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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为了各项准备今天又忙活了多半天,身子也乏了,我就休息了。你们随便吧,愿意打麻将就打几圈,日子还得过,也不用拘着什么。”
“那好,您好好歇着吧。”大哥赶快说。
“那我回屋去了。你不妨也和孩子们打几圈,省得闷。”父亲对母亲说。
父亲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母亲微微一怔,随后没有表情地点了点头。
“婉如,走吧。”父亲说着,起身往外走。婉如向大家点了个头,随后出去了。
“妈,走,咱们打牌去。”大哥赶忙招呼着。“云芃,你也来看看,大哥这两天手气好着呢。”
“好吧。”母亲无可奈何地说。
“我不去了,我也要回房歇着去。”云芃心里不高兴,不愿意去。
“你小小的年纪,有什么累的,好云芃,来,陪大哥一会儿。”
“我不去了,大哥,今天上体育课,跑累了,你们去吧,我想歇会儿。”
“宝贝儿,没事儿吧?”母亲马上关切地问。
“没事儿,妈,你们玩儿去吧。”
“那好,让张妈送你回去。你哪儿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妈。”
“一定,妈。”
可是,亲爱的妈,我知道,此刻,你心里是最不舒服的。
回到自己的房中,云芃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如果爸这次出行真有危险的话,临行这最后一个晚上陪他的应该是我!我多想和他多呆一会儿,妈也一定想这样,还有哥哥们,可是爸他……
小小的年纪,云芃的目光就很敏锐,她也不得不承认,自从婉如进府以来,父亲日渐容光焕发,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她亲爱的母亲却越来越黯淡憔悴。
究竟是怎么回事,终不成,那个狐狸精婉如真有什么魔力?
那是我爸!我亲亲的爸。云芃气愤地自言自语着,打开抽屉,拿出一张铅笔画来。
那是她给爸画的像。她的笔法还很稚嫩,但却传神地捕捉到了爸身上特有的那股倜傥的文人气。她还没有给任何人看过呢,本想精雕细琢一番,然后在爸生日时作为礼物送给他的。
现在她决定不等了。我要现在就送给他,让他带着,带着他心爱的女儿的思念。
说干就干。云芃找出她最好的丝绸围巾,将自己的作品包好出门,往婉如住的西跨院而去。
天已经黑了,一路上也没碰见一个人。西跨院的门是虚掩着的,她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别看没怎么进来过,她一直对这院儿很留心在意,对这儿的地形还都挺熟悉的,她知道婉如的丫环杏花住在西耳房里,她还知道,这院里有几棵树,几株花。
第4章 父亲最不舍的不是我(2)
她决定不贸然敲门进去,先看看动静再说,于是她悄悄地走到房前不远处的一棵小松树后藏了起来,支起耳朵倾听着。
从婉如房中的窗户上渗出的灯光并不明亮,显然,只有卧室还亮着一盏小灯。云芃可以捕捉到父亲与婉如不甚清晰的对话。
“瞧你,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和你多呆一会儿呢,你却猴儿急地回来,闹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那是婉如的娇声。
“没法子,谁让你勾我的魂儿呢。我现在才明白了古人为什么说‘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了,我的亲亲宝贝儿,你真是让我舍不得你呀。”听上去,父亲有些气喘吁吁。
“真的舍不得我?”
“没有半句假话。”
“难得老爷这么疼我。唉,老爷要真有个什么……我怎么办呀?哎呀呀,我真该死,不该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这个讨巧的狐狸精!云芃听着,恨恨地咬咬嘴唇。
“你放心,我已经交待好了。万一,就说万一我出了什么事的话,老大仁厚之人,一定会妥善地照顾好你的,保你和咱没出世的孩子一辈子衣食无忧。只是,唉,我真真地是舍不得你呀。”
“这么多人呢,你最舍不得的能是我?”
“是呀。”父亲的回答仿佛一点儿没犹豫。
“包括你的宝贝女儿云芃?”
这狐狸精还真是没完没了不知进退呢!父亲当然最爱我!云芃屏住呼吸继续听着……
“这是两回事,她是女儿,总得嫁到别人家去。我最缺不了,最舍不得的,当然是你了,我的小宝贝儿。”
云芃拼命地咬住嘴唇。她真的快气死了,她觉得父亲背叛了自己。
“有你这句话,我这辈子也不冤了。就盼你平平安安的,咱们白头到老,还有我肚子里的咱们的孩子。”
“好了好了,说这么多了,快上床来吧。”
“你就这么急呀?”连小云芃也听得出婉如的挑逗。
“这么赶着回来,不就是想和你尽欢吗?”
“这么多日子,每夜每夜的,你就没个够儿?”
“男人嘛,又碰上你这么个天生尤物,我能有够儿吗?快过来伺候老爷!”
“你急什么?人家不是来了嘛。”婉如的声音嗲得简直要化了。
随后,渗入黑夜的寂静中的,是一阵复杂的声响,其中,有衣衫悉索,有亲吻啧啧,还有一些淫词浪语,云芃做梦也想不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竟会从她那端方持重的父亲口中说出……
云芃茫然地站在那儿,她搞不清楚。瞬息之间,她仿佛明白了许多,又仿佛什么也没弄明白。她只知道,她现在不能去敲门,不能将她为父亲画的肖像送给他,她呆呆地在黑暗中伫立良久,直到灯光与声音都沉入静夜……
此时,听到张妈报告父亲被日本人关押的消息,那天晚上的一切不由自主地涌现在云芃的脑海中。那一幕幕,特别是婉如房中发出的种种声响,在她头脑中盘桓不去。
“该死的!”在张妈听起来,小姐肯定是在咒骂日本鬼子,只有云芃自己知道,她还在诅咒着别的什么。
“小姐……”张妈关心地张口,又不知说什么好。
“没你的事儿。”云芃不愿多说。
张妈赶紧不做声了。她了解云芃的脾气。
云芃飞跑回家,一头冲进大客厅,全家人都在,包括婉如,她眼睛都哭肿了,今天她穿的颜色也很不张扬。让云芃气不过的是,她真是穿什么都好看,穿上这很不打眼的淡灰色旗袍竟也还是楚楚动人,比起她平日穿红挂绿时来,倒凭添了一股韵味。
云芃压制住心里对婉如的不快,将目光转向母亲与大哥他们。
“云芃,你回来了,坐下,别急,我们正商量怎么办呢,总会有办法的。”大哥招呼说。
“真的有办法吗?那些鬼子杀人不眨眼的。”母亲忧心忡忡的,看得出来,她也刚刚哭过。
“我马上去调集银两,这种时候,只有在各个关节都拼命地使钱,我首先要去疏通关押的地方,让爸在那儿别受苦,然后再想办法救他出来。唉,也真是的,本来可以和林司令商量一下的,可真是不巧……”大哥皱起了眉。
“林司令怎么了?”母亲急忙问道。
“我刚才差李洪到林司令衙门去,听说昨天夜里,林司令突然暴病。”
“怎么会这么巧?”不爱说话的二哥插了言。
“是呀,够蹊跷的。我马上派李洪再到林府上探问,林太太说,无缘无故的,突然就上吐下泻,一夜的工夫人都脱形了,邪乎得很。”
“唉,这可怎么办呀?你爸是代表政府的,政府就不管了吗?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母亲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妈,现在这政府有名无实,有印没权的,是指不上的,要不然也不至于被人家把谈判总代表说扣就扣起来。我爸精明一世,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却一定要在这时候不得已而为之,这就是他讲的,文人效忠……好了,大家都别着急,咱们自己尽全力去营救爸,会有办法的。妈,你们先歇着吧,老二,老三,你们留下来,咱们商量一下,怎么分头去疏通。”
“也好,我们只会哭,帮不上忙,倒分了你们的神。云芃,婉如,咱们走吧。”
第4章 父亲最不舍的不是我(3)
婉如点点头,站起身。走到大哥面前,她冲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大少爷,有劳你了。”
大哥忙微微欠身还礼,答道:“不必不必。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嘛。”
婉如没再说什么,默默地走了出去。
母亲拉着云芃的手:“走,云芃,到妈房里呆会儿去。”
云芃顺从地跟着母亲出去了。生平第一次,她体会到了,什么是灭顶之灾。
其实,这至多只能算是一个序曲罢了。那真正的灭顶之灾,是在全家人满心以为灾难已经过去的时候,才又迅雷不及掩耳地突然降临了。
大哥二哥三哥拼命努力,花费了无以计数的银两,打通各处关节,全家人苦苦地等待,望穿双眼,一起熬过了几个漫长的日夜,父亲终于被放出来了。一家人的欣喜自不必说,大难不死,且不说有没有后福,一家之主平安回来了就是最大的福气,福气又回到了这个钟鸣鼎食之家。
父亲抱病在家没去衙门,踏踏实实地和全家人一起呆了几天。这几天里,云芃天天围着父亲转,自从父亲被关起来,她就得到妈的准许,先不去上学了。出了那么大的事,还上学干嘛?盼回了父亲,她更要好好和亲亲的老爸呆几天,她想死他了。
全家人都守着父亲,聊呀说呀,尽欢尽孝,以前只有除夕守岁时,才会没有外客的全家团聚,这几天简直天天都像是过年,每天早中晚饭全家人都一起吃,端的是其乐融融。
几天以后,父亲终于又要出门应酬了。
吃午饭时,父亲告诉大家:“今天晚上,同僚们为我接风,好歹是受了点儿苦,大家非要请我,我也不能总是推辞不去。刚才林司令府上也送来了信,林司令也准备抱病前去呢。”
“林司令好些了吧?”母亲关切地问。
大哥接道:“还是不大好呢,我这几天天都差人去问候的,林太太说,他还是肚子疼,疼起来就难受得很,我要去看望,林太太说心领了,等他好一些再去吧。真难为他,抱病还要出席为父亲接风的酒席。”
“你今晚见到林司令,也帮我们娘儿俩问候问候吧。”母亲对父亲说。
“一定。”
父亲意气风发地去赴为他举行的接风宴。一个小时之后,全家人接到了一个令他们惊恐万分的消息:父亲被一个同僚枪击,胸部中弹,生命垂危。
那不啻是在长空旭日万里无云芃时炸响的晴天霹雳!全家人冲到医院,见到刚刚还生气勃勃的父亲,此刻已是奄奄一息。
尽管胸部中了三枪,父亲并没有马上咽气。他拼命与死神搏斗,又挣扎了一天。云芃拼了命,不管谁说谁劝全都没用,她一直守在父亲床旁,那痛苦的一天里所有细节,都铭刻在云芃的心里。
父亲撑着最后一口气,留下了他的临终嘱托。他要他的妻子好好地照顾这个家和他们的孩子们,他感激她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他衷心地希望孩子们能够上进,好好生活,他真是不忍抛下他们。然而,云芃感觉到,在所有的亲人中,父亲最深的眷恋,是留给婉如的。她坚信那不是自己的幻觉。她感到,父亲想与之相伴永远的,不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儿子们,甚至不是他惟一的,亲爱的小女儿,而是婉如。即便真的像有些人说的那样,他是要到天堂去,他也不愿意不带婉如而独自前往。
正如那天晚上她所偷听到的,父亲最舍不得的是婉如。
在父亲垂死的病床前,看着一息奄奄的父亲追随婉如的目光中的留恋和欲念,云芃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那天晚上偷听到的那些话语,那些声响……她知道她不该去想,此刻去想那些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可就是挥之不去。
垂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