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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没有把握了,你看这条路子走得通,忽然官场中另出一个花样,变成前功尽弃。譬如说,内地设海关,其权操之在我,有海关则不便洋商而便华商,我们就好想出一个办法来,专找他们这种‘不便’的便宜,现在外国领事提出抗议,如果撤消了这个海关,我们的打算,岂不是完全落空?”
胡雪岩知道他在动脑筋,这笔生意,脑筋不灵活是无法去做的,跟洋人打交道已经不容易,还有一批丝商散户要控制。主意是胡雪岩所出,集结散户,合力对付洋人,并且实力最强的庞二这个集团,亦已由于胡雪岩的交情和手腕,联成了一条线。而指挥这条线的责任,却落在古应春的身上。以前为了说服大家一致行动,言语十分动听,说是只要团结一致,迫得洋人就范,必可大获其利,如今这句话必得兑现,倘或丝价不如预期之高,一定要受大家的责难。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垫借了款子的,丝价不好,垫出去的钱不能十足收回,就非吃赔帐不可。
这样考虑了好一会,盘算了坏的这方面,又盘算了好的这方面,大致决定了一个做法,“小爷叔”,他说,“我想先跟洋人去谈,开诚布公说明白,大家一起来维持市面,请他们开个底价给我。这个底价在我们同行方面,不宜实说,留下一个虚数,好作讨价还价的余地。你看我这样子做,是不是妥当?”
“洋人这方面的情形,我没有你熟。”胡雪岩说,“不过我们自己这方面的同行,我觉得亦用得着‘开诚布公’这四个字。”
“你是说,洋人开价多少,我们就实说多少?”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胡雪岩说,“这趟生意,我们赚多赚少在其次,一定要让同行晓得,我们的做法是为大家好,决不是我们想利用小同行发财。”
“小爷叔是眼光看得远的做法,我也同意。不过,”古应春说,“当初为了笼络散户,垫出去的款子,成数很高,如今卖掉了丝,全数扣回,所剩无几,只怕他们有得罗嗦。”
“不要紧!”胡雪岩说:“我在路上已经算过了,有庞家的款子,还有苏州潘家他们的款子,再把这票丝卖掉,手上的头寸极宽裕,他们要借,就让他们借。”
“慢慢!”古应春挥着手说:“是借,是押,还是放定金?”
这句话提醒得恰是时候,借是信用借款,押是货色抵押,放定金就得“买青”——买那些散户本年的新丝。同样一笔钱,放出去的性质不一样,胡雪岩想了想说:“要看你跟洋人谈下来的情形再说,如果洋人觉得我们的做法还不错,愿意合作,那就订个合约,我们今年再卖一批给他们。那一来,就要向散户放定金买丝了。否则,我们改做别项生意,我的意思,阜康的分号,一定要在上海开起来。”
“那是并行不悻的事,自己有了钱庄,对做丝只有方便。”
“这样子说,就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了。你拿出本事去做,你觉得可以做主的,尽由自己做主。”
将胡雪岩的话从头细想了一遍,古应春发觉自己所顾虑的难题,突然之间,完全消失了。明天找洋人开诚布公去谈,商量好了一个彼此不吃亏的价钱,然后把一条线上的同行、散户都请了来,问大家愿不愿意卖?愿意卖的最好,不愿意卖的,各自处置,反正放款都用栈卑抵押,不至于吃倒帐。生意并不难做。
这样想了下来,神色就显得轻松了,“小爷叔,”他笑道,“跟你做事,真正爽快不过。”
“你也是爽快人,不必我细说。总而言之,我看人总是往好处去看,我不大相信世界上有坏人。没有本事才做坏事,有本事一定会做好事。既然做坏事的人没有本事,也就不必去怕他们了。”
古应春对他的这套话,在理路上一时还辨不清是对还是错,好在这是闲话,也就不必去理他。起身告辞,要一个人去好好筹划,明天如何踉洋人开谈判?
等古应春一走,胡雪岩才能把全副心思摆到英蓉身上。小别重逢,自然有一番体己的话,问她在湖州的日常生活,也问起他的兄弟。芙蓉告诉他,决计叫他兄弟读书上进,附在一家姓朱的书香人家读书,每个月连柬脩和饭食是三而银子,讲好平日不准回家。
胡雪岩听见这话,大为惊异,想不到芙蓉那样柔弱的性情,教养她的兄弟,倒有这样刚强的处置。
“那么小兔儿呢?”他问,“一个人住在朱家,倒不想家?”
“怎么不想?到了朱家第三天就逃了回来,让我一顿手心又打回去了,”
“你倒真狠得下这个心?”
“你晓得我的心,就晓得我狠得下来了!”
“我只晓得你的心好,不晓得你心狠。”胡雪岩已估量到她有个很严重的说法,为了不愿把气氛弄得枯燥严肃,所以语气中特地带着点玩笑的意味。
芙蓉最温柔驯顺不过,也猜到胡雪岩在这时刻只愿享受温情笑谑,厌闻什么一本正经的话,所以笑笑不响,只把从湖州带来的小吃,烘青豆、酥糖之类摆出来供他消闲。
她将他的心思倒是猜着了,但也不完全对,胡雪岩的性情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说笑话,也什么时候都可以谈正经,而且谈正经也可以谈出谐谑的趣味来,这时便又笑道:“你是啥个心,怎么不肯说?是不是要我来摸?”
说着顺手捞住芙蓉的一条膀子,一摸摸到她胸前,芙蓉一闪,很轻巧地避了开去。接着便发现窗外有人疾趋而过,看背影是大兴客栈的伙计。
显然的,刚才他的那个轻桃的动作,已经落入外人眼中,即令芙蓉温柔
驯顺,也忍不住着恼,手一甩尘到一边,扭着头不理胡雪岩。
一时忘形,惹得她不快,他自然也感到歉疚,但也值不得过去赔笑说好话,等一会事情也就过去。所以只坐着吃烘青豆,心里在想着,湖州有哪些事要提出来问她的?
偶然一瞥之间,发觉芙蓉从腋下钮扣押出一条手绢,正在擦眼泪,不由得大惊失色,奔过去,捧有她的脸一看,可不是泪痕宛然?
“这,这是为什么?”
“没有什么!”芙蓉醒醒鼻子,擦擦眼泪,站起来扯了扯衣襟,依旧坐了下来,要装得没事人似的。
“一定有缘故。”胡雪岩待为这样说:“你不讲,我要起疑心的。”
“我自己想想难过!不怨别人,只怨自己命苦。”她将脸偏到一边,平静他说,“如果是平起平坐的夫妇,上床夫妻,下床君子,你一定也要尊重人家,不会这样动手动脚,叫不相干的人看轻了我,”
越是这样怨而下怒的神态,越使得胡雪岩不安,解释很难,而且也多余,唯一的办怯是认错。
“我不对!”他低着头说,“下次晓得了。”
忠厚的芙蓉反倒要解释了,“我也不是说你不尊重我,不过身分限在那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又说,“你现在应该想得到了,我为什么对小兔儿狠得下心来,我要他争气!要他忘记了有我这样一个姐姐!”
“这……”胡雪岩颇感不安,“你也把这一点看得太重了!男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常事,我又没有看轻过你。”
“话不是这么说。”芙蓉也觉得这身分上的事,再谈下去也无味,所以避而不谈,只谈她兄弟,“我一个人前前后后都想过了,小兔儿在我身边,一定不会有出息,为啥呢,第一,不愁吃,不愁穿,他要啥,我总依他,只养不教,一定不成材;第二,有三叔在那里,小兔儿学不到好样,将来嫖赌吃着,一应俱全。我们刘家就再没有翻身的日子了!”
这番话说得胡雪岩半晌作声不得,口虽不言,心里却有许多话,最想说的一句是:“我把你看错了!”他一直看芙蓉是个“面人儿”,几块五颜六色的粉,一把象牙刻刀,要塑捏成怎样一个人,就是怎样一个人。此时方知不然!看似柔弱,其实刚强,而越是这样的人,用的心思越深,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越是出人意外。从今以后,更不可以小觑任何人了!不然就可能会栽大跟斗。
由于这样的警惕,他更加不肯轻易答腔,站起来一面踱方步,一面回味她的话,越想越深,把她未曾说出来的意思都琢磨到了。
“难为你想得这么深!”他站定了脚说,“不过,我倒要劝你,你这样子不是福相!我实在替你担心。你什么事放不开,一个人在肚子里用功夫,耗心血的,怪不得人这么瘦!”
芙蓉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怎么样在肚子里用功夫,也抵不上他脑筋略为一转,就凭这两句话,便可以想见他已了解自己所不曾说出来的一番意思——如果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糟糠,小兔儿这个小舅子,他就会当自己同胞的小弟弟看待,自然而然地负起教养之责,惟其他念不及此,所以只有靠她做姐姐的,自己要有决断。
只要他知道了就好,他一定会有办法!茎蓉这样在想,先不必开口,且听他说些什么?
“这是我不对!我没有想到小兔儿。不过,话说回来,是我没有想到,不是不管他。我的事情实在太多,就算是我自己的兄弟,只怕也没有工夫来管。所以,你不要怨我,只要你跟我提到,我一定想办法,尽责任。”胡雪岩停了一下说,“你就只有这么一个亲骨肉,只要你舍得,事情就好办了,你倒说,你希望小兔儿将来做啥?做官?”
“也不一定是做官,总巴望他能够自立。”芙蓉想了想,低眉垂眼,是那种不愿说而又非说不可的神态,“无论如何,不要象三叔那种样子。”
胡雪岩明白,这是她感怀身世,痛心疾首的一种感慨。如果不是刘不才不成材,她即使相信算命算相的话,生来是偏房的命,但不能为人正室,不嫁也总可以!只力有了一个兄弟,又不能明望叔父能教养侄儿成人,终于不得不做人的偏房,而委屈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小兔儿。其情哀,其志苦,胡雪岩对她不但同情,而且钦佩,因而也愈感到对小兔儿有一份必须要尽的责任。
“你的意思我懂了。”他说,“你三叔虽不是败子回头金不换,也有他的道理,将来会发达的。你不要太看轻了他。”
“我不是看轻他,他是我叔叔,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我总尊敬他的。
不过……“芙蓉忽然摇摇手,”这也不去说他了。我只望你拿小免儿当自己人。“
“当然。不是自己人是啥?”胡雪岩说、“闲话少说,你倒说,你将来希望小兔儿做啥?”
“自然是巴望他荣宗耀祖。”
“荣宗耀诅,只有做官。象我这样捐来的官不希奇,要考场里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才值钱。”胡雪岩平静他说,“只要小兔儿肯替你争气,事情也很好办,我替你请个最好的先生教他读书。”
为了表示不是信口敷衍,胡雪岩当时就要笔墨纸张,给王有龄写信,请他代为托“学老师”,觅一个饱学秀才“坐馆”。当然,他也还有许多事要跟王有龄谈,文墨上的事,胡雪岩不大在行,有些话,象跟何桂清见面的经过,又非亲笔不可,所以这封信写到钟敲十二下,还没有写完。
芙蓉倒觉得老大过意不去,先是当他有些负气,后来看看不象,长篇大套在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