笑道:“得闻蓝公子闭关授徒,便从不敢去打扰,不想今日竟在梅园遇到,可谓有缘啊。”
说着转头看向常欢,面上无丝毫异状,仍是抱拳:“这位姑娘,莫不就是……”
常欢对他福了一福:“季庄主好,我是常欢。”
蓝兮心中又起不快,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看到季凌云与丫头对话,立即拦过他二人话头,问道:“季庄主此次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季凌云手指身边黑衣男道:“送我兄弟韩端来参加天下第一剑的比试!”
荷露尖角
柳如风呵呵笑道:“韩公子三年前一剑惜败南侠龙天,实力有目共睹,想必今年的天下第一剑势在必得了。”
那人没有说话,仅上前一步,抬手向柳老头拱了一拱,又退回季凌云身后站定。
常欢的眼睛蓦地睁大了,瞬间将目光移到黑衣男身上,天下第一剑!多么强悍的头衔,上届一剑败北,那也就是天下第二剑了?怪不得总是一副冷傲的模样,原来是个剑术高手,难不成高手都是冷冰冰的?第一次与知晓身份的高手离得这么近,常欢盯着他,瞳孔里放射出的光芒就带上了几分好奇之意。
此时,门外又踏进几个陌生男子,显然与蓝兮柳如风都熟稔的很,有一、两个的年纪看起来比蓝兮要大不少,却纷纷谦虚的称呼自己为“晚生。”
柳如风很高兴,向季凌云介绍这几位都是夏国知名的画师,也是为了天下第一而来的,邀请大家入内室详谈。蓝兮早先说过要与之讨教,此时不好推辞,便冲常欢轻摆了摆手,随着几人向内室走去。
黑衣男走在最后,常欢走在他身边,侧头问了一句:“你的功夫是不是很厉害的?”
黑衣男没有答话,甚至连眼睛也没有偏一下,从鼻中淡哼了一声,算做回应。
常欢笑道:“我几年前在痕影庄就见过你呀,你想不起来了吧?”
黑衣男总算瞟了她一眼,沉声接道:“还摔了一跤。”
常欢不好意思的捏捏衣服下摆,赫然道:“那是小的时候了。”
黑衣男似有嗤笑:“怎么你现在年纪很大么?”
常欢挑挑眉:“唔,我已经十七了。”说着侧了身,歪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男默不作声半晌,见常欢一直歪着脑袋等待回答,只得开口:“韩端。”
常欢笑着点点头:“哦,对了,刚才季庄主说过你的名字,我没有记住,呃……我是常欢。”
前面几人已进内室,韩端又瞥她了一眼,加快步伐边走边道:“我知道。”
常欢跟到内室门前,撩帘看去,一屋坐的都是男人,她向师傅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在外面等他,蓝兮颔首默许。
内室侧首有一无扇方形拱门通向外面,常欢踱过去一瞧,正是一个碧水清塘,无枯枝衰萍,无小桥石踏,只有几条又肥又大的红锦鲤在游来游去。远处仍是大片梅花林,林间道上隐约可见人影穿梭。她趴在石栏上百无聊赖看着鱼儿游泳,破冬时分,梅花吐秀,虽存寒意,梅园内却别有一番景致。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身后传来脚步声,常欢回头,见季凌云与韩端步出房来。本意出楼,季凌云眼波一飘就瞧见了常欢,随即转身向她走来。
他走出拱门,眼中泛起笑意,抱拳招呼道:“常姑娘。”韩端没跟进来,站在门口等候。
常欢探头向内室方向瞧了瞧,对他施礼道:“季庄主为何出来了?”
季凌云笑叹:“一介商人,仅是粗通文墨,几位画师论起画之精妙,在下实在没有资格插口,又何必硬去附庸风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