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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暗之潮-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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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他见过法师施展火球术,或者更具威力的流星坠落。火焰凝成的球体从天而降,熊熊燃烧的陨石爆裂成无数或大或小、灼热尖利的狰狞碎块,致命的温度与冲击会在瞬间席卷法术范围内的一切可与年轻人刚刚的一击相比,那种程度的“爆炸”不过是拂面的微风。

    并不是灵能强度上的差距,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年轻人展现出来的灵能并没有比自己更强,甚至还略微不如,可这种运用的方式闻所未闻。别说亚伦家的教头没教过,就是影堂也从没人提起。

    “这个家伙还不错,”墙角边,始终端坐的那位父亲评论道,“虽说你手下留情,可离得这么近,居然没有倒下。”

    这还只是手下留情的程度?莱昂用力眨了眨眼,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年轻人身周形成了圆形的空白地带,那里的一切尽数化为了齑粉,桌椅、刀叉、酒杯、酒桶乃至地板统统不复存在,地面向下凹陷一大块。十来个莱拉人在这片空白外东倒西歪躺了一地,看不到外伤,但个个不省人事。

    年轻人歉意地冲莱昂一颔首,然后走向吧台,拿出一个小小的皮口袋,对躲在吧台下瑟瑟发抖的老板以及一众男女招待优雅地躬身:“抱歉,刚刚情急之下损坏了贵店的东西,这些就当作是赔偿,希望不要介意。”

    他把皮口袋放在了吧台上,从敞开的袋口可以看到,内里是满满当当、散发着诱人光泽的金币。难为老板受此惊吓还能说得出话来:“谢谢,大人,您真是太慷慨了。不介意,我一点也不介意,您要是每天都能来才好呢。”

    年轻人温和地笑了笑,回转身来,面对一众没被刚才攻击波及的莱拉人:“你们的行为只会令你们的纹章与旗帜蒙羞。带上同伴走吧,不要再骚扰正经的客人。”

    但是蓝灰上衣、黑色马裤的家伙个个呆若木鸡,没一个人行动。吓傻了吗?莱昂正纳闷,伊芙琳踮起脚,在他耳边低语:“刚刚要不是我替你捂好耳朵,现在你就和他们一个样啦。”

    他顿时明白,但新的疑惑立即又产生:“可你替我捂好耳朵,自己为什么没事?你又没有四只手。”

    “我是女巫,总有些别人不知道的办法嘛。”

    银背大猩猩坐在地上发怔,突然间跳起来,声音响得异乎寻常:“我要杀了你!”他从旁人手里抢过一具上好弦的十字弓,瞄准了年轻人。

    “那种东西太危险,你的同伴们没有受伤,他们只是昏过去了,”年轻人不慌不忙,仿佛没有见到箭矢上泛着的寒光,“啊抱歉,我忘了,你们要过一会才能听得见。”

    “畜生!混蛋!狗屎!”猩猩果然听不到,自顾自地骂道,“去死!去死!去死!”

    他的同伴们也许听不到他说什么,但不难从他的表情和动作猜到。莱拉人纷纷加入了咒骂,他们人多嘴杂,各种生僻的词汇和俗话俚语层出不穷,而且不仅限于特雷格的通用语,莱昂只能听得懂其中一小部分。尽管如此,这一小部分也足够精彩,令他大开眼界。

    然而他们始终只敢叫嚷,包括那头猩猩在内,没谁敢当真动手。年轻人有些无奈地摇着头,看他神情,似乎不忍心再动手。这时,有个身材如棕熊般魁梧的莱拉人冲到年轻人跟前,一连串含混不清的咆哮过后,他用清晰的大陆通用语一字一顿地喊道:“烂婊|子养的狗杂种!”

    连旁观的莱昂也觉得这说法太过刺耳。毫不意外,当父亲的站了起来:“把父母牵扯进来可不好。”

    他的并虽不响亮,却蕴含着一股寒意,客栈的大厅瞬间安静。那位父亲缓步走向熊一样的莱拉人,莱昂觉得他打量对方的眼神活像是在打量一只将死的蛆虫,即使只是远远地旁观,也令人感到全身彻骨冰凉。

    “还有什么话要说?”那位父亲问。

    “你要干什么?”刚刚侮辱年轻人时还凶神恶煞的莱拉人面露畏惧,忙不迭地朝后退去。

    “这就是你的遗言?多么空洞啊。”当父亲的轻蔑地笑道。

    遗言?莱昂怀疑自己的耳朵,然而灵能随之升腾,还是头一次,巨大的恐惧牢牢攥住了他,令他动弹不得。与刚才年轻人的提升方式如出一辙,强度上却增加了不知多少,两相对比,他想起的是蜡烛与篝火,溪流与海浪,挤满乞丐的小巷与闪亮耀眼的大圣堂。

    真有人的灵能强到这地步吗?不止是莱昂一个,他视线内的所有人个个瞠目结舌,那出言不逊的莱拉人更是仿佛丢了魂,动也不动地愣在原地。

    “不,父亲——”

    年轻人惊呼。那莱拉人先是惨叫一声,随即面容突然扭曲,就好像他没有头骨,整个脑袋只是一团柔软的血肉,而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反复揉搓。不,不只是头部,莱昂愕然发现莱拉人的全身都起了相同的变化。手脚,四肢,肩,腰,胸,身体每一个部位的线条都在肆意起伏,现出各种怪异的形状。

    下一瞬间,已然不成人形的家伙猛然炸开。在比一次眨眼更短暂的刹那,片刻前活蹦乱跳的高大莱拉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了大蓬的碎屑,在灵能的冲击下散落在地板上,餐桌上,墙壁上,还有四下里众人的手上,身上,脸上。没有预想中如雨的鲜血与碎肉,碎屑仿佛尘埃般细微,当试着用眼睛去分辨,会发现根本找不到任何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莱昂喉头发干。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无法相信一个人以这种方式就此不复存在,而他连血腥都没闻到一点。

    和年轻人运用灵能的方式如出一辙,但当父亲的无疑强了数倍,强盗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地步。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没有激起最细微的气流,所有的灵能全部精确地作用在目标上,连丝毫浪费都感受不到。

    半晌无人出声。那位父亲像是审视战果般环视着众人,他目光所及,莱拉人纷纷低下头去,唯恐被注意到。

第37章 酒馆里总会发生的事(4)() 
简直闻所未闻。搜索记忆,无论现实中还是老奶妈的故事里,莱昂都想不起有谁可以如此使用灵能。他不禁再度打量这位父亲,随意披散的长发,满不在乎的微笑,还有仿佛视一切为无物的眼神。明明刚刚杀了一个人,却连一点。可怕至极的男人,他在心中默默下了定论。

    “你,”大猩猩惊恐万状,手中的十字弓垂向脚下,“你杀了他!”

    那位父亲根本不屑回答,但莱拉人的话提醒了莱昂。为了替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孩讨回公道,他不惜冒对女王迟到的风险;为了替被欺负的薇妮出头,他不在意两人素不相识,而她又有一个敏感的身份。不仅仅是这两件,类似的事,他还做过许多。现在,有人当着自己面被杀,而杀人凶手就在眼前,又该如何?

    星辰卫士的职责是守护女王,其他的不用多管,这是都城守备队的职责;那个莱拉人无礼在先,被杀咎由自取;这个男人强得离谱,你是在自寻死路;你不是个骑士,不需要遵从死板的骑士教条,何况真正的骑士也鲜有遵守的——他为自己找了很多理由,费去好些时间,却仅仅用了两个问题、不到五秒钟就全推翻了。

    如果亚伦在,他会怎么做?而身后的伊芙琳,又会怎样看自己?

    或许她会把我当成个傻子。但傻子总好过懦夫,他固执地想。

    他大步走向年轻人的父亲。“大人,”他严肃但不失礼貌,“您杀了人。我不知道您从哪里来,拉米拉斯,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但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对这个人,他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这儿是塞尔兹。”

    “你是想说,”对方居高临下,无论身高还是态度,“任何人在这儿都得遵守塞尔兹的律法,是吗?”

    明知故问,莱昂的右手向剑柄靠近。“没错。你必须接受裁决。”

    “裁决就裁决吧。请你告诉我,在塞尔兹的律法中,该允许人提出比武审判吧?”

    “……是的。”有谁能战胜他?他一阵动摇,这个人岂不是做任何事都可以逃脱制裁了吗?

    “在十五尺的距离上挨了德斯弗的攻击却毫发无伤,”那当父亲的道,“你的名字值得我记住。小子,你叫什么?”

    “询问别人姓名之前,不是该先报上自己的吗?”莱昂尽力表现得从容不迫。可说不定,这句话就是自己的遗言,他感到脊背已经布满了冷汗。顺便,他依稀觉得德斯弗这名字在哪里听到过,不会是很久之前的事,就在最近几天。

    “父亲,您……”年轻人欲言又止。

    而他的父亲张扬地大笑:“几乎还是个男孩,居然有这种胆量,我手下大半的骑士都该向你好好学学。小子,我欣赏你,这不是嘲讽。来,我们来较量下吧。”

    以往有人提出较量,莱昂向来欣然接受,从没犹豫过片刻。然而这一次……

    寒光一闪,一柄长剑当头袭来,他下意识地拔剑招架。一声金铁交击的巨响,手掌、手腕乃至整条前臂一阵麻木,手中的“沉默”险些脱手。完全不给他思考的余裕,连震惊的时间也没有,第二剑横扫而至。心里明白这一击自己绝对无法再硬碰硬地接下,莱昂就地侧身翻滚,脱出了对方长剑的攻击范围。

    短短一瞬的交锋,已经足够他了解清楚双方的实力差距——要是单纯较量剑术或者灵能,连一点取胜的希望都没有。对手毫不留情地步步紧逼,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不留下一点喘息的空间,莱昂左支右绌,不停地在整个客栈大厅游走,试图寻找反击的几乎。害怕被波及,观战的莱拉人四散奔逃,老板与招待们也忙不迭地躲入后堂,打翻的酒桶酒杯不计其数。

    莱昂无暇去管旁人。寒意自胸中扩散,如蛇般紧紧缠住四肢,他只觉得手脚冰凉。一剑,他连挥出一剑的机会都找不到,从开始就只有防守与躲闪的份。灵能,基础力量,速度,技巧,经验,分析局势,安排战术,对手在决定战斗胜负的所有方面都远远凌驾自己之上。

    而那位父亲用来做到这一切的武器,不过是柄寻常铁剑。皮革缠绕的朴素剑鞘,剑身上还有豁口,与持剑者身上的华丽袍服极不相衬。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那样高傲的男人会使用这种不起眼的武器。

    而龙银铸造的“沉默”轻盈锋利,坚不可摧。若非武器上强出实在太多,两剑头一次相交便已经分出胜负,自己多半会被连人带剑切成两截——或许更多。

    莱昂额上的汗珠流到了眼睛里,他感到双眼刺痛,却连抬手擦一擦的余裕都没有。“沉默”在手也不过是将失败的时间延后。该怎么做?他找不到答案,这样的困境,于他还是学剑以来的头一次。

    脚低突然一滑,莱昂措不及防,一阵天旋地转,他重重倒在一大滩打翻的葡萄酒上。来不及爬起,他眼睁睁看着对手如捕捉到猎物破绽的狮子般猛然进逼,身下的地板因沉重的脚步而震颤。利刃直刺咽喉,完了——

    “起来,”年轻人的父亲停住剑,“我不会靠一滩酒来赢得胜利。”

    我还活着?莱昂愣了半晌,惊魂未定地缓缓起身。伊芙琳抢先走了过来,随后是那年轻人,他们俩有意无意地将他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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