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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沣再也忍不住,又召集内阁和皇族会议。
奕劻还是那句话:“只有袁世凯可扭转时局。”
“可……可他不愿就任,如何?”载沣道。
“徐协理和袁世凯是老朋友,不如让徐去一趟,看看他态度如何。”
“就这么办。”载沣已无可奈何。
九月初八日(10月29日)。徐世昌回到北京,而就在这一天,山西宣布独立,推举新军标统阎锡山为都督。
载沣顿时感到京畿受到严重威胁,急忙和奕劻、徐世昌商量对策。
载沣问:“徐协理到彰德,情况如何?”
“唉——”徐世昌长叹一声。
“到底怎样?”载沣急不可耐。
“不说也罢,袁世凯这厮太不像话了!”
奕劻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出来就是。”
“真是不像话。袁世凯这厮居然提出了就职的条件,这些条件是万万不能答应的,我看,让他在那呆着吧,没有他,前方照样打仗。”
“这些话少说,你先说说看,他提了哪些条件。”奕劻道。
“没法说,我也不敢说。”
“你说吧。”载沣道。
这时,徐世昌才假惺惺地说道:“袁世凯提出了六个条件:“一、明年召开国会;二、组织责任内阁;三、开放党禁;四、宽容武汉起义人物;五、授以指挥前方军事全权;六、保证饷精的充分供给。这些条件,如何能答应!”
奕劻也气得直打颤,更不用说载沣了。召开国会,组织责任内阁,皇族将无一点权力,连奕劻也要下台。摄政王成了一个空架子,皇上成了一个摆设。军权又落在他手中,大清不就名存实亡了吗?
载沣来到毓庆宫,走进书房,见小皇上正聚精会神地背着书:
“博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貂。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日配天。”
童音朗朗,字字清晰。载沣不忍再听陈师傅的讲解,急转出门,眼泪刷刷而下。他的心如刀割一般:几百年的基业,败在自己手上,皇帝此时正值冲龄,刚刚开蒙,真是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子孙后代,更无颜面对皇帝。
不料,陈宝琛尾随出毓庆宫,问道:“摄政王,想必又是武昌乱党的事让您伤心了?”
“陈师傅,仅乱党还罢,连袁……袁世凯也要要挟皇上。”
“以老臣看,袁世凯确是王莽之奸,曹操之志,此等人万不可用。即使天下分崩离析,也不可用这种奸邪顽劣之人。若邦分崩离析,凭皇上聪颖,励志图新,还可缓图大业;若让袁凶入朝,则是引狼入室,开门揖盗,则皇上危险之至,请摄政王三思!”
“陈师傅,你费心了,我一定记住你的话。”
载沣来到太后宫中。隆裕太后这些天来消瘦得如同枯草一样,他万没有料想能落到如今这种地步,见载沣来了,忙问:“荫昌的军队进展如何?”
载沣道:“三军徘徊不进,山西又闹独立,京畿危在旦夕,特向太后禀奏。”说罢,已泪如雨下。
“不是让徐世昌召袁世凯赴任吗?情况如何?”
“袁奸提出六项条件,实在目无皇上。”
“哪六项?”
待载沣说出六项条件,隆裕太后垂泪道:“这不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吗?”
“都是我等无用,落到这……这……”载沣已泣不成声。
“皇额娘,我下学了。”溥仪走了进来,把“红模子”递与隆裕太后检查。
隆裕太后拿在手里,看着端正秀直的字体,说道:“好,写得好……”话没说完,眼睛一红,就要掉下泪来。
“溥博渊泉,时而出之……”小皇上又背起书让太后检查。每天,他下了学堂都必须向隆裕大后汇报学习的情况,让隆裕太后检查一遍,可是今天只读了几句,隆裕太后说道:
“让摄政王给检查一下吧。”
说着,隆裕太后转过头去。
溥仪面对摄政王载沣继续读着,可是摄政王却跪了下来,头埋在手里,贴在地上,始终没有抬头。溥仪见王爷浑身乱抖,看样子是伤心地哭了。
隆裕太后转过脸来道:“皇帝出去吧。”
溥仪鼻子发酸,道:“皇额娘、王爷,是那个魔头孙文和妖怪黎元洪要夺我的天下吗?”
“呜——”摄政王哭出声来。
“皇帝,你说的对,那些革匪想共和咱的天下。”太后道。
“‘革匪’是谁?”
“就是那魔头带的虾兵蟹将,小喽啰。”
“那为什么不派天兵天将去捉拿?”
“正派着呢,皇帝下去吧。”
皇帝谢过出去。
隆裕道:“载沣,你太没出息了,在孩子面前怎能这样!你给皇帝留下什么印象。”
“奴才无用,奴才有罪。”载沣这时才抬起头来道。“奴才实在是无脸见他。”
隆裕叹了一口气,问:“若答应袁世凯的条件,皇帝又在冲龄,以后如何是好?你可有什么法子吗?”
“奴才觉得,不如至承德别宫暂避,效咸丰帝秋狄木兰。”
“那就这样吧,暂避一下也好,回老家养精蓄锐,可以卷土重来。”
“要学习越王勾践的精神。”
摄政王和隆裕太后要避居承德的话传出后,徐世昌急忙把这一情况报告了袁世凯,袁世凯急电徐世昌和奕劻,让他们阻止皇上北上。
太后和皇帝的太监忙乱成一片,大家都在收拾细软。
溥仪道:“这样收拾东西是要干什么?”
一个太监道:“到木兰围场打猎。”
“我也去吗?”
“就是侍奉万岁爷一道去的。”
“太好了!太好了!”溥仪高兴地拍着手跳起来。
可是太监一点也不高兴,溥仪觉得气氛不对,问道:“你们为什么不高兴?你们不喜欢打猎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小皇上心里悻悻的。
“皇上。”一个声音道。
溥仪转过身,见是那个白胡子三角眼的总理大臣,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求见太后。皇上,可不能到东北行猎,去了就恐怕回不来了。”
“为什么?”
“皇上走了以后,革匪可能就乘虚占着北京。”
“我有天兵天将扫荡妖魔。”
“是的是的,皇上天威,定能扫荡群魔,可是若离开京城就办不到了。”
“那我就不走了。”
“好!皇上有气派。”
奕劻谢过皇上,来到养心殿的西暖阁。
奕劻跪禀道:“太后,去承德万万使不得。如今和当年咸丰帝不同,天下百姓皆眼望帝京,若皇一上动,则天下必人心惶惶,如此退出关外,则大清江山再难恢复。且京畿已有革命党活动,东北三省也有革匪图谋举事,如果现在鸾驾起行,路上难保不出意外。”
隆裕被他说得任在那里半天,许久,她才说道:“你说如何是好?”
“只有让袁世凯出来收拾局面。”
“他就能收拾得了吗?”
“北洋军养精蓄锐这么年,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军力不知超出革匪多少倍。北洋军至,则革匪必除,革匪既除,即可图振兴清室大业。而要北洋军奋勇杀敌,非袁世凯统领不可。”
“我也觉得舍了这宫,也不安全。可是袁世凯那六条条件,实在是太过分了。”
“如今,荡灭革匪要紧,况且,袁世凯对皇上对太后还是忠诚的。”
这时,站在一旁的小德张说道:“老佛爷,走出京城,不安全。咸丰帝和当年老佛爷出京是为了避洋人,可现在,说不定就从什么地方冒出个革命党来向你扔炸弹,太可怕了。”
隆裕太后道:“那就停止收拾东西。庆亲王,你去和摄政王商量一下。”
“那好,可是太后心里一定要有底呀。”
“我知道了,”隆裕转过身对小德张道,“叫他们把东西搬回去。”
“嗻——”
小德张传了太后旨意,又是一阵搬东西的声音。
这时溥仪进来,问:“皇额娘,不去打猎了吗?”
“不去了,路上不安全。”
“是有妖怪吗?”
“是的。”
“我不怕,皇额娘,我要带天兵天将扫荡他们。”
奕劻心里一怔,隆裕心里一喜。
奕劻派他的儿子载振到了彰德洹上村,今天,载振回来,说了袁世凯要拥戴他做皇上的事。奕劻心想:这事并不是不可能,若袁世凯果真平定了革匪,凭他的威势,结合自己总理的位子,改立皇上是可能的,那自己就成了太上皇。现在听小皇上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怎能不吃惊?岂不知,这话都是平时太监们讲狐仙鬼怪的故事培养了皇上的“豪气”。
隆裕太后为载沣的孱弱而伤心,见皇帝竟有扫荡妖魔的气魄,心里感到安慰,想:大清的将来还是有指望的。第二天,隆裕太后下旨:“授袁世凯为钦差大臣,所有赴援之海陆军并长江水师、暨此次派出各项军队统归该大臣节制调遣。对此次湖北军务,军谘府、陆军部不为遥制,以一事权。拨内帑银一百万两为湖北军费。第一军由冯国璋任统率,第二军由段琪瑞任总统。”
袁世凯存心想让清廷现在就亡,也不能让皇上北移,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所以,当得知山西等地要进军北京及皇上要避居承德的消息后,也特着急起来,急电徐世昌、奕劻等阻止皇上北上,又许拥立载振为未来的皇上,同时,又派袁克定回京送巨资与小德张,让他从中做隆裕太后的工作。这一切形成合力,得来隆裕的懿旨,隆裕的谕旨一到,虽然没有满足袁世凯全部的要求,但他早也等不及了,他不想让局势发展得难以控制,当即回电表示即日赴湖北督师。
袁世凯走马上任了,立即电令冯国璋急速开赴前线,向革命党猛攻。令王士珍襄办湖北军务,招募新兵一万二千五百名,编为湖北巡防营进占皖北,保证北洋侧翼安全。
冯国璋接到袁世凯的电令后猛扑汉口,击退民军,纵火焚烧汉口华界。接连三天,烟尘蔽天。清军在城中奸淫掳掠,无所不为。见到有姿色的妇女,就拖曳而去,有的竟轮奸至死;有的强逼不从,用刀刺毙。那些迁徙的百姓,哪怕有一点儿财产,都被他们抢光。百姓恨政府军入骨,革命军一来,都夹道欢迎。所以革命军人数虽少,却众志成城,受百姓全力拥护。政府军虽然夺下汉口,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袁世凯又命令向汉阳进军,汉阳眼看就要拿下。
正在此时,新军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第三镇协统卢永祥,第二混成协协统蓝天慰,第十九协协统伍祥祯,四十协协统潘榘楹等,打电报向政府提出最后通牒十二条,要求在本年召开国会,由国会起草宪法,由国会选举责任内阁,皇族不得充当国务大臣。
载沣见局势危急,只得照办,于是急令资政院起草宪法,同时下了一道罪己诏,下令释放一切政治犯,并下令嘉奖张绍曾,以图缓和局势。
资政院神速地制定好了宪法。
溥仪刚刚吃过嬷嬷的奶,摄政王便让人把他请到养心殿。
载沣向溥仪叩了三个头,道:“禀皇帝,摄政王无能,以至国家到此地步,现在国家宪法已定,请皇帝原谅我这无用的王爷。”说罢掉下眼泪来。
溥仪见他哭得伤心,道:“王爷,我什么时候说你无能了?你怎么无能?”
“皇帝,今天我要到太庙宣誓实行宪政,宪法定了十九条,皇帝……皇帝……”他又哭了起来。
小皇上道:“王爷,这‘宪法’是魔鬼的咒语吗?”
载沣不知说什么才好,道:“是的。”
“我杀了孙文和黎元洪,咒语就破了,王爷不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