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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上菜来了,叶奕雄说:先上疏菜,后上鲍鱼。
郝教授说:太客气了,菜就不要讲究了。
叶奕雄说:吃个鲍鱼,很随便。
小姐走后,叶奕雄故意压低了声音说:我看中了本城的八角楼,想开发它为商业木仿。
好哇,一本万利之地。郝教授说,忽然又补充道:那个地方前些时日媒体炒得很凶,说是二战期间侵华日军的慰安馆,还有一个韩国的慰安妇来指认,如果是这样,就不可能变成商业区了,历史文物保护之地,没人敢动的。不过,早听说本城有商人想开发,前几年就报道过,因为八角楼有争议,此事放下了。如果媒体不再炒,开发起来就容易些,偏偏最近媒体又炒上了,新闻监督主要靠媒体,八角楼纵然有万千商机,谁又敢动呢?
叶奕雄灵机一动说:郝院长跟本城分管城建的领导熟悉吗?
分管城建的孙副市长几乎每天上晚间新闻,谁能不熟悉。我们学院校庆也请他来过,可我估计,他现在很难在八角楼的问题上表态,涉及到历史文物,受法律保护的地方,对官员来说,第一要紧的是政治。郝教授分析说。
叶奕雄心有所悟地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仍是不甘地问:八角楼那个地方如果从规划的角度看,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发展前景?
郝教授想了想说:其实,八角楼那一带应该是本城最有商业气息之地,也是最容易繁华起来的地段,按风水先生的说法,后边是连绵起伏的青山,这叫后有靠,前边是穿城而过的玉带河,这叫前有沼,这样的地方是风水宝地,做商业区最为发达。我曾为市政府做过本城的大规划,其中就有八角楼的商业街区,以八角楼为中心轴,前后左右形成大的商业气脉,不盖一幢住宅楼。但最终规划泡汤了,可能就是因为八角楼的历史定位问题,后来那地方就开发了许多商业楼盘,拥挤不堪,使城市建筑显得杂乱无章。
照您这说法,我们再也没机会开发八角楼了吗?叶奕雄问。
至少目前没有这个机会,除非政府批准。郝教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政府会不会批准?叶奕雄进一步追问。
如果有哪个官员发疯了,想玩一把火,他可能会去碰这个地方。郝教授说,忽然有所悟地问:你刚才说想开发八角楼,有没有支持你的背景啊?
叶奕雄反问道:您看我能成功吗?郝教授,这回再为我点化一下吧。
郝教授笑笑说:这事我可点化不好,不过,你要想动本城特别敏感的地块,必须找到可靠的背景,人家还得吃你这一壶才成。
叶奕雄说:我就愁搭不上关系呢,比如分管城建的孙副市长,我怎么样才可能认识他,搭上他呢?
郝教授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个孙副市长挺古板的,听说他从前不是这样,很有开拓精神,为此还招惹了婚外情,当时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后来他就变了,变得古板了,我请他来
过我们学院,发言时尽说报纸上的话,自己的观点很少,人也显得没张力,跟十年前我认识他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那时他精神饱满,充满朝气,经常听我的课,我们还在一起讨论过城建规划问题。人啊,有时候真是说不清楚。我倒是可以引荐一下你们认识,但不一定能帮上忙,如果帮倒忙,还不如不认识呢。
叶奕雄未置可否,他想如果去认识孙副市长,其夫人李璐应该是最好的捷径了。
郝教授见叶奕雄未吭声,便提醒说:你不是有自己的公司吗?你可以用公司的名义邀请市领导去检查工作,如今政府对民营企业很重视,孙副市长去了你们公司,你不就可以认识他了吗?
对呀,好点子,这酒没白喝!叶奕雄眼睛一亮,两手一拍,端起酒杯敬了郝教授一下。
郝教授有点自炫地说:我这个人啊,就像诗仙李白一样,两杯酒下肚,灵感就来了,有句打油诗说李白写诗先喝酒,我把它改成酒杯是郝教授的灵感炉。
好哇,这打油诗很贴谱。叶奕雄说着又向郝教授敬酒。
郝教授举起杯,得意地笑着把酒喝了。
菜陆陆续续上来了,两人吃尽了菜,品尝了鲍鱼,又喝光了酒,才离开红星酒楼。
叶奕雄将郝教授送回住处,郝教授有点不敢坐他开的车,叶奕雄说;我喝一斤酒都照样开车,有次交警把我逮住了,我说我喝两斤酒开车你们没逮我,喝一斤酒开车你们倒逮我了。警察一听,哈一下笑了,挥挥手让我走了。
郝教授一边听叶奕雄神吹,一边在车里紧张,生怕他的方向盘打偏,直至到了自己的住处,又接了那一箱茅台,才安心地跟叶奕雄挥挥手说:路上平安。
叶奕雄离开郝教授就给李璐打电话,他今晚的精神头很大,他想跟李璐好好玩一场,顺便商量一下公司邀请孙副市长视察的方案,他觉得郝教授这个主意特别好,尽管也许不可能实现,但叶奕雄还是想通过李璐把不可能变为可能。
李曼姝向往的东北乡下,如今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了,物是人非,她想寻觅一两个远房的亲戚都很难了,旗人的很多习惯早已荡然无存,李曼姝询问的一些事情在村里的年轻人听来就像童话一样遥不可及,上了年纪的人也对当年的情景大多没有什么记忆,后来李曼姝终于明白了,当年她的家族是有别于村里的其他人家的,家族的显赫在动乱中很可能带来满门抄斩的灾难,那么李曼姝东北之行的所有惦念都被岁月的迭宕起伏化为了泡影。
人进入晚年,记忆力就不太鲜活了,李曼姝经常忘记都跟我讲过什么了,这个时候我就要特别地提醒她的记忆,我说你讲到佐佐木了,他给了你一摞钱,做旗袍的钱……
我的提醒果然有效,李曼姝的话匣子像找到了开锁的钥匙一样哗啦一下打开了,她开始一板一眼地讲述:
佐佐木走后的第二天,正逢慰安馆休息,我们难得有一天休息,据说是吉野过生日,为了表示吉祥,吉野让慰安馆放假一天,我立刻找到小婉,让她陪我去街上买旗袍。
街上的店铺七零八落地开着,战乱中的城市像一个身患中风的病人,在瘫痪中支撑着自己。我和小婉不敢走得太远,担心自己被抢,特别是我,手包里带着佐佐木给的一笔钱,我想买一件旗袍,可走完了整条街,也没买到合身的旗袍,最后我们只得走进一家布店,布店里正巧有做旗袍的裁缝,选了布料,量了尺寸,我和小婉走出店门。
小婉不想很快回到八角楼,她要在街上多转一会儿。
我担心过了时间,会受到吉野的惩罚,我们出门时,荷美特意掐了时间,要我们两个小时内务必回到慰安馆,而我感觉两个小时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我劝小婉赶快返回八角楼。
小婉打量着我的手包说:你有那么多的钱,还怕吉野和荷美吗?我要是有你那么多的钱,早就想点子离开八角楼了,那里是人呆的地方吗?
我看看小婉,没接她的话,在八角楼这个地方,要万分小心。特别是小婉谈到逃离八角楼的话题,那是我梦中所想,也是深埋在心中的计划,但对她却不可有丝毫的流露。
你怎么不说话呀?小婉见我沉默,便在一旁催道。
我看看小婉说: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我们的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吗?我们的命掌握在吉野和荷美的手里,逃跑等于找死。难道我们有了点钱就想找死吗?
小婉一下子又把话题扯到了我的钱上,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钱啊?我们每天的劳动差不多,得到的报酬也差不多,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钱呢?我知道你曾经是旗人的格格,可我们进了八角楼所有随身携带的钱物都被吉野和荷美洗劫一空,你现在有这么多的钱真让我怀疑呢。是不是有了相好?
小婉问的这个问题使我难以回避,我不跟她解释财源似乎有点对不住她的关心,一种情感的力量促使我产生了倾诉的欲望,于是我把佐佐木的善待告诉了她。
小婉听了显得兴奋,好像是她自己找到了相好一样。她拍着我的肩膀说:叶玉儿,如果佐佐木真的爱你,你也要爱他,在八角楼这样的鬼地方,人是要靠希望活下去的,有时候爱可以成为人的一种希望,在人绝望的时候会支撑着人活下去,我祝福你!
我立刻说:佐佐木是日本人,尽管他对我好,可我不会从心里爱他,他在我们的国土上杀人,我能对一个侵略者产生感情吗?
小婉打断我的话说:不是佐佐木想杀中国人,是日本天皇想杀中国人,作为一个日本人,他必须服从天皇的命令。否则,他只有死。
我不说话了,我的心灵是矛盾的,佐佐木让我的情感陷入一种困惑,我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这一切。
小婉始终察言观色地看着我,见我又沉默不语,便试探着说:记得我们俩刚刚相识的那个晚上,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从我们的民族情感上看,我们的确不会爱上一个日本人,但当这个日本人主动爱你的时候,你就要争取他,甚至颠覆他的感情,让他由一个残害中国人的郐子手而变成一个保护中国人的和平使者。
我愣了,呆呆地看着小婉,觉得小婉的一番话不像一个普通中国女子的话,一个普通的中国女子是不可能讲出这么一番大道理的。我想起偶有耳闻的东北抗日联军和一些抗日组织,并开始怀疑小婉跟这些组织有关,如果真是这样,我一定按着小婉的指示颠覆佐佐木。但眼下,我还不能完全相信她。我说:小婉,我知道你一家被日本人杀害了,同时也知道你的内心对日军的仇恨有多深,但我们被关在八角楼这个地方,纵然我们的内心有反抗,又能怎样呢?我想我最好的反抗就是穿旗袍,我是中国人,永远爱我们的民族。
小婉神情认真地说:穿再多再艳的旗袍也只是一种形式,我们需要的是一种内心的反抗,一种精神上对日军的颠覆和控制,人的精神被控制只有在人的头脑发昏时,而人的头脑在什么时候会发昏呢?那就是沉迷爱情的时候。我想佐佐木如果真的爱你,他会按你的指示去做,听你的话的。
我内心突然一阵惊恐,小婉如果真是与抗日组织有联系的人,她会给我和佐佐木带来灾难的,让我们本来就不安全的人生快速出轨,快速走向毁灭。我不安地问:小婉,你是不是某个抗日组织派进八角楼的人,你知道如果我按你的指示去做,我很可能不会活着走出八角楼。
嗬嗬……嗬嗬……小婉狂笑起来,笑过之后说:难道你真盼望活着出去吗?像我们这样活着,终日供日军消遣和发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轰轰烈烈一场,让我们的生命活出价值。我不是什么抗日组织的人,但我是中国人,我想在八角楼成立一个抗日的组织,瓦解日军,可我现在还未找到目标,你找到了,你就先干吧,叶玉儿,我们是中国人啊,我们的玉体在沦为日军的泄欲工具时岂能没有一点点反抗?拿出你们旗人当年骁勇善战的勇气,跟日军打一场心理战,瓦解他们。
我看着小婉,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鼓起了一种希望,并暗暗钦佩小婉的胆识,如果按小婉的吩咐,我在八角楼就有了一种存在的目的和价值,我不是被动地活在这里了。
小婉说;怎么样,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我笑笑,没肯定也没否定。我想在八角楼这样危险的地方,最好不要完全地暴露自己。
小婉见我不表态,便说:你们旗人啊,心里总是弯弯绕啊。
……
李曼姝讲到这里,停顿下来。太阳正好照在我们的头顶,乡村公里上奔跑着一辆驴车,驴车上是满满的粪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