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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闲万万想不到竟是这问题,呆了片刻,才答,“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好像有些许血迹。之后天癸便至。”
“你没事乱跑,可是有什么图谋?”
丁闲点头,“悦岚要我替她传一份消息出去。”
“不要传。”沈微行被缚在木桩之上,神情却好似三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孤胆刺客一般,冷静到丁闲一片混乱的思绪亦渐渐被安抚下来。
“为何?她不可信?”
“——告发她。”
沈微行与丁闲四目对视。
丁闲安静站在那里,听见自己砰砰心跳声。
悦岚所说,与沈微行所说,慢慢重叠。
……答案她仍不懂。
但她只能够做一件事:信任她。
丁闲深吸口气,点头,“好,我照你说的做。”
千头万绪,丁闲似隐约抓住了些什么,又问,“除了桑九爻蔡无觉还有谁知道你在此?要不要……设法通知樊妙音?”
沈微行眸中露出赞赏神色,“不必。她在蔡无觉军中必有眼线。等你劳军一完,恐怕她就会来。”
“我们今日一切细想来都拜她所赐。”丁闲咬牙,“但不知为何,我对她,却讨厌不起来。”
“怀住一个痴妄却正确的念想,确实痛苦。”沈微行眼神清明,“你与另一世界的联接,亦已回复?”
“是。”丁闲长叹,“你与她,都错生了时世。”
沈微行笑,“时世何来对错?”
丁闲沉重地点了点头。“但……大小姐,好像这时世的所有酷烈,你都已一一尝透。为何还能不改初心?”
“你怎知我未改初心?”
“你的眼神。”丁闲道,“同我见你第一眼时,毫无差别。”
“线已收紧。”沈微行看住她,“若成,或可算以身试法,翻云覆雨。但若是失败,不过是一场空梦,一个耻辱,一段笑话。——火盆离我太远了。”沈微行略挣扎了下手腕,“能为我挪近些么?”
丁闲赶紧起身去挪;“过一会会不会又觉得太热?”
“没关系。”沈微行扭头看一看远处,“快要下操,一整夜都会有人来的。”
丁闲双肩颤抖。“我……真要迈步离开,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或者我从前二十年的家宅生活,便是在为这段日子作训练。”沈微行给她一个笑容,“你抬头望,天气不错。”
雪已停了。
艳阳照住晴天。
一直到丁闲劳军完成,回返宫廷,都是碧空万丈。
但蔡无觉在营帐中,却是满面阴霾。
“我叫你问的事有消息了么?”
炽努跪地禀报,“属下问了枭神,岚娘子被皇上下令软禁一事,的确是嬴云仙妃搞的鬼。”
“我就说,为何忽然换了她来劳军!”蔡无觉握紧双拳,“她搞的是什么鬼?”
“她说岚娘子是中原细作,还呈上了一块布帛,上书密语情报。”
“中原细作?笑话。中原细作能心甘情愿怀上皇上的孩子?”
“将军,”炽努小心翼翼地问,“此事看起来应该是后宫女子争宠,与我们玉京戍卫大营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自然有关系。”蔡无觉冷冷道,“既有情报,难道不须传递出去?既然要传递出去,又是何时何地通过何种方式?朝廷养着这么多鹰犬,难道不为做这些事,而为让你们天天日□不成?”
炽努俊面一红,“属下只去过一次。”
“……不对。”蔡无觉浓眉紧皱。
炽努一惊,“……两次。”
“若真是奸细为何不用她作饵引出同党?除非——哼。”蔡无觉眼中射出阴鸷之光。
除非,悦岚的心意已被桑九爻发觉。
“你先出去吧。”
炽努一走,蔡无觉便从怀中取出一封小小窄窄,布满折痕的信笺。
看那些折痕形状,信笺曾被摺成一艘精致纸船。
连炽努亦不知道,皇后身边的侍女劫神,多年来都为蔡无觉暗中传递讯息。
悦岚便是通过她将这纸船寄到蔡无觉大帐之中。
纸上聊聊数语。
却令蔡无觉热血勃发了好几日。
“我的这个孩子是你的。我的下个孩子也会是你的。营中见。”
热辣如斯。
就算是民风如此的七杀人,亦会介意自己女人的心在不在自己身上吧?
这本是雄性动物的本能。
蔡无觉在营中有些烦躁地走来走去。
悦岚不过是他一夕露水之欢,为何就能令他心乱如此?
不。蔡无觉自忖,这并非为了什么中原女子,而是为了确保,桑九爻对自己宠信如故,并无怀疑。
从国主,到皇上。
从没有樊妙音,到樊妙音回返。
蔡无觉细细思量这其中的每一步。
以七杀国力,双天王并举,当可很快铁蹄踏遍中原。
但……若少一人,其实也差不多。
难道是时候,该下手对付那位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左天王了?
但,若七杀国只需一虎,桑九爻真正属意者谁呢?
是会同他抢女人的自己,还是干脆可以跟他上床的樊妙音?
蔡无觉狠狠将毛笔甩在地上,发出轻微闷响。
脑海中竟不受控制回放那日与悦岚纠缠厮杀的画面。
那高耸胸脯,那有力长腿。
他起身,到营帐门口,叫,“石河子!”
“到!”贴身部将从对面营帐一溜小跑过来。“将军有何吩咐?”
“去妓营安排一下。”蔡无觉沉吟到,“就那个新来的美人,叫其余人都撤了。”
“为什么?”石河子愣了一愣,忽然反应过来,“将军也要尝尝味道?但这几日下来,恐怕滋味已经不如初时了……”
“叫你办你就去办,啰嗦什么?”
蔡无觉一脚将石河子踹了出去。
石河子连滚带爬,“是,是,即刻去办!”
火盆灼热。
沈微行轻声恳求伏在自己身上的士兵,“可否帮我挪开些?”
“叫我,”士兵亦是大汗淋漓,“叫我‘阿卡奴,好哥哥。’”
“阿卡奴,好哥哥。”沈微行照着叫,“我好热,快要热死了。”
士兵浑身一震,一泻如注,低头狠狠咬住沈微行肩膀,浑身仍在不住颤动。“宝贝你真好……真好……”
后面已有人不耐烦叫起来,“快些,又不是自家老婆,还调情呐!”
“嘿!”士兵长出气挺直身子,依依不舍,不想从沈微行身上离开。“等等我马上就去给你挪火盆啊。”
沈微行笑一笑。
石河子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挪什么挪,把你自己屁股挪走就行了——所有人听令:立即滚开,此处清场,天王将军片刻就至!”
军令严明。
士兵们或提裤子,或整肃衣衫,迅速撤了个精光。
沈微行看了看天色。
——她等的人,快要来了吧?
☆、(94)天下大势
丁闲小心拨开帘子。
悦岚跪坐在小宫室里,正好整以暇地剥着杏干吃。
桑九爻只命软禁,周遭虽然重重守卫,却也无人会为难怀着皇嗣的岚娘子。
丁闲傻乎乎地微笑了下。
“坐。”悦岚给她倒了杯茶。
“……竟然是龙井?”丁闲瞪大眼睛,“为何我那里只有奶茶?”
悦岚翻翻白眼,“受宠自然会有。但绿茶性凉,其实孕妇喝奶茶好些。”
两人就这样随意聊着天。
谁能看出来其中有什么争风吃醋、相互争斗的痕迹?
聊了一阵,悦岚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找到她了?”
丁闲似小鹿般将黑白分明的眸子四围扫来扫去,“你怎知道是她叫我这么做?”
“不然呢?你有兴趣跟我抢桑九爻的宠爱?”悦岚不屑道,“我又没对你用药。”
“用药?”
悦岚点头,“对桑九爻用得少些,蔡无觉就用了很大的量。不然他们怎会对我这么迷恋?女人再好看也比不上天下大业对男人的诱惑。”
“哪来的药?”
“她给的。”悦岚悠悠一叹,“沈门丹鼎之术炼成的秘药,七杀国这些蠢材又怎么抵御得了?有一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我那时才知道,她其实还留了些东西护身。但她全给了我。”
丁闲心中一跳。
若沈微行随身还有这样的药。那她的确有大把机会,可以解脱自己。
但她选择等待,和忍耐。
丁闲想起那日悦岚所说的那两个字——平衡。
“七杀国有双天王四将军。”丁闲喃喃道,“四将军负责守,双天王负责攻。大小姐要拔去七杀国的牙齿,却保留他的防守,如此可保两国国力平衡……唯有平衡,方能长治久安?”
悦岚点头。“我曾问她为何不是一统天下?那为何当年始皇要一统六合?”
“她怎么说?”
“她说,现今七杀国还没有当年六国之一的领土大,却有战力挑战践踏整个中原。统一集权,到底有何好处?中原物产富庶,但百姓若遇贪官酷吏,仍是日不继夜,无以聊生;七杀虽然偏僻苦寒,但守望相助之下,亦可丰足。——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姓只愿县令是个好人,谁又管得了上面是一个皇帝,还是两个皇帝?”
丁闲被震得一片空白。
此语对当时人来讲,或者并无那么刺耳。
但,丁闲的另一重灵魂,却是在时间空间均不相同,自秦之后便分叉向不同历史结局的世界中,每日耳闻目染,均觉大一统才是天下至为恢弘正义之事。
沈微行提出的主张,究竟是对是错?
“譬如星辰,”悦岚补充道,“白日里群星无踪,只有太阳刺目,此为合。黑夜间四野星辰,各自勾连,此为分。分分合合,才是平衡。而我们能做的,便是——止战。”
“墨家的止战非攻?”丁闲搜索脑中记忆,“还有道家的小国寡民无为而治?”
原来这不是一道战争题,却是一道哲学题。
“管不了那么多。”悦岚也是官员之后,知晓诸子百家之道,“我只知如她所愿的话,中原与七杀若能停战二十年,一年死伤十万计算,便至少可救下上百万生灵。管它是七杀人还是中原人,活着,才是人,死了,就什么也不是了。对不对?”
每一条生命都值得珍惜。
每一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是了。
丁闲如被重锤锤醒。
一早便不就是这样想的么?
人本能不就会这样去求生存的么?
大一统与否,就交给历史的车轮。
沈微行决定前行的路,悦岚都能果断追随,丁闲又有什么可犹豫?
“我能帮到什么?”
“随机应变就好。你不是已经告发我了么?”悦岚无可无不可地按住自己小腹,“桑九爻还舍不得娃娃,看看蔡无觉会怎么样吧。我就只能做那么多,另外一个女天王,要靠她自己去攻克了。”
丁闲苦笑着伸出手指给她看,“那个女天王十分可怕。”
“她是不是喜欢沈微行?”悦岚不客气地直接问。
丁闲摇头,“我见过真正喜欢她的女人,可不是这样行事的。”
“她是想建立女子为尊的国度么?”悦岚扬眉,“若我是沈微行,我就答应她——这件事比大一统可有趣得多。”
丁闲苦笑,“这下你怎么又不顾百姓苦不苦了?”
悦岚叹气道,“或者是因为,做女人,在哪里都太苦了。”
丁闲想起那些如污糟了的白羊般的营妓们。
又想起麦麦在马上看住自己的脸。
想起紫微夫人常年所躺的小阁。
想起沈微行要付出多少痛苦,才能获得她的兄弟唾手可得之物。
一声长叹。
“将来就会好的。”她只得以丁娴那边的情况聊以□。
“只要女人负责生娃娃,男人负责打仗,就永远不会好。”悦岚摇头,“此间事了,我如果还能活着离开,我要跟着你家大小姐修行去。”
“修行?”
悦岚点头,“斩赤龙,步星辰。人世间没有什么其他东西能让我喜欢的了。”
丁闲禁不住赞叹,“有你陪伴,她一定会很开心。”
“禀——禀将军——”传令兵屁滚尿流地进来。
蔡无觉才脱裤子,正准备提枪上马,怒道,“不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