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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政务。胡广是一位恭色逊言、明哲保身因而能历数朝的大臣。尽管是个老滑头,但他与各种势力妥协的背后,却是为了坚持本朝的政纲。窦武虽以外戚而登尊位,但其人年少即以学问和德行著称,有名士风范;在位时征辟名士,治家严谨。他与以前的几位大将军,特别是与那位历孝顺、孝质、孝桓三朝、有“跋扈将军”之称的梁冀截然不同。他的品行被士大夫们视为同志,而他的地位又被士大夫们视为依赖。王畅一直是士人的榜样,当初陈太傅举荐他时,给他下了十个字的评语:“清方公正,有不可犯之色。”至于陈蕃,则是本朝道德文章的化身、士大夫的领袖、有能力将一个儿皇帝教导成尧舜明君的老师。他的政治主张,是本朝宪法中一切崇高和美好文字的体现。他在实现这些理想的过程中,非常固执、强硬地不与任何势力妥协,这种刚性的政治作风,在积累了越来越多的道德和舆论威望的同时,也引发了越来越多的仇恨与阴谋。这一点,是本朝吏民们对政治清明充满希望的时刻忽视了的一个潜伏的危机。
意识到这个危机的存在,甚至很敏感于这个危机的人并不多。陈蕃的固执与强硬并未使他盲目乐观或刚愎自用,七十多岁的老臣有着超乎常人的宦海经验,他最早注视着危机的发展,注视着他的敌手,并积极地寻找时机。
建宁元年(168)的六月,天子接受了窦太后的懿旨:录定策功。封窦武、曹节等十一人为列侯。大将军家族封侯者最多,其子窦机为渭阳侯;侄子窦绍、窦靖分别为雩侯、西乡侯。他知道,所谓定策功,就是赏赐拥立他为帝的几位大臣及其家族成员。在太后看来,这是维护窦氏家族地位的重要决策。窦武及其子侄的封侯自是必要;曹节有北迎灵帝之功,封长安乡侯。更重要的是,他在孝桓皇帝时,就已成为宦官首领,是窦氏左右皇帝所要拉拢的人物;而陈蕃则是维持朝纲、笼络士大夫的依靠。此外,太后对陈太傅怀有特别的感激之情,如果没有陈蕃当年坚持以窦氏的高贵门第为立后的根据,孝桓皇帝会将他最心爱的、但出身寒微的女人田圣立为皇后。因此,封陈蕃为高阳乡侯。
灵帝不知道太后的良苦用心,他只是感到在窦武、陈蕃和曹节这三个人当中,惟有曹节给了他这个年龄的人所希望得到的东西,而大将军与陈太傅对他的教训和管束让他敬畏。他从心底里想逃避他们,逃避他们威严的目光,逃避他们无休止的大道理,逃避他们安排的经学功课的礼仪演习。他喜欢和曹节以及王甫、郑飒、奶妈赵娆以及一大帮女尚书们在一起,他们每天都能让自己吃到从未吃过的东西,玩从未玩过的游戏,发自己从不敢发的脾气,说自己从不敢说的话。他想自己的家,想自己的母亲,因而更想从他们这些人身上找到补偿。
灵帝更不知道的是:这次录定策功,竟开启了那个潜伏着的危机。
第一章 孝灵皇帝孝灵皇帝(3)
就在封侯的圣旨下达之后,发生了两件节外生枝的事情。
涿郡有一位名叫卢植的布衣士人向窦武递交了一封书信,信中的言辞非常直切,指出窦武接受侯王之爵是名不符实、贪天功为已有。因为窦氏尽管作为天下聚目而视、延颈以望的宰辅,但定策拥立灵帝这件事并不是依据了立长立贤的立储原则,而是依照皇室的家谱作出的选择,无甚功德值得称言。卢植还以本朝国嗣屡绝、四方盗贼纷起、朝中人事错综复杂等为借口,提醒窦氏保全身名,辞去封赏。
卢植的这封信不亚于一位巫师对诸多危机的预言,可惜的是,大将军没有重视这封信。不久的将来,大将军就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卢植也为挽救他的预言付出了毕生的精力,这是后话了。
卢植作为一个布衣,竟敢向尊贵的大将军直陈言辞,说明了一个重要的原则,即像卢植这样的士人,不管是在野还是在朝,都不希望大将军是一个外戚大将军,而应该是一个士大夫大将军。本朝孝殇皇帝以降,皇统屡绝,国柄或归外戚,或归宦官,朝纲紊乱,积重难返。就封赏爵位来说,其道德依据已经丧失,受封者多为外戚、宦官之亲党或通贿权奸的虚诈之徒,故而接受封爵,往往被视为接受了一种耻辱。
眼前的这位大将军虽然和以往的大将军不同,但他毕竟与卢植或其他士大夫的出处不一样了,他有一些与他的太后女儿相同而与士大夫们相左的想法,或者他有更多的考虑,或者他过于自信。
无独有偶的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太傅陈蕃,一连十多道奏章,向太后辞去了爵位,他的理由正大而谦逊。他说:“臣闻割地之封,功德是焉。臣虽无素洁之行,窃慕君子,‘不以其道得之,不居’。若受爵不让,掩而就之,使皇天震怒,灾流下民,于臣之身,亦何所寄!”“不以其道得之,不居”,是孔夫子的话,不过陈太傅所说的“道”,却饱含了反讽。
冲突的前提,是阵营的形成,这件节外生枝的事,使得双方都关注起彼此的阵脚。
在一次例行的处理政务会议之后,陈太傅请大将军私下议事。
“大将军,时下大统已继,百废待兴,天下名士,皆思奋其智力。前朝为奸佞所黜贤良,如李膺、杜密、尹勋、刘瑜诸位,现已起用,可谓既从人望,而德归太后,太平之志可申矣!”陈太傅说。
大将军听了连连颔首。
太傅见大将军流露了态度,便将坐席向大将军移近了一点,又说道:“曹节、王甫等人,自先帝朝起,就操弄国柄,浊乱海内。如不趁早除之,将来恐难以对付啊!”
窦武听了,向太傅揖拜道:
“太傅有此忠正之言,实乃汉家的福祉。太傅之意,深合我心。”
太傅面露喜色,以手拍席,奋然而起。
大将军的性格和太傅不同,他似乎更加谨慎、持重。但他缺乏果断与刚毅,因而他的谨慎与持重就掺杂了犹豫和迟钝。
他开始一步步地安排实现他与陈太傅商量好的事。在他的办公室里,召开了多次会议,与会者有尚书令尹勋、侍中刘瑜、屯骑校尉冯述、以及孝桓皇帝朝被废黜的著名官僚李膺、宗正刘猛、太仆杜密、从事中郎苟昱、颖川名士陈寔等。
外戚与宦官,一直是本朝干扰士大夫行政的力量,孝桓皇帝从大将军梁冀手中收回国柄后,立即交给了宦官们。现在,外戚毕竟与士大夫们合而为一了,他们开始对付共同的敌人。
窦太后是个有远见的女人,她知道依靠自己这个久居禁中的妇道人家,或者手中的儿皇帝,是不能治理好国家的。治理一个国家,光靠权势不行,必须依靠官僚士大夫们。他们熟谙行政的技术过程,明晓君臣大义,尽管有的时候鲠直得过于迂腐,一点儿不会察颜观色。然而太后又是个典型的女人,好虚荣,喜欢享受权势。这种感觉,只有从她周围的宦官和女尚书们的谄媚中得到。而且,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这帮同她共同生活于皇宫大内之中的奴仆们,与皇宫之外的帝国各级行政机构中的官僚们,竟然是水火不相容的。
这几个月来,她已经多次在被侍候得舒舒服服的情形下,将爵位、官职当作小玩意一样赏给了几个宦官和皇帝乳母的亲朋好友们。当然,每次封赏都以天子的名义,并在天子的监督下,由掌玺大臣盖上御玺后发布。这个习惯后来被灵帝不折不扣地继承下去,并有所创造。这又是后话。他们都不太明白:这些东西都是国家的重器,对于亲近宠近的奴仆或亲戚,可赏之以财,但决不可授之以爵。
时已八月,洛阳城中秋风萧瑟,凉透单衣。
陈太傅有些等不及了,他是个政治洁癖,希望像扫地一样处理国家的政务。太傅的名望,来自他十五岁时的怪异行为。那时他闲处一室,听任院子里杂草丛生。有一天,父亲的朋友、郡中功曹薛勤来访,见状便对他说:“小子!贵客到此,为何不好好地洒扫庭院?”
“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能扫此一室?”
陈太傅说出了一句永垂青史的豪言。
对于大将军的慎重,太傅有些不解,可能还有些顾虑。他在家中徘徊反侧,想找一个好的借口,敦促大将军早些下手。
忽然,府外的街市上,传来了喧嚣之声,接着,家仆进来报告:天上出现日蚀,百姓们正在祈祷和叫喊,希望驱除吞食太阳的天狗。太傅心中一震,吩咐备车去大将军府。
“日乃阳气,君王之象。月乃阴气,臣下之象。今苍天示以日蚀,当有君侧小人作奸弄权,太傅必为此事而来吧?”大将军一见太傅便急切地问道。
太傅见大将军知晓天道,便直截了当地从人事的角度提醒大将军:
“当初孝元皇帝朝,御史大夫萧望之竟为一个阉人石显所谮,被迫自尽。当今李膺、杜密诸公,曾为阉宦所窘,祸及妻小。何况现在像石显这样的人,不下数十个,为害就在眼前啊!蕃以七十之年,欲为将军除害。今可且因日蚀之事,斥罢宦官,以答天变。此外,乳母赵夫人及诸多女尚书,每天都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干扰朝政。急宜退绝,请将军从速计议。”
“太傅请回,武即刻进宫,面陈太后。”大将军窦武答道。
斥罢宦官的理由很简单,在士大夫的眼里,宦官不具备人格,只是天子宫内执帚奉盏的奴隶。君臣之间,有社稷大义可言,真正有臣子应当是社稷之臣,而非天子的私臣。故君对臣不可无礼,臣对君亦可去就,而对宦官则无须如此。可士大夫们有一点不明白,并不是一开始,宦官们就一心一意地与他们过不去,而是被士大夫们用各种制度和礼仪禁锢在大内的那位天子,不时地想把耳目手足伸展到大内之外的更为广阔的天地之中,直接干预士大夫们操纵的行政运行程序。从这个角度看,如果不倚重身边的这帮残贱之人,天子即便顶天立地,也是四顾茫然,真成了他一天到晚挂在嘴上的谦称:孤家寡人。再则,主子和奴才朝夕相处,他们之间的感情即便不是最真诚的,可也不是君臣大义这种崇高却冰冷的道德所能替代的。
这些道理,年少的天子尚不知晓,可窦太后一定心领神会。她现在和父亲的立场有些分歧。或许,她很自信,认为自己能够驾驭宦官们,因此当父亲向自己及天子列数宦官权重专断、子弟布列、贪暴无厌,以致天下讻讻等罪状,并要求废除全部宦官时,她便觉得父亲的主张过于荒唐了些。而灵帝听了,则又怕又气。
“我大汉自立国以来,世世皆用宦官,此乃国之常典,但当诛其有罪而已,岂可尽加废除?”太后说。
大将军心中怏怏不快,而灵帝则暗自庆幸。
于是,在得到太后的首肯之后,大将军下令逮捕了两个罪行显白的宦官——中常侍管霸和苏康。这是两个颇有才略的大宦官,掌管天子的秘书处,专制独断,在孝桓皇帝朝就与士大夫们结下了怨恨。当然,窦太后之所以同意大将军拿这两个人开刀,还出于她作为女人特有的狠毒心理,因为管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