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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静默着,等他开口。
郑远祈明白她的疑惑,走近她,并顺手摘下箬笠。
“你——”白玉瑕震惊地望着他,不敢置信地端详着眼前焦黑了半边的残败脸孔。
郑远祈肃穆了神情,细细地观察她的反应。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
“发生了什么事?乍见他的伤残,她完全忘却武装心防,忧伤明显可见。
“告诉我,你的难过是因为我变得丑陋狰狞的脸孔吗?”很故意的。他希望这幻化之像窥见她的真心意!
“当然。”白玉瑕很刻意地表现出自己言语上的冷漠,但她不自觉的靠近,却泄露了关心之情。
郑远祈看在眼里,没有点破,心中难以自控地飞扬起来。
“我只是好奇,凭你的修为,要伤你至此谈何容易?”她顿了顿,刻意表现冷淡道:“我只是问问,没别的意思!”没料到这是他的试探,她对他的伤势毫无疑心。
“无所谓,反正我这张脸惹桃花,毁了倒好,少惹是非!”他有意无意地问:“你嫌难看?”
白玉瑕心思混沌,没多深想,只当是怕她会心生嫌弃的忧虑。她墨黑的瞳仁定定锁住他,柔缓了语吻:“难看与否是其次,你人没事才最重要。”的确,她不觉他难看,只是心痛他发生意外。
“但,你似乎不希望再见到我?”这才是正式的开场白。他不懂她刻意疏远所为哪椿。
“告诉我实话,你到底是谁?”她的双眸中泛着忧伤。不愿拐弯抹角,单刀直人地问。
郑远祈瞬间明白她已洞悉一切,心中忐忑果真其来有自。“你见过师父他老人家了?”他几乎肯定的语气。
“他打开我的记忆。”重申问:“你还没回答我!”
“我是郑远祈,也是郑子禹。”他只能这么答。
“这么说来,你——”她无法再想像下去。
“我已有千岁之龄,这就是事实!”郑远祈不再有所隐瞒,坦言不讳。
“经过了千年岁月的洗礼后,我认为,你要找的人不是我!”白玉瑕话一出口,才知自己有多在乎他。
郑远祈至怀中掏出一只白玉项坠。
“我不需要它,因为我绝不再离开你,拿回去吧!”他想要消灭她的不安。
瞪着他手中的白玉坠子,她拍开他的手。
“你不懂吗?我不冉是孙弄月了。我就是我,我没有孙弄月的任何一丝影子,我是白玉瑕,不是她!”
“我也不再是郑子禹了。不必拘泥在这名字之争,自始至终,我不曾改变心意,如你不会因为我外在的改变而嫌弃我!”郑远祈因为太在意她的感受反而弄得更拧。“这就够了不是吗?”一个探手,他将她搂进怀中。
“我认为不够!”没有挣扎,她盯着圈住自己的臂弯,谈谈地回答。
发现她偏执的意念坚定,他不再辩驳,有些泄气的,他挫败地问: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彼此再分开一段时日冷静一下,好适应对方的存在,甚至是横跨在我们之间遥远岁月的存在?”他的口气有些无力。
白玉瑕轻叹着:“或许是吧!”
“我认为没必要!”他专制的语调,摆明绝不妥协。
“没必要?”向来自诩的冷静,在此刻瞬间瓦解。
“对。”他蛮横起来,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真的不明白,她在了解事实前因后果之后,为何仍选择离开他?她并不是对他无情,但她就是拒绝他的守候,这是他最伤心的地方,也是最痛恨的问题所在!
白玉瑕心思一片紊乱,防卫性的口不择言道:
“我原本就没有期望你会这么快出现在我面前,尤其在我尚未做好心理准备之前。这也就算了!偏偏你人一来,就开始霸道地主宰所有的一切,由不得我作选择,这算什么?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我说过我不是孙弄月,你也休想要我变得像她一样q天站在你面前的女人,是白玉瑕,无论我的前身是谁,我要的是你的真心,你的全心全意!若你还认为我和孙弄月没有差别,那就别再跟着我,也收回你放在我身上的迷恋!你的承诺,我要不起!”
“迷恋?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会到凉州?”他咄咄逼问着,气氛顿有剑拔弩张之势。
“也许,是我来错了。”她的回答有些负气意味。
“别误解我话中的意思,玉瑕。”郑远祈连连哀叹,大有百口莫辩之冤:“我以为你到凉州与我相会,该是确定自己的心意后所做的决定才对。”
“算是堵回我的话吗?”白玉瑕恼了。
“冤枉啊!玉瑕。”郑远祈深感大事不妙。
“少来这一套,你用不着在我面前装可怜!”她冷哼,迳自踱开。
“玉瑕,你听我说——”
“够了!你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算我求你好吗?”白玉瑕心烦地挥挥手,收拾起脆弱的心绪,匆匆逃离郑远祈的视线范围……
“说你笨,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冤枉你!”山叟老人倏然出现在郑远祈身后,彷佛看不下去的揶揄口气道。
郑远祈缓缓转身,没有吃惊,只能以无可奈何的神情抱怨:“师父,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早就赢得她的芳心了。”对于山叟老人那孩童般爱恶作剧的行径,他早已见怪不怪。
“我多管闲事?若不是你这块大木头没本事,我才懒得插手管呢!”山叟老人嗤之以鼻:“若想抱得美人归,以你的笨方法,依我看,还有得拖呢!”
郑远祈脸上写满不耐烦,一副没心情打哈哈的模样,他直觉地想走人,不愿在此处和山叟老人闲耗瞎扯。
“怎么?有了爱人就罔顾师徒之情,嫌我啰嗦烦人?””老人摇摇头,一阵世态炎凉的不胜唏嘘:“唉,我这老头子毕竟比不上冷艳过人的红颜知己,照顾你千余年,换了个没人理的下得,真是凄凉啊……”
郑远祈哭笑不得,软了态度,他走向前欠身: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弟子一直铭记在心。”
“好说。”山叟老人笑得开怀。
“弟子愚昧,想请教师父您老人家有何高见?”确定山叟老人想找他解闷的兴致,与其任他搅局,不如让他当军师来得安全!
“嗯……”山叟老人沉吟了半晌,端详着郑远祈的脸。“首先,变回你原来的德性,然后向她解释你诓她的动机,否则她会气得不可收拾!毕竟你以负伤的幻化之像编了她,于情于理,都该给她一个解释!”
“惨了!我不该用这个方法试探她!”他深知不妙。
“知道就好。”老人又是一阵摇头。“所以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尤其是感情这档事,你看你自己,平时比我这老头还冷静沉稳,但一碰到她,就方寸大乱,笨得要死!”临到头来不忘损他一番,山叟老人说得既愉快又起劲,欲罢不能。
郑远祈很忍耐地忽略他的辱骂调笑,没有吭声。
“还有,你的修行可免去生老病死,但她没有,这一点,你必须盘算在内……”此时,睿智的光辉在老人眸中闪动。“她一定会有许多彷徨及不安,所以给她时间让她好好想想,你逼得太紧,她反而会临阵脱逃!”
郑远祈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语。其实这些问题他都想过……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必须完全舍弃对孙弄月的情感——”
“这我不懂!”郑远祈明白问题症结关键在此。
“白玉瑕和孙弄月虽是同一灵魂,但她们俩的特质迥异,思考模式当然也不同。因为你对孙弄月执着过甚,白玉瑕很自然会认为自己成了替代品而无法释怀,更害怕你对她的感情只是出于一时的迷恋,一旦热情冷却,你认清她终究不是原来那名娇俏可人的小女子后,就会毫不留情的离开,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快刀斩乱麻来得干脆,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便成为地明智的选择。这——就是我的分析!”老人澄澈直直地盯着他:“那你明白该怎么做了吗?”
郑远祈平板无情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即使如此,山叟老人仍是满意地笑了。
“为师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其余就看你自己了——”老人家若有所思地笑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郑远祈摆摆手,算是道别。
他目送山叟老人蹦蹦跳跳像个孩子似的步伐离去,终至消失,原本无表情的脸,拢上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凉州城向东南方看去,是一望无际的旷野。日没时分,黄色的太阳沉向西方,那直射而来的落日光辉,将东方的水草地带、西方的平原、目光所及的城壁和人物,全都映染上嫣红色泽,彷佛一幅瑰丽壮观的大画,令人震撼!
从拂晓至黄昏,白玉瑕就一直在同一个地方站着,眺望着辽阔景致,恍如遗世独立、超脱物外的陷入自我冥思中。冷艳依旧的容貌,似乎是无风也无雨的平静,看不出任何一丝情感波纹浮现,素来锐利有神的美眸显得沧桑悠远,仿佛对尘世间的纷扰有了彻底的领悟和心死!
劲风迎面而来,她仍然一动也不动地伫立着,单薄的身子更是透出一股出色的飘逸与逼人的灵气。即使心中的尘埃尚未落定,也即使纠结的情感尚未理清头绪,冷静自若的保护色依旧未曾在她身上有所褪减,至少,在一阵沉稳的足音渐近前是如此!
不用刻意地揣度,她也清楚来者何人。
慢慢旋过身子,她的目光和对方交会。
在昏黄的残照下,她看清那是张依旧卓尔不凡的男性脸庞,毫无半点先前的假疵。
没来由,她感到心头上的伤口结痂后再度剥落……
“你骗了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掩盖了心房的失望与悲哀。她明白,即使他以假面具试探她,她仍是无可救药地爱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即使在我骗了你之后,你还是愿意相信我?”郑远祈没有再走近,眼神深幽专注地盯着她。
白玉瑕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然后若有所思地转移目光。
“告诉我,你舍得下关于孙弄月的记忆吗?我要听实话!”
郑远祈想起月儿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那是一种绝对的心痛!
“不能。”他肯定地说。
明知道他会给她这样的答案,但不知为何在听他毫不迟疑的回答后,她竟有一股想哭的冲动!
虽然如此,他那深执不悔的决心,却是当初令她不由自主深受吸引、罔顾理智告诫而栽入情网的主要原因。
那是怎样的一种矛盾心情啊!深爱他的真情至性,却又痛恨他曾将生命中的热情交付出去,无论对象是她的前世与否,她都无法装作不在意,她甚至怀疑同样的真心挚情有付出第二次的可能——
“既然不能,又为什么要来?”她的声音几低不可闻。
“为了你。”郑远祈的目光不曾移开,他定定地望着她。“我是为了你而来。当初我舍不下月儿,现在我舍不下你,对我而言,这意义是相同的。”
“对你而言,当然没有差别,因为你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没有任何改变,但我不是,我变了!外表改变,内心也改变,若不是你师父他开了我的天灵盖,如今,我和孙弄月之间,不会有任何共同点,包括记忆、包括情感——”白玉瑕说着说着,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