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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没有停,我终于在第二天傍晚时分找到了卡片上的地址。
“小姐,要不要我在这里等你?这里很难打到车的。”送我来的出租车司机热心地说。
“不用了,谢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我自己搭公交车吧。”我婉言谢绝。毕竟,如果需要,我可能要在此地停留几日,做一些安排。
好心的司机这才不太情愿地开走了。
祝你好运,谢谢你一路的笑话。我默默注视着出租车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中。
这里就是生养子圣的地方,也正是为了这里的人们,他才立志学生态的。我环顾四周:路的一边就是成片的果树林,枝头上挂着沉沉的苹果和梨;另一边则是黄色泥房和水泥房交错在一起的村庄。
子圣,我来了,还记得当年的邀请吗?你邀请我吃枣子,请我吃梨的,而且你说了,你不介意我吃光你们家果子的。
可是,如今,我已来到这里,果子也快熟了,你却早已在异国他乡魂飞魄散。
想到这里,我不禁泪眼婆娑。
拎着小皮箱的我,站在村口时就很抢眼。背着草筐的老人走过我的身边时,不时地冲我行注目礼。
“请问,村里姓李的老会计家在哪里?”鼓起勇气,我终于叫住离我最近的行注目礼者。
我记得子圣提起过,他们这里的门牌号很难找,但是村里人家家都熟,若找他们家,报出他爸爸的头衔就一定能找到;村里姓李的只有两家,另一家没有一个是会计。
可是我一连问了两个人,都因为他们的口音太重,没有弄懂。终于他们叫来一个孩子,我才听懂了他的普通话。
“你是他们家的亲戚?也是来参加他们家的过继仪式的吧?”孩子领着我前往子圣家,一边好奇地打探着。
“算是吧。不过我只是来看看他们。什么是过继仪式?”我的脸上有些尴尬。我算哪门子亲戚?不过我想子圣不会介意我这个小小的谎言;本来我们差一点就可以成为亲人。
“李爷爷家的子圣叔没了,李奶奶哭得死去活来,所以李家的一个远房要过继一个孩子给他们当儿子。今天就办仪式。你听,这么响的唢呐,就是他们家的。今天,他们家可热闹了,呆会儿还要发礼钱……”
过继?!我突然傻笑起来。
二十万美元虽然对米勒家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一个陕西农民家庭来说,这简直是一笔天文数字,不要说一个,就是十个干儿子都养得起了。
蓦然间,不顾一切来这里的心情开始走向深深的失落与不安。
“看,看,这就是李家!”
这时,里面传来孩子们的尖叫声和笑声。
“啊呀,发礼钱了,我要先走了。里面这会儿正乱着呢,你还是在这里等着吧,我去叫李大爷。”孩子一边说,一边撒腿就跑。
站在这栋门口洒满鞭炮红屑的水泥房前,我愣住了。子圣曾经和我说过,他们家为了供他上学,穷得很,所以是村里少有的还是住泥房的人家。可是现在我的眼前是一栋崭新的二层水泥房,外面还贴了明晃晃的瓷砖。真的是这里吗?
但是无论沃尔特给我的地址,还是刚才那个孩子的话,都可以证明这里就是子圣的家,已经没有子圣的家。
只是,即使是满怀伤感的我,也能感受到这房子里传来的喜悦。
过继,对这个陌生的词语,我忽然有了一种新的理解。子圣在世时,长年在外读书,恐怕一家人除了供他读书,享受的天伦之乐少之又少。和他一般年纪的同村人恐怕早已膝下儿女满地跑了,他却还要父母操心;即使我们将来在一起也未必能够完全照顾到顾恋老家的老人。如今子圣这一走,家里有了这笔钱,不管这过继来的人到底是出于贪图钱财还是真心,子圣的父母享受天伦的那份喜悦却已经不可为他物所替代。
随着一阵鞭炮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满脸笑容地被那个先前领着我来的孩子拉着走出来。
“看,就是她,她说是你们家亲戚。喂,这就是你要找的李大爷,你不认识吗?”
看着这张疑惑却掩不住喜悦、神似子圣的脸,我顿时手足无措;或许过上几十年,子圣就是这个样子吧。
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子圣从未对他的家人提起过我,而且依照子圣他们打电话的习惯,这种可能性很大。我到底以何身份自诩呢?
一鞠躬,从箱子里掏出准备好的一包钱塞进老人怀里,“这是子圣给你们的。”然后,我就仓皇而逃。
等老人回过神来时,我早已快跑到村口了。
大老远,我还听见孩子追着呼喊我的声音,“喂,你回来,李爷爷叫你快点回来!”
我回去做什么?子圣早已不在了,现在连他的儿子位置也被人取代了,我回那个本来就与我无关的地方干什么?他们根本不知道子圣真正的死因!
我跑呀跑,一直跑到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笑得哭出来。
子圣,你可知道我刚才是多么可笑,见到你的父亲我连招呼也没打。
子圣,现在除了我的记忆中,你已经完全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迷迷糊糊,我随便搭上了一辆冒着黑烟的中巴车。
买票时,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过去,我只说了一句:“到终点。”
卖票的妇女不高兴地嘀咕了几句。好在我既听不懂,也没有心思理会。接过找来的一打碎票,我才知道她是嫌我的钱太大;的确,买一张三块五毛钱的车票百元大钞找钱的确太麻烦了。
也不知坐了多久,卖票妇女推了推我,我才发现车子已经在一个不小的镇子停下。
啊,是终点站了吗?我没有细问,下了车。
我茫然地四处张望。
“喂,你的箱子!”刚启动的车子又停下来,妇女拎着箱子冲我大喊。
我这才发现,下车的时候忘了箱子。
“刚才那个孩子没事吧?人这么漂亮,但怎么看着像个白痴?会不会是从精神病医院里跑出来的?”车上,妇女冲着司机说。
“都下车了,你还管她做什么?”司机没好气地回答。
如果我听到他们的对话,我一定会翘起大拇指好好夸奖那妇女一番:你说得真准!
在街上晃荡了半天,有个人热心地递给我一张导游名片,说了半天,我才知道自己已经鬼使神差地到了有名的华山脚下,华阴。
我这才想起子圣曾经说起过,他们家离华山不到三十公里,但是他却从来没有上过华山;这大概就是太方便了,整日里觉得随时可以去的心理造成的结果吧。
既来之则安之,顺便也算替子圣圆一个遗憾吧。于是,我顺从地随着那个叫王小万的导游上了一辆小面包。
倘若哥哥见了,他一定会把我拖下来,告诫我潜在的危险。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心思考虑这些。
不知道是否是老天看我身世可怜,不愿再见我遇难,一路上虽然我神思恍惚,但是却没有遇到任何歹人,就连这个导游,除了要价稍微高些,也没有任何坏心,而且我认为他的确物有所值:神通广大,什么都替我打点好了;从进山到上缆车,从看风景到住宾馆,一路上我连证件都不用掏,缓过神来时就已经身处华山顶上的最好套间了。而我一句话未说,所做的仅仅是预付了他五百元人民币。
“明天早上看日出,我会打电话叫你,你安心休息好了。晚餐我想你一个人吃,不用太多,所以帮你点了两道本地特色菜,呆会儿就会有人替你送到房间里来。我就住在一楼三人合住的工作人员房,还有什么需要你就打电话让服务台的人找我,他们都认识我。”放下话,王小万就识相的离开了。
识人无数,王小万却是我见过的人中少有几个聪明知趣之极的人之一,若是他在普林斯顿,恐怕至少也是个学生组织的头头。但是,现在,他只是我偶遇的导游。
我一边索然无味地吃着晚饭,一边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从见到子圣的父亲开始,我就一直没有彻底缓过神来。
哭也好,笑也好,在那张苍老的笑脸上我找不到自己来这里的价值。虽然那包钱也不算小数目,但是和我所怀的感情相比,那笔钱并不算什么;只是,我最初所执着的的感情,现在已经烟消云散了。
和子圣一样,我在这里是一个不存在的人物,或者说,我在这里没有存在的价值。
我来这里干什么?告诉他们子圣真正的死因,引起他们的共鸣吗?不,如果他们知道真相,只要不责怪我,我就应该庆幸万分了。
躲在这里等待报仇的机会吗?不,事实上我自己连该如何报仇也不知道,又如何报仇?就算报了仇,子圣也活不过来了,而我的成功还可能再次打碎很多人现有的幸福,引起更多的仇恨。沃尔特会伤心,哥哥会受到牵连,甚至子圣的父母也可能再次失去已经到手的幸福。
让真相就此掩埋,让金钱继续操纵法律,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现实不是电影,当正义出现危机时,正义的使者却不会无故出现。
自己当正义的使者吗?不,太累了,我已经太累了。
经历了太多的悲伤与离别,我的心早已累了,不想再为什么所谓的正义去冒险。
爸爸走了,子圣走了,在人世间,我已失去了最重要的两个人。或许,在将来,我还会遇到像他们这样的人,但是也同样意味着我可能失去。到时,留下的,还是悲伤的我。那,又何必呢?
就这样吧,在短暂的人生当中,现在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我又何必去打碎他人的笑容呢?即使那笑容的背后存在如此悲伤的真实,但总比用哭泣来表现好。那份沉重的真实由我这么一个人来负担就够了。这可能也是我唯一的价值。
我不是承受重担的英雄,我屈服于世,屈服于金钱与权势的淫威,屈服于常人的疲倦。算了,任由别人评判好了。
爸爸,我累了,对不起,你的遗愿……
已经整整将近四十个小时没有睡了,终于,我感受到悲伤的倦意沉沉袭来。但是,这时,铃声响了。
啊,看日出了。
为了王小万的好意,我勉强爬起来,跟着走出去。
子圣,你可知道华山的日出是怎样一番景象?
在寒冷的空气中,新的一天诞生了。
周围有很多人,据说都是连夜爬山来看日出的。但是我却没有他们的兴奋,或许是因为我来这里太容易了吧。
今天的日出有些怪异,据说那是难得一见的神光。
诸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初升的太阳,还有人念念有词地祷告着。
这就是神光吗?为什么我仿佛见到了爸爸模糊的身影?
真的,是爸爸!他是来接我了吗?
卖火柴的小女孩是安徒生笔下的童话,但是我却真切地在太阳的光芒中见到了爸爸的身影,虽然非常模糊。
不,爸爸,不要走,要走就带我一起走吧!我的心急切地呐喊着。
刹那间,我仿佛听到了王小万的尖叫:“啊——出人命了!”
而我的周围,呼呼地闪过山石。
是我掉下来了?这就是我没有在沿路欣赏到的风景吗?可是爸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