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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名老农被带下去了,李砚叹道:“陛下悯农,真是仁德之君也!”
李豫也万分感慨道:“农者,国之本也,但朕要的不是佃农,更不是奴农,朕要的是自耕农,这样大唐的军制才不会败坏,朝廷才会有税赋,民才会安居,才不会铤而走险去造反,大唐江山才会稳固永续,李尚书,授民于田,意义重大啊!”
此时,李豫已经没有心情再看麦田的壮丽景色了,这种壮丽是建立在农民的焦急和哭泣之上,让李豫内疚万分,便加快了速度,向皇庄馆舍而去,半个时辰后,大量的农人从各个村子奔出,男女老幼,几乎是倾村而出,钻进麦田里开始连夜抢收麦子。
……
藏身在树林里的五百黑衣人已经潜伏了一个白天,原以为白天会有农人来收麦,发现他们,因此黑衣人忙碌了一个时辰,将唯一通往树林的小路挖断了,使树林成为被小河环绕的孤岛,但奇怪的是,整整一个白天过去,他们没有看见一个农人的影子,李承宁的情报体系还不完善,竟不知道皇庄大管事在十天前便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准下田收麦,使他们白白忙碌了一通,随着夜幕渐至,一名探子飞奔而来,急声禀报道:“王爷,他们已经来了,目标进入了馆舍。”
“有多少军队护卫?”
“有三千羽林军,长孙全绪居然亲自来了。”
“这个老油条,这种表现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李承宁冷笑一声,又问道:“有多少侍卫?林胜有消息吗?”
林胜就是隐藏在侍卫中的卧底,他在这次行动中将起非常大的作用。
探子答道:“回禀王爷,约一百余名侍卫,林胜还没有消息,估计等会儿巡逻时会出现。”
“继续去探查,不可有半点大意!”
探子应了一声,便下去了,这时,大树上传来了岗哨的低喊道:“王爷!有情况了。”
李承宁仰头问道:“说清楚一点,什么情况!”
“麦田里出现了大量农人,在抢收麦子。”
李承宁一怔,三两步跃上了大树,凝神向麦田望去,果然,昏暗的夜色中,到处是人影晃动,这不是巡逻的士兵,而是在收麦子的农人,农民居然在夜里开始收麦了,李承宁大喜过望,这简直就是老天在助他,他忍不住一声长笑,对下面的属下道:“大家准备一下,我们也要去收麦了。”
……
李豫进馆舍收拾停当后,已经是深夜了,四周一片寂静,只听一阵阵虫鸣和蛙噪声传来,李豫住在馆舍中一座叫牡丹楼的院子里,位于馆舍中央,周围种满了牡丹而得名,牡丹楼共三层,李豫住在顶楼,下面则住他的侍卫,寝房内的布置几乎和大明宫一模一样,李豫在吃穿方面很节俭,也很少出宫巡视,怕铺张浪费,但他对寝房却十分讲究,四周三丈内不准住人,以求安静,从登基以来,他的睡眠一直不好,尤其在财政危急时,更是整夜整夜失眠,因此他的皇后对他的睡眠环境非常苛刻,没有鲜亮的色彩,松软宽大的床榻,也不让李豫去别的嫔妃那里过夜,而是把嫔妃送到李豫的房内来,云雨后便离开,以保证李豫的安静睡眠。
在这座别馆房舍,许多宦官提前到来,也就是为了布置李豫的寝房。
此时,李豫坐在窗前批阅奏折,登基一年多来,他每天都要批阅奏折到深夜方睡,一天也不敢懈怠,这是一个勤奋的皇帝,本应可以开创一个大历盛世,怎奈他登基便遇到了大唐百年积累的危机爆发,他耗尽心血,企图平衡各派利益,让所有人都支持他的改革,但残酷的现实将他惊醒了,登基一年多,他非但没有解决危机,危机还向深层次发展,他的退让非但没有平衡各派利益,各个利益集团还欺他的软弱而对他步步紧逼,几乎将他逼死,万般无奈,他采取了最极端的手段来强行消除危机的根源:土地兼并。
李豫并不愚蠢,他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是众叛亲离了,除了李砚和裴旻等极少数大臣支持他外,官员的普遍罢朝和此起彼伏的军事威胁便足以证明这一点,但他绝不后悔,他已铁下一条心彻底铲除利益集团对土地的占有,还地于民,使耕者有其田,这是他的理想,纵然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要把一个重生的大唐交给他继任者,让大唐能在继任者手上重新中兴,无论这个继任者是他的儿子还是他的敌人,只要他还姓李,还是大唐的宗室,那便足够了。
李豫思绪万千,他慢慢地放下,回头望着墙上的一幅字,‘耕者有其田’,五个大字,明天,他将亲手把皇庄土地分给每一个耕种的农民,这将是他向天下人宣布,田亩改制,他李豫也不例外。
这时,他的目光落在条幅下的一个瘦小的宦官身上,房间里站着三个宦官,而横幅下的这个小宦官叫姚四郎,从广成王府时便跟随他,他的头顶正好对准了横幅上的‘田’字,就仿佛这个卑微的身躯将承担起天下土地的重担,姚四郎见李豫注视他,他连忙讨好地笑了笑,李豫也笑了,自嘲地笑了笑,他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念头,把天下田亩和一个卑微的小宦官联系起来,他又回过头,继续沉浸在奏折中的一桩桩天下大事中去,他却不知道,他身后的小宦官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恶毒的笑意,这一丝恶毒、这种狰狞的笑,使他头顶上的‘田’字也似乎变得扭曲了。
……
皇庄馆舍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夜幕中,数以万计的农民正在麦田里奋力抢收,到处是一群群弯腰割麦的农民,人影在麦田中晃动,一片片麦穗已经割倒了,农民们感激皇帝的仁德,他们大多在麦田边缘割麦,远离皇庄馆舍,以免打扰圣上的休息。
但在离皇庄约三百步外的一片麦田中,也有一群人在割麦,动作整齐,就像在表演割麦的祭舞,一边割麦,一边向皇庄步步逼近,他们便是李承宁率领的五百武士了,农民在夜间割麦帮了他们天大的忙,使他们竟能轻而易举地靠近皇庄馆舍,而没有引起守军的怀疑,离高大的皇庄围墙只有两百步了,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岗哨楼上有身影在晃动,李承宁不敢再前进,便原地匍匐,让麦浪遮掩住他们的身影,这时,一名探子跑来,低声禀报道:“王爷,已经得到了林胜画的防卫图。”
李承宁大喜,接过了一卷图纸,借着淡淡的月光,依稀可以看清图纸上的内容,羽林军主要分布在四个角落,但这个不重要,一旦打起来,他们都会转换位置,关键是李豫在哪里?很快他便找到了李豫所在,位于馆舍中间,是一座八角形的三层小楼,周围长满了花卉,写着‘牡丹’二字,看到这一点李承宁便明白了,他对皇庄馆舍的结构了如指掌,李豫在牡丹楼上。
时机已经成熟,他毅然下令道:“最后一次,所有人检查兵器。”
第十一卷 回首东顾 第435章 皇庄惊魂(下)
李豫为了名声准许皇庄农户收割麦子,但长孙全绪却颇为紧张,李泌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加强防备,他知道圣上为改制田亩之事得罪了太多的人,这些权贵焉肯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利用各种机会对付李豫,而李豫来皇庄视察,这是他即位以来的第一次外巡,对那些恨他入骨的权贵,这便是机会。
长孙全绪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加强岗哨,不准农民进入围墙百步内割麦,又命令所有御林军夜间不得睡眠,严密保护皇庄馆舍的安全。
就是这样,长孙全绪还是不放心,他又派出十几支骑兵队,到皇庄附近巡视。
时间已经渐渐到了一更时分,但麦田里的农民依然在奋力收割,看样子,他们准备熬夜奋战了,一连几个时辰都没有动静,长孙全绪也有一点懈怠了,他坐在榻上不停地打着瞌睡,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一下子将长孙全绪惊醒了。
“什么事情?”他有些不高兴地问道。
“长孙大将军,麦田里发现一点异常。”
“什么异常?进来说话。”
走进一名军士,他躬身施礼道:“两个多时辰前,岗哨便发现皇庄东侧的麦田里有一大群人在收麦,但过了两个时辰,那群人还在原地收麦,可问题是他们收割的麦田并没有增加。”
长孙全绪也有些奇怪了,这群人不收麦在干什么?半夜三更聚在一起,在做什么?
“给我备马,我要亲自去看一看。”
……
夜色中,李承宁和他的手下依然在等待机会,但他们却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被围墙内的岗哨注意上了,就像他们能看见岗楼中有人影晃动一样,岗哨也同样能看见有人在麦田中割麦,刚开始,岗哨或许没有注意他的异常举止,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割麦者的漏洞便出来了,他们割的麦田怎么不见面积增加?
或许是李承宁有些紧张的缘故,他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出现了漏洞,他还在等,林胜的情报告诉他,两更时会有一次大的巡逻,约一千士兵出皇庄馆舍巡查,那时馆舍内只剩两千士兵,李承宁等的就是这一时刻。
这时,远方隐隐传来了马蹄声,马蹄声越来越近,似乎有人向这边来了,只见一队士兵朝他们而来,为首是一名骑马大将,在离他们还有百步时停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
李承宁紧张得心怦怦直跳,手将枪杆捏得快出汗了,他听出了这个声音,竟然是长孙全绪,他给身旁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刻答道:“我是王五庄割麦的村民,这片麦田是我们的土地。”
黑暗中,长孙全绪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再加上大部分人都隐身在麦浪中,麦穗挡住了他们的衣着,但长孙全绪还是看出了问题,别的村子都是男女老少齐上阵,而这边全是男子,而且似乎都很健壮。
他心中越来越怀疑,便对手下士兵道:“上去看看!”
十几名士兵沿着田坎快步奔了过去。
李承宁知道他们已经暴露了,便心一横道:“准备用箭!”
两百名弩手慢慢地握紧了弓弩,士兵越来越近,离他们只有三十步了,“大将军,不对啊!”
有一个士兵发现了他们的武器,李承宁大喊一声,“射!”
两百部弓弩刷地抬起,对准了士兵和百步外的长孙全绪,弩箭一起射出,强劲的弩箭穿过麦浪,二百支箭嗖嗖地射向对方,十几名士兵措手不及,皆惨叫着倒地,长孙全绪大吃一惊,他本能地伏身在马上,躲过了两支要他命地箭,但他的战马却没有躲过,被三支箭同时射中,战马一声长嘶,侧身倒地,将长孙全绪摔进麦田里,长孙全绪带来的三百手下,也连连中箭,惨叫声四起。
“上!干掉他们。”
李承宁大喝一声,提着长矛冲了上去,他的五百手下也跟着冲上去,这时,岗楼上刺耳的钟声大作,“有刺客!有刺客!”哨兵在大声叫喊。
长孙全绪从麦田里爬了起来,厚厚的麦浪保住了他的性命,但他的耳朵却被一支箭射穿了,鲜血直流,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不由恼怒万分,但很快他便清醒了,这是刺客,要刺杀的是圣上,而不是他长孙全绪,他若死在这里,谁来指挥羽林军防御?
“不好!立即撤回皇庄。”
长孙全绪转身便跑,这些黑衣人武艺高强,肯定是挑选出来的杀手,若让他们潜进皇庄,后果不堪设想,保护圣上要紧!
他也顾不上形象,撒腿便跑,他的手下也跟着他拼命奔跑,李承宁见这些士兵跑得快,不由冷哼一声,“跑得像兔子一样!”
“不要追了,翻墙进庄!”
他一声令下,五百死士迅疾无比地向皇庄高墙奔去,皇庄馆舍的围墙高约三丈,又厚又宽,墙面十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