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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国呀到了头
无道昏君众龙楼
自从咸丰登大殿
要粮要款把丁抽
黎民百姓犯忧愁
李凤奎屯兵就在铁沟……
接神的木柴点燃,老巢大院被照得通红一片,那面大鼓抬出,令众胡子最为激动的时刻即将来临。
大柜王大鼓身披黑色斗篷,双手握着那副戏班子的传家宝——油光红亮的枣木鼓棰,站在架起的大鼓前,瞥眼绺门新贴的对联:有一点忠心方可结拜,无半丝义气何必联盟。
鼓棒高高举起,很潇洒地挥一下。咚!随着第一声鼓响,爆竹骤起,烟花升空。咚咚鼓声中,胡子又送走一个惊险、厮杀、血腥、富有刺激的旧岁,迎来一个杀砍抢夺的新年。
除夕大清早醒来的王大鼓,吃惊地发现昔日情同手足的二柜郭文山,昨夜带大部分弟兄离开绺子,去接受官兵的改编,一夜之间他们便成为冤家对头。
前不久,双山镇警察署长郭文山率队剿匪,活擒了王大鼓,并下令处死他,明日行刑。
法场设在郊外土坨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前来观看斩匪首的人们被持枪警察拦在警戒线外。
新掘的土坑前放一面大鼓。
双山镇的人对这面大鼓放在处决犯人现场感到费解,通常犯人家属想要弄走尸首而备下一领炕席之类的东西,那么这面大鼓做何用场?
匪首王大鼓被押下敞篷马车,他似乎刚从黑暗中走出来,太阳光锐利地刺眼,略微适应后他快步走向那面大鼓,骑在马背上的郭文山丢下一对鼓棰,说:
“你敲个够吧!”
王大鼓没瞅郭文山,他捡起那对稔熟、与之很有感情的鼓棰,紧紧握在手里,刑场不容回想往事,于是他没撩眼皮,便把生命的分分秒秒浓缩在鼓与棰上,精神立即振作,顿时忘却身在刑场,面对自己的目光是观众观看鼓乐班子的表演,死的恐惧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抄起鼓棰,潇洒而又有力地敲下去。
咚,咚,咚!
刑场的气氛骤变,人们沉浸在优美的鼓声之中,眼随鼓棰起落,心随鼓声跳动,甚至连警察也伸长了脖子瞪大眼地全神贯注地欣赏。
咚,咚,咚!
警长郭文山拧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侧向一边的马靴有节奏地合着鼓点打拍子。
突然,鼓声嘎然而止,胡子王大鼓用鼓棰击碎了自己的脑瓜盖。
故事35:长命锁
几只由锃亮的三八大盖枪弹壳和弹头组成的,送给孩子生日礼物——长命锁,在接到联合讨伐队奔大孤山来的坏消息前就磨制好,胡子大柜张老瞎子挤鼓挤鼓眯缝的小眼睛,瞧了瞧那锁自己很满意,布包布裹地揣进怀里,打算夜里偷偷离开绺子,去一个梦牵魂萦的小村,送给一个人,以此了却夙愿。然而,厄运突然降临,张老瞎子万没想到由数名警察及两个骑兵连组成的讨伐队从天而降,数十名弟兄将难逃命,两个时辰之后,一枚迫击炮弹在大柜马肚子底下爆炸,同他朝夕相处的坐骑炸成肢体残缺,重伤落马,二柜世界好策马来救,张老瞎子掏出长命锁交给二柜,断断续续叮嘱中咽了气。
《玩命》J卷(6)
现在,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大孤山独立荒原,它的背后是被称之为死亡地带的沙漠,小犁河湍急地绕山半匝后流向远方。进入大孤山唯一通道便是西南方向那块平展展的草地,胡子盘踞此山考虑到了防范和固守,在入山的咽喉部位修筑了两座鸡蛋壳似的水泥碉堡,神射手扼守,夜晚加派双岗。或许,就因此山寨易守难攻,很少遭官兵骚扰,特别到了阴雨连绵的季节,稀泥坑洼形成了天然屏障,胡子感到天赐的安全。
与往常打发时光的方式不同,今天吃罢午饭众胡子得到允许自由活动,娱乐也丰富多彩。“上山不赌,下山不嫖”是张老瞎子定下的规矩,故尔没人敢赌。喝酒划拳,听听小曲倒随便,哪怕是低级的淫秽小曲也可以尽情地唱。
胡子自娱自乐,关东的性文化在土匪巢穴里鲜活得像一棵植物,红账先生说《四大硬》:
门洞子风,
练武的功,
跑腿儿的鸡巴,
铡刀钉。
“好,真他奶奶的过瘾,说,说四大红!”胡子贺彩、催促道。
杀猪的盆,
庙上的门,
大姑娘的裤裆,
火烧云。
陶醉在艳歌之中的胡子们没注意人群中少了一位,大柜张老瞎子独自一个人在自己房里完成他杰作的最后部分,磨光蹭亮的弹壳连缀成麒麟送子图案长命锁,并用弹头做坠子,十分精美好看。
“大闷子,大闷子啊!”张老瞎子心灵深处呼唤一个男孩的名字,农历六月初五是大闷子的生日,这个男孩浓缩了张老瞎子的全部人生的甜酸苦辣与爱和恨。
张老瞎子其实眼睛不瞎,这是地主苏铭魁给长工取的带有侮辱意味儿的绰号。
苏铭魁二姨太因与他大老婆吵架离家出走,数日未归。东家撒出人马四下寻找,长工张本政也被派出去寻二姨太下落。苏家派出几十人几乎找遍了爱音格尔荒原未见人影,张本政骑着匹瘦骨嶙峋的瘸马,他无心思找人又必须去找,铲地给工钱找人也同样给工钱,哪样都是挣工钱。去何处找应该怎样找他没动脑筋,离开苏家大院,应付差使,任凭老马随便驮他到哪里去,空着手回来向东家交差的人多着呢?
辽阔的草原空气清鲜,他觉得老马比他还兴奋,慢悠悠地走,不时低头觅草,香甜地咀嚼,还潇洒地甩甩尾巴。一天、两天,荒原无尽头,困了就睡,饿了啃包袱里的玉米面饽饽,蚊蠓叮咬,虽然受苦遭罪,但也比在苏家大院干不完活、受东家的白眼强得多。
一天,他竟在马背上睡着了,醒来,眼前出现一间歪斜的马架,几缕青烟飘出,几件女人的衣服旗帜一样在一条乌拉草搓拧成的绳子上呼啦啦地飘,二姨太赤条条躺在马架外的茸茸草地上晒太阳,巴掌大块蓝布盖在羞涩处,他勒住马,使劲地咳嗽,事情绝没按照正常逻辑发展。那女人非但没惊慌和害羞,落落大方地揭去遮盖隐秘处的蓝布,让它随风飘走,目光勾引他,说:“这儿没别人,张本政”。
第七天,张本政牵着驮女人的老瘦马走进苏大家院,他匍在地上,拱起宽厚的脊背当下马石,让二姨太踩着下马,她个子小腿短。
迎出门来的苏铭魁忽见他的长工有个细节做得不好,骂牲口似地信口骂道:“老瞎犊子,太太的头巾掉了你还不快给捡起来!”
三十刚出头年纪老了吗?苏家人可不管这些,当家的这样叫开头,上行下效大家都随着叫。张老瞎子声名荒原时,是他听二姨太亲口告诉他,她怀了他的骨肉。得知苏铭魁决定把对他不忠的二姨太卖给窑子,张老瞎子夜里使三齿钩刨烂了东家的脑袋,用马驮走她远逃他乡。
生大闷子那年,张老瞎子上山当了胡子,儿子过生日他送上自己用弹壳弹头做成的象征祥瑞的麒麟送子长命锁,而且是每个生日送一个。今年是第七只长命锁,一个月前他利用闲暇时间动手准备,临近他为之心恸的日子,就遏制不住对她对儿子的思念。清楚地记得大闷子第五个生日,他回去送锁却未见到儿子,问女人女人却说去他姨家串门去啦。
《玩命》J卷(7)
大闷子第六个生日,他送锁还没见到大闷子,她仍然说去他姨家啦。
精明的张老瞎子总觉得有些蹊跷,咋那么凑巧,回回过生日大闷子都不在家?他决意在第七个生日送锁时多住一宿,不见到大闷子不走,即便去他姨家也要接回来亲眼见见。
联合讨伐队毁灭性的攻击把张老瞎子这个企望打碎,好在他的生死兄弟二柜世界好一头扎进小犁河,带伤逃脱,他摸摸衣袋里的东西还在,脸上浮现劫后第一丝微笑,凭着对一个死去人的践诺,因腿伤太重没走几里就再也站不起来。爬,寸寸尺尺地朝前爬……一间土屋点着煤油灯,土炕上放张炕桌,两盘小菜一只酒盅摆好,她在等待中听到声沉缓推门,出现一张陌生的面孔,她问:
“你是?”
“找你,大哥叫我找你。”
“本政他人呢?”
“正忙事儿。”二柜世界好编出一套谎话,我半路遇到了警察负了伤。
女人相信自己的眼力,来人肯定是张本政绺子的,特别是那把弹壳长命锁,她认得它。
“大闷子呢?”
“去他姨家啦。”
“大哥嘱咐我看看他。”
二柜世界好没再说什么,女人笨手笨脚地给他包扎一下伤口,他决定连夜离村而去,迈出门槛后,他说:“大嫂,大哥说明年大闷子过生日,他亲自回来送锁。”
女人没反应,默默送他出村。
大闷子第八个生日,女人没点灯,炕上没放桌子也没备酒菜,呆呆望着窗外月光洗净的空落落的院子。
“今晚,不会有人来了。”她喃喃自语,泪水滚落到捧在手里那七只长命锁上,叮咚如泉声。她心中藏着两个未对任何人透露的秘密到死:她的儿子大闷子被一绺胡子绑票,始终未把这事告诉胡子大柜张老瞎子。二柜世界好送长命锁,她就认定这是丈夫亲手做的最后一只锁,因为他已经死了。
《玩命》K卷(1)
上马不嫖,
下马不赌。
——土匪绺规
故事36:瞑
斑驳的碱泥黄泥狼屎泥掺杂混抹的墙壁斜挂的几盏猪油灯,照得大柜占山阴森的卧室如同白昼,骆驼毛毡子上压寨夫人马大兰爹呀妈呀地痛叫,她要生孩子,阵阵绞痛刀一样割划俊俏的脸蛋,苍白脸庞扭曲得丑陋,长发蓬蓬如同乱草,尖利的牙齿咬透蓝色麻花被角。这位平素在匪首面前驯服得像只乖猫的小夫人,剧痛壮大了胆子,粗野地大骂胡子大柜:
“占山你伤天损寿,害死我啦,疼啊!”
之前,借个胆子马大兰也不敢在统辖三百多人马队的大柜占山面前撒泼放肆。尽管他十分疼爱年小自己近二十多岁的压寨夫人,拿她当胯下的一匹小骒马骑,使用它也溺爱它,但只有夜晚炕毡上干柴烈火似地折腾,他才使用温和的口吻与她说话,给她一点笑脸看。渴望温柔体贴得到的却是粗暴蛮横,为此她怨恨地撅起花骨朵小嘴,委屈地说:“像谁欠你二百吊钱,总呱嗒脸子。”
“啪!”占山抽冷子打她一个脖拐,他的脸板得如同寒冬时的马镫那样硬冷,威严地告诫道:“今后别在众弟兄面前娘们声娘们气地发贱。”
一棒子能揍死一头驴的有力大手造成的教训刻骨铭心,马大兰很有记性。就是与占山做爱,她也不敢娇滴,酸臭的膀子下她鼓励他的话变成赶牲口的专用术语:得、驾、吁、哦!自从三天前怀孕九个多月的马大兰觉病——临盆前反应,疼痛一直折磨她。开始还算刚条,忍耐着不吭不哼。占山率匪队去踢坷垃,忽略了夫人要临产,昨天二柜提醒他才派花舌子外出请老牛婆(接生婆)。匪巢附近没有村落,必须翻坨越岗到百里之外,还要花言巧语地把老牛婆哄骗来,不然,走漏风声,暴露绺子踪迹还了得?再说哪位老牛婆愿为胡子接生呢?
“请不来就搭(捉),死活把老牛婆给我整来。”大柜占山对花舌子说,“火燎腚啦,骑我的高脚子(马)走,马溜回来。”
“大爷,你别着急上火。”花舌子刚走时能挺住的马大兰还劝慰占山,再往下随着阵痛加剧,她呼天抢地像遇险时喊救命,整整一夜嚎叫未停。
天亮后她痛得死去活来,于是她又骂占山,许多妇女每到这个时刻,不约而同地恨自己的丈夫。道理很简单,男人使她怀孕生孩子遭此洋罪。大概生产过后,她们又要怀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