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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我以为这里面有两种可能。”
安西节度副使封常清给李庆安分析他的观点,封常清将是这次对吐蕃战役的主将,他一直是北庭留守,为此,他已经从北庭南下龟兹,准备接受李庆安的任命。
“或许回纥人也无心进攻北庭,他们只是因为同罗部西迁而感到了威胁,他们的目的是趁同罗部立足未稳,一举将之歼灭。”
“那另一种可能呢?”李庆安又问道。
“另一种可能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名义上是打同罗部,可实际上是以此为借口,试探北庭的虚实,如果我们反击软弱,他们就会大举越过金山,向同罗及葛逻禄人开战,如果他们获胜,他们甚至会席卷南下,一举攻占北庭。”
封常清的两种分析,李庆安更倾向于后者,他背着手在房间里慢慢踱步,眉头皱成一团,北庭只有九千驻军,而且都是新兵,他并不畏惧回纥人,但如果回纥人真的是意在北庭,那他就不得不抽兵北上,面临两线作战的压力,尽管他拥有火药这种利器,但他的火药武器还是最原始的阶段,只适合城池攻防和对付大食人这种集团作战,但对于游牧民族这种来如风、去如电的骑兵分散作战方式,杀伤半径就显得偏小,就算火药包中掺入铁珠、铁片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而火炮他们现在还无法铸造,同样,在青藏高原的高海拔上,他的火药也一样发挥不了作用。
说到底,对付回纥和吐蕃还是得依靠传统的弓箭和骑兵以及安西独有的陌刀军。
在李庆安沉思之时,旁边的另一员大将崔乾佑道:“大将军,我以为回纥人并不知道我们准备发动吐蕃战役,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就会趁我们全力和吐蕃交战之时,再发动突然进攻,那样会让我们更被动,而现在他们夜袭同罗部,却提醒了我们,卑职认为,这只是他们的前奏,寻找发动战争的借口,如果我们反击,那他们必然会大举进攻北庭,可如果我们不反击,他们却又趁势集中兵力对付同罗和葛逻禄,战后占领金山以西,虎视眈眈北庭。”
“那依你之见呢?”李庆安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崔乾佑。
“以属下之见,索性放弃被动防御,直接联合同罗、葛逻禄、沙陀人的三家的兵力,连同一万汉军,主动越过金山,向回纥内部发动进攻,抢夺他们的补给,烧光他们的草料,令他们无力发动对北庭的大规模进攻。”
李庆安沉思了片刻,崔乾佑说得有道理,两线作战确实令他十分吃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吐蕃战役没有打响之前,先行扑灭回纥人南下的野心,想到这,他毅然回头对封常清道:“常清,你继续备战,尽力筹措粮草!”
他又对崔乾佑道:“你和我立刻赶赴北庭!”
……
四天后,李庆安一行赶到了北庭城,目前在北庭三军中,驻守高昌的天山军兵马使是原来李庆安的亲兵队正郑成,伊吾军兵马使是杨再成,这两支军各两千人,而人数最多的瀚海军,兵马使是大将南霁云,副将却是从陇右支援而来的将领仆骨怀恩。
仆骨怀恩原是朔方军的兵马使,他率军支援了石堡城之战,战后他的军队被哥舒翰扣住不还,后来又被李庆安借到北庭,仆骨怀恩自恃功高资深,不服李庆安的调遣,所以也不得重用,怛罗斯战役时,他的军队被调到碎叶,他本人则留在了北庭,失去了军队,他也就没有了依凭,到现在他只担任了兵马副使,成为后辈南霁云的副手,这令他既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这次李庆安从安西返回,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仆骨怀恩也参加了,他坐在最后一排,一言不发,面带冷笑地听众人商议。
李庆安在出发之时,便飞鸽传信北庭,命葛逻禄部、沙陀部、同罗部三部的首领齐聚北庭城,商量出兵事宜。
回纥人越过金山的南侵不仅侵犯了唐王朝的利益,更是严重威胁到了葛逻禄部和沙陀部生存安全,同罗部则是受害者,他更加坚定要求出兵复仇。
数十人聚集在一个大堂中,李庆安坐在正中帅位,大将崔乾佑站在他的身旁,瀚海、天山、伊吾三军的兵马使分别就坐,其次还有葛逻禄部的谋刺黑山、谋刺思翰父子,沙陀部的朱邪骨咄支和朱邪尽忠父子,以及同罗部的阿布思等人都赶来了。
在大堂正中则放着一张沙盘地图,这是北庭及其周边的地图,在沙盘旁,一名来自同罗部的年轻人卡扎古在大声讲诉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我们十五人在金山脚下巡逻,回纥人忽然从山口出现,有六千余人,我们十五人只有我一人逃出。”
“他们是回纥本部还是别部人马?”谋刺黑山大声问道。
“他们是拔野古部,我看见了阿史那的儿子昆布。”
谋刺黑山怒道:“一个小小的拔野古部也竟敢这样猖狂,待我灭了他!”
阿布思叹了口气道:“大酋长,拔野古部不足为虑,他们只是先头部队,关键是回纥本部的威胁,我们还是听大将军的安排。”
众人一齐安静下来,这时,李庆安重重哼了一声道:“今天召集大家来开这个会,就是想给诸位明确一件事,无论是拔野古部,还是回纥本部,无论他们是攻打同罗部还是葛逻禄部,只要他们出金山一步,都是对我安西的挑衅。”
李庆安既然说了这句话,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要对回纥动武了,这也是众人所期盼的,草原上从来都是强者为王,无论是葛逻禄、同罗还是沙陀,他们和回纥部一样,都是突厥部一支,天宝三年,葛逻禄部和同罗部曾联同回纥部一齐发兵攻灭了后突厥乌苏米施可汗,最后却被回纥人夺走了草原。
这一直令其他几部耿耿于怀,这次葛逻禄、同罗、沙陀决定三部联合攻打回纥,又有唐军支持,他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李庆安又继续道:“这次反攻回纥由我们四方共同出兵,但最高指挥由唐军负责,我委托崔乾佑将军代表我,为这次战役的主将,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你们不得违抗!”
谋刺黑山和朱邪骨咄支,以及阿布思一齐起身道:“我等遵命!”
第十卷 四国大战 第304章 各怀心思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退下。阿布思却被一名亲卫带领来到了后堂,李庆安有话要对他说,不用李庆安开口,阿布思也知道是什么事情,他抵达安西后不久便得到消息,安禄山发动蕃奚步骑十余万人大举进攻契丹,因用兵不当而惨败在契丹人手上,安禄山却把责任推卸在他阿布思身上,说正是因为他临战不来才导致败局。
李隆基听信了安禄山之言,对他背叛大唐震怒异常,已经宣布他为叛逆,他知道李庆安必然是得到了李隆基的旨意。
阿布思走进后堂,见李庆安正背着手在来回踱步,他连忙上前道:“卑职参见大将军!”
“阿布思将军,你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吗?”
阿布思低头不语,李庆安回头望着他,也不说话,半晌,阿布思道:“卑职知道!”
李庆安微微叹了口气道:“安禄山败于契丹,却把责任推给了你,圣上旨意已经下来。命我把你献给朝廷,我很难办啊!”
阿布思想起了李庆安在接纳他时说过的话:‘任何事情都不会十全十美,在将来的某个时候,你或许会付出代价,甚至是你生命的代价,你可愿意?’
阿布思暗暗叹息一声,缓缓跪了下来,黯然道:“当日我承诺过,若大将军要我人头,我会毫不迟疑把人头献给大将军,既然今天大将军重提此事,我愿自刎于大将军眼前。”
说完,阿布思抽出长剑横在脖子上,李庆安冷冷瞥了他一眼,道:“我没让你死,你敢死吗?”
阿布思一呆,他听出了李庆安话中有话,他当然不想死,但为了保全同罗部,他却不得不死,他将宝剑拄在地上,沉声道:“卑职愿听大将军安排!”
李庆安轻轻一拍掌,只见几名亲兵带着一人上来,带着头罩,当亲兵将此人头罩摘下,此人也是名突厥胡人,阿布思一见之下。顿时呆住了,来人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连头发胡子都一样花白,他蓦然明白了,李庆安竟然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他激动得连连向李庆安磕头,泣道:“大将军之恩,阿布思铭记于心!”
李庆安点了点头,他现在还需要一个强势的阿布思,一旦阿布思不在了,同罗部必然会被葛逻禄人和沙陀人瓜分,这不是他李庆安所期望,在他的北庭保持三个独立的胡人部落,这才最符合他的利益。
他一摆手命将此人带下去,这才对阿布思道:“这名胡人是我从龟兹找到,我以五百贯的价钱买下了他,我把他交给你了,怎么样让他更像你,就由你自己来决定,总之,三天之内。我要你的人头向朝廷交差,并且从此以后,你阿布思就不在人世上,你明白吗?”
阿布思又磕了个头道:“大将军想得周全,我安能不明白,我会变成我的弟弟阿布帝那,他和我长像大致相仿,我让他去西方,这个秘密只有我儿子和几个酋长知道,绝不会泄露。”
“这些由你来考虑,另外,如果你们三家联合击溃回纥,漠北草原就由你们三家来瓜分,我不会干涉你们内部事务,这是我的一个承诺。”
阿布思并非不想返回漠北,他做梦都想重回草原,只是草原已经没有了他们同罗部的容身之处,只能想着在夷播海以北重建家园,现在李庆安明确表示支持他们返回草原,阿布思心神激荡,一句话也说不出,只管在地上砰砰磕头,表示他内心的感激之情。
阿布思退下去了,李庆安慢慢走到沙盘前,望着漠北广袤的土地沉默不语,无论是八百年前的匈奴,还是八百年后的蒙古,汉人的威胁始终来自于北方草原,一个统一强大的游牧民族是汉人的不幸。无论是突厥还是回纥,或者是沙陀,他们是否会南下侵掠并非取决于他们和汉民族的关系,而且取决于汉民族本身是否强大,一旦汉民族衰弱,那必然会引来铁骑南下,因此,只有让草原民族处于分裂和内战,才最符合汉民族的利益,这就是李庆安接纳同罗部来北庭的缘故,或许葛逻禄和沙陀人联合还不足以动摇回纥的草原霸主地位,但添加了一个同罗部,力量对比格局就将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他相信这也是回纥人急于消灭同罗部的缘故。
让这三家联合进攻回纥,一旦击败回纥,草原就将出现三国鼎立的局面,如果加上回纥余部和其他部落,草原上甚至会出现群雄争霸的局面,草原的分裂才是最符合汉民族的利益。
想到这,他命人找来了崔乾佑,崔乾佑上前施礼道:“请大将军吩咐!”
李庆安望着他缓缓道:“我只是想再嘱咐你一句,这次你为主将征讨回纥,你只须记住我四个字:斩尽杀绝!”
崔乾佑郑重地躬身施礼:“属下遵令!”
……
参加完会议。葛逻禄部谋刺父子和沙陀部朱邪父子都各自返回了牙帐驻地,他们都要整顿军马,准备参加联合作战。
疾奔了一程路,谋刺黑山缓缓放慢了马速,他回头瞥了一眼儿子,见他一直沉思不语,便笑道:“在想什么?”
“父亲,我在想李庆安命我们三家联合攻打回纥的用意。”
谋刺思翰有一半汉人血统,他是个很有头脑且也很有野心之人,他知道只有依靠唐军才能使他们葛逻禄部不会被回纥人吞并,所以这几年他一直劝父亲低调服从北庭的指挥。而这次同罗部西迁,他也看出了草原格局发生了变化,野心也随之膨胀,但他也隐隐看出了李庆安的用意,是想利用他们击败回纥人。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