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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暗之潮-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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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不能吗?”

    “真的不能。”

    “啊,”伊芙琳泫然欲泣,“难道就连一杯也不行吗?一杯,只需要再陪我一杯就好,这样也不行吗?”

    尽管明知她是在演戏,可这副样子,莱昂想象不出有谁能拒绝她的请求。“好吧,”他认命地拿起杯子,“就一杯。”

    女巫双手合十:“还是一口喝完,好吗?”

    莱昂以行动代替言语来回应她的要求。没有那么艰难,他对自己说,干过很多次了,不过是张嘴,把酒倒进去,咽下去,仅此而已。他把又一次见了底的杯子放回桌上,一阵酒精引起的眩晕袭来。他紧紧抿住嘴唇,双手撑住桌沿,好容易才稳住了没有倒下。

    定了定神,他望向桌子对面。伊芙琳同样喝光了杯中的酒,鲜红的酒液从她的嘴角溢出,看起来像是细细的血线。她的状况看起来比自己糟糕得多,双眼半睁半闭,身体摇摇晃晃,脸,颈脖,手臂,能看得到的皮肤都红得像是秋天的枫叶。

    “莱昂,”她开口说话了,只是听起来比奈瑟琳和布蕾入睡前的咕哝更像是梦呓,“你讨厌被人欺骗吗?”

    还没等莱昂回答,她就用力捶打额头:“我问得太笨了。这种事,是个人就讨厌的。好孩子是不该骗人的。”

    “那可未必。真的,那可未必,未必。”莱昂重复了好几遍。他感到舌头有一丁点不听使唤,比起醉得最舒服的那种状态,酒喝得稍稍多了一点,但还不至于影响神智。

    “未必?这,我,我不明白。”女巫瞪大了眼睛,手指头不停地挠着脸颊。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比起往常,今夜的她在莱昂眼中没有那么神秘,却增添些许的稚气。很好,这样看起来更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样子。

    他咽了口口水。论美貌,女巫算不上多么出类拔萃,甚至可以说,普普通通,然而莱昂总是不知不觉间就被她吸引,挪开视线成了极为困难的一件事。他突然觉得还需要再来一杯。“有那么一次,”他起身朝酒柜去,“呃?”

    伊芙琳抢了先,她跌跌撞撞却又异常敏捷地绕开莱昂,抓过一瓶葡萄酒。“有那么一次什么?”

    莱昂返身坐下,看着女巫用牙咬开瓶塞,给两只杯子里又一次斟满血红色的美酒。他拿过一杯:“有那么一次,亚伦和我联手骗了个……嗯,朋友。”

    “且不说莱昂了,那位亚伦大人也会骗人?还是骗的朋友?”女巫一边问,一边用手掌拍打脸颊。

    “情况是这样的,”莱昂啜了口酒,“那时的我们待在校场上的时间并不长,教头叫我们不要总是练剑和读数,要多到城堡外面去,骑马,打猎,看农夫种地,看商人贩卖货物,看渔夫捕鱼,哪怕是也好。他说这些对我们有好处。”

    “啊,”伊芙琳赞同,“我也……我是说,你们的教头做得对。”

    “我们最常去的地方是落锤港,虽然及不上寂静港,落锤港也是座十分繁华的城市;城堡附近的镇子和村子也时常光顾,每一次集市都是绝对不容错过的,”说着说着莱昂有些怀念,“和他父亲一样,亚伦是个非常和善、没有架子的人,从来也没有对人说起过他是谁,我们因此有了许多同龄的朋友。身为公爵的儿子,这是相当难得的。那时我们大概十二三岁,大家经常一起玩耍,而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喜欢的游戏,不管大陆哪个地方都是一样的。”

    “举着木头做的剑和同伴玩比武打仗的游戏,嘴里还要喊着‘我是龙骑士埃蒙’或者‘我是星辰卫士莱昂’——自从人类在特雷格大陆建立起王国以来,男孩子们的爱好就没变过。”伊芙琳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她把椅子拖了拖,和他紧挨着坐。

    “没错!”想起儿时的欢乐,莱昂情不自禁地空手比划了几下,“不过有一点不太对,很少有人能拿出木剑这种好东西,许多孩子手里的只是树枝,有根木棍就算是装备精良了。而亚伦和我,我们拥有训练用的钝剑,这简直就是孩子中的梵尼汀神剑。而且,”他不觉兴奋起来,自然而然地端起酒杯,“我们俩都是由教头严格训练过的,和那些男孩子完全不是一个级别,所以很自然的,亚伦成了孩子们的首领,我则成了他的首相。”

    说完,他喝下一大口。不能再喝了?刚刚怎么会有这种念头的?

    “我还以为你成了他的星辰卫士队长,这才是最适合你的职位,”伊芙琳说,“那么,亚伦大人和他的首相是如何欺骗朋友的?”

    “唔,”他花了点时间回想,“有一位朋友,他的名字是鲁姆,父亲是小酒馆的侍者,母亲则在落锤港的圣堂里打杂。想必你听得出来,父母俩的工作报酬微薄,所以他的家里很穷。我是没有发觉,不过亚伦心思细腻,他总是这样,能察觉别人最细微的心思……亚伦发现,鲁姆对钝剑的羡慕与渴望胜过一切。”

    “公爵的独子,想必不会被一把钝剑难倒。”

    “啊,事实上,我们确实被难住了一阵。他的家境,买是不可能买得起的,我的想法是直接送他一把剑,可亚伦阻止了我。他告诉我,鲁姆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孩,就和我们白天遇上的卡拉达一样,不会接受这种平白无故的馈赠。所以我想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

    “鲁姆的家在落锤港外的山脚下,离我找到月纹木的地方不远,”莱昂握了握自己项链上的果实,“那是座简陋的木屋,屋后就是树林,林间杂草丛生。在一次大家一起玩的时候,我装作不经意地对亚伦提起,最近巨塔城在出高价收购鲁姆家附近的那种草,据说是因为赛瑞斯公爵的马儿特别喜欢那种草的味道。亚伦就怂恿我和鲁姆与他一起割草,然后再卖到巨塔城去。”

第129章 故事和酒(3)() 
“于是,那位鲁姆就用这样的方法挣到了一柄钝剑的钱?”

    “是的。直到钝剑入手,他也不知道亚伦就是赛瑞斯公爵的儿子。割草是个累人的活,而每次我们扛着草到城里去,卫士和马厩总管都得很小心地装作不认识我们,后来亚伦还请他们喝酒作为感谢。这个主意让我们费了好大的劲,真是自作自受,”莱昂装出抱怨的样子,“但是最后能帮到朋友,我们的辛苦得到了应有的回报。以上,就是亚伦与我欺骗朋友的全部经过。”

    “听起来很不错。能有你们俩这样的朋友,那个男孩真是幸运啊。如果我是他,一定希望你们多多骗我才好。”

    “我记得你提过类似的要求,这很容易满足,”两周前的那次舞会上,女巫曾说过,要请他多多算计她,“所以你瞧,被骗也不总是那么糟糕的。即使是好孩子,遇到坏人,该骗就要骗。说到底,欺骗就像是一把剑,看你如何运用。既可以用来驱逐邪恶,也可以用来帮助好人——我猜骑士的教条里肯定没有类似的内容,幸好我不是骑士。”

    他的手按在了剑柄上。尽管喝下许多酒,莱昂还是记得剑不可以轻易出鞘,所以动作到此为止。把杯中剩下的酒喝完,他侧过脸,想看看伊芙琳的反应。

    他怔住了。

    女巫泪流满面。他的故事里没有值得感动至此的内容,所以一定是别的原因。我惹她生气了?莱昂手足无措,他一向对如何安慰人知之甚少。

    “是啊,”伊芙琳啜泣着,声音断断续续,“欺骗就像是一把剑,看你如何运用。哦,莱昂,是你,不是什么虚假的影子,你真的是你,我……”

    她倚进他的怀中。“是我,我当然不是什么影子。”莱昂轻轻抱住了她,娇躯柔软,带着令人安心的温暖。对一个喝醉的人而言,她的话不算是最离奇的。“要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比方那个丢下你不管的男孩——毫无疑问他是个傻瓜,好好哭一哭也不错。”

    “伤心事?不,”她抬起头来,满脸都是笑意,“我,我是太高兴了,莱昂。我,我不需要再害怕了。”

    “害怕?有我在,”他将她抱得紧了点,“虽然我没有奈瑟琳陛下或者布蕾那么强大,但至少……”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伊芙琳的脑袋靠在了他的胸膛上,带着满足而幸福的笑,她就这么睡着了。望着她的睡脸,他闭紧嘴唇,屏住呼吸,生怕有任何最轻微的打搅。

    他默默地注视着她,除了在心底赞叹,想不起任何其他事情。不像有些醉酒后吵吵闹闹的家伙,女巫无比安静,他的耳中就只有一声声匀净的呼吸。莱昂忽然有了个奇怪的念头——要是时间一直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他将她抱起,她的身躯像鱼儿一样扭动了几下,但并未醒来。毫无疑问床归她,今晚又得在沙发或者地板上过夜,莱昂自嘲地笑了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灵能毫无征兆地自女巫体内升起。不,用升起已经不够形容,更准确的说法该是爆发。他大吃一惊,险些将她抛下。这股灵能远超过一个人类该有的水准,粗略感受下的第一印象,足以和布蕾匹敌。灵能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刚想仔细分辨,便和爆发时一样突然地消失了,连一点残余都没剩下。不管他如何努力,再也感觉不到分毫。

    喝太多了吗?莱昂茫然地望着怀中的伊芙琳。她仍然一脸安详,睡得正香。互相接触的情况下,任何一点灵能在自己面前都无法遁形,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怀中女巫的灵能微弱,随着呼吸起伏,一切都很正常,和普通女孩没有什么区别。

    果然还是酒精的缘故。明天——确切地说已经是今天了——还得继续旅行,该是做梦的时间了。他替她把鞋脱下,将她小心地平放在床上,又在床头放上水杯。天气很热,所以没有合上窗户,而是仅仅拉上窗帘。做完这些,他在沙发上坐下,凝望床上的伊芙琳片刻,依依不舍地吹熄了蜡烛。

    一阵风吹起窗帘,月光在地板上洒下晃动的影子。晚安,他想,以后道晚安的机会应该会很多,自己什么时候可以不再睡沙发?

    被薇妮叫醒的时候,他发现天色黑沉沉的,离天亮根本还早。她告诉他说,车队马上就要启程,继续前往德拉帕斯的旅途。

    “现在几点?”

    “凌晨三点半。”

    “为何要这样早?”酒精的效力还没过去,他感到口干舌燥,脑袋也昏昏沉沉。

    薇妮体贴地送上一杯水:“奈瑟琳陛下说,若再不走的话,恐怕得耽搁上好久。自发到客栈来致谢的民众才散去没多久,很快又会聚集起来的。”

    “说的是。”他从沙发上起身,全身就和没有睡过一样酸痛。一条毯子从身上滑落,动作为止一僵。谁替我盖上的?答案显而易见。有些心虚地避开薇妮的视线,他朝床上望去,伊芙琳已经不见了。桌上收拾过,四个空酒瓶还在,酒杯却只有一只。

    “怎么了,莱昂大人?”小女孩问。

    “啊,没什么,”他搔了搔头,欲盖弥彰地说,“喝醉真是个糟糕的习惯,我连床都忘记上了。尤其是你,薇妮,你是女孩子”

    “可您还记得盖毯子……啊对不起,”薇妮说到一半,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捂住了嘴,“我还得去叫醒安薇娜陛下和布蕾小姐。”

    她毕恭毕敬地弯腰倒退着出了房间,不忘把门带上。她这副模样,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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