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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龙、贺万无奈,那荀花间满腹疑惑,再三追问。李龙叹道:“荀掌柜可识得孙进富之浑家?”荀花间点头道:“约莫年前,正是元宵佳节,孙进富曾携那女人进城观灯,住在我兴隆庄,故见过那妇人一面。自此不曾见过。莫非他妇人出了甚事?”贺万疑道:“你怎的知晓?”荀花间道:“果真出了事?我早已猜想到了。那妇人仗着几分姿色,言行举止甚是轻浮。水性妇人便是惹事的角儿。”李龙道:“那孙进富可曾知晓?”荀花间笑道:“他将那妇人视如园中牡丹、口中饴糖,怎会疑心于他?假若你说与他听,他反来恼你。”李龙正待再问,一伙计过来,告知荀花间,柜前来了一桩买卖。
荀花间闻听,眉开眼笑,道声“少陪”,而后去了。李龙、贺万跟着到了前堂铺面,却见一名伙计正与一个商贾论价还价。那商贾忽见李龙、贺万出来,脸色一变,而后镇静自若,谈笑风生。李龙一瞥之间,见得此状,心中疑团顿起:此人见得公差,怎的有惊异之色,莫非此人有何龌龊?端的可疑。
李龙不动声色,满面笑容,与荀花间拱手道别。出得兴隆庄不远,李龙将贺万拉得拐角僻静处,远视兴隆庄口。约莫一盏茶工夫,那商贾出来,径直往西而去。贺万悄然跟上。李龙返身回来,见着荀花间,问道:“荀掌柜可曾识得方才那人?”荀花间道:“乃是个外地客商,非是湖州本地人氏。”李龙道:“方才他与荀掌柜说些甚么?”荀花间眉开眼笑道:“他实乃一个大主顾!欲购本庄所有上等丝绸,且每匹货价较他人高出五两银子。这厮端的不晓行情,想必是初来湖州贩绸者。”
李龙心中疑惑,道:“他虽非湖州人氏,但却是生意中人,怎的不晓货价?常言道:货买三家。他出手如此爽利,定有所图。荀掌柜万不可贪图小利,中他诡计!”荀花间笑道:“多谢官爷告诫,荀某自有分晓。常言道:一手与钱,一手与货。那厮不先付银两,荀某自不与他货物。他奈我何?”李龙道:“如此甚好。荀掌柜之生意果如庄名,甚是兴隆。”荀花间道:“官爷有所不知。我湖州丝绸,天下闻名,四海丝商,千山万水来我湖州。只是湖州丝绸,十分却被朱山月占去五分,又有羊仪怙羊爷、于九于爷各占二分,余下如我等小店铺十数家,方才一分。往日间,哪有此等生意?”李龙不解道:“此话怎说?”
荀花间笑道:“官爷是衙门中人,怎的不知?那湖州第一丝绸主朱山月犯了案事,正被官府缉捕,早已逃之夭夭。朱府上下亦乱作一团,你争我夺,哪有心思料理生意?我等便得其利也。”李龙笑道:“方才进庄见得荀掌柜春风得意,甚是开心,原来如此。”荀花间喜笑颜开,一个劲点着头。
李龙出了兴隆庄,与贺万会面。原来,贺万跟随那厮,行了不远,那厮进得一家绸铺,便与掌柜买卖,只道要将店铺上等丝绸悉数买下,每匹货价高出行情五两银子,那掌柜见有利可图,一口应允。那厮只道几日后来取,钱货并交。李龙闻听,甚是不解,便将兴隆庄荀花间之言道出。贺万惊诧,怎的如此?莫非这厮果真是少有的大豪商?李龙亦百思不得其解。
贺万道:“依小弟之见,其中必有蹊跷。不如暗中跟随,细细查探一番,看他究竟意欲何为?”李龙然之。二人追随上去,过了骆驼桥,只见那厮又入得一家丝绸店铺。贺万正待跟入,李龙一把拦住,道:“你我乃是公差装束,那厮又见过你我,早有疑心,不可露面。”二人在铺外察看,待那厮出来,李龙便入得店铺,询问情形。贺万尾随。如此五六家店铺,竟如出一辙,那厮皆是一般言语!
李龙、贺万益发疑惑,又见那厮又入得一家店铺。二人等候多时,不曾见得他出来,甚是纳闷。又等有两盏茶的工夫,李龙忽叫不妙,冲入店铺中,询问伙计。那伙计只道那厮与掌柜谈妥买卖,自后院门走了。李龙、贺万急追出后院,环顾左右,哪里有这厮身影?李龙恼道:“叵耐这厮端的狡猾,竟早有察觉。”贺万道:“即便无了踪影,我等亦可将他寻得。只是这其中之事,甚为怪异,难以臆测。”李龙道:“待将此人来源查探清楚,其中缘由自可分晓。”二人自回衙门。
次日,李龙、贺万着市井闲人装束,再行查探,不想湖州城中十数家丝绸店铺皆与那厮议定,惟独不曾去得朱山月、羊仪怙、于九三家。众掌柜只道那厮唤作乌笃卓,其余情形概不知晓。李龙、贺万寻查一日,无有发现,败兴而返。路经醉仙酒楼,李龙道:“行了这久,口渴肠饥,你我且先吃些酒肉则个。”贺万附和。二人上得阁楼,临窗坐下,那小二过来,李龙道:“且先打两角酒并三四样下饭。”小二下去,不多时,酒菜端来。李龙、贺万斟酒对饮。
却说邻桌围坐三人,正高谈阔论神鬼精怪之事,你一言,我一语,尽是些凶神恶煞、魑魅魍魉、厉鬼女魅、妖精狐仙。一人道,某某一日见着某人,后闻那人竟已早死,方才知晓见着鬼也,不日便死;又一人道,某某夜读诗书,有绝色女子来伴,长久,精气日衰,那书生终被害死;又一人道,某某府中闹鬼,虽请道士法师除之,亦无奈何,后有一游方僧人路经其家,见其怪异,知有鬼魅,进得房来,令其挖掘床下之土。深挖数尺,竟有一百年尸骸。却原来是此尸骸作祟。
三人正言语,却见一人上得楼来,见着三人,拱手笑道:“三位仁兄,小弟迟来一步,抱歉抱歉。”三人笑道:“当罚酒三杯。”那人坐定,道:“小弟自当饮之。”三杯饮罢,那人道:“诸位仁兄,方才你等说甚事儿,如此兴致?”三人相告,那人道:“说及这神鬼怪事,小弟却闻得一桩真事,甚是可怕。”三人道:“何事?”那人道:“此去城东四五十里,龙溪江畔,有一双龙山,山势婉转,如那苍龙;又有龙溪曲折,亦如一龙,故名双龙。那双龙山地势险要,早被一伙强人占据。那伙强人抢劫来往客商,甚是猖狂。官府多次捕捉缉拿,皆未成功。却不料一年前,那伙强人竟在一夜之间离奇死去。”
另三人笑道:“此事我等早已知晓,还待你说?”那人淡然道:“那伙强人怎生死亡,你等可知晓?”三人中一中年人道:“闻听众强人死时,尽被刳心,乃被人所杀。”那人笑道:“那伙强人甚是剽悍,官府尚且奈何不得,谁人竟能在一夜之间杀了这多人?”三人中又一人道:“寻常之人自然奈何不得,或是其中同伙,意欲私吞钱财,暗中使诈,谋害众强人?”那人笑道:“如你等所言,那密谋者私吞钱财,必定离去。”三人道:“当是如此。”
那人摇头道:“非是如此。那双龙山非同寻常,闻老人言,乃是许逊真君诛杀孽龙之时,老龙二子逃得此处,隐匿山中、江底,真君引弟子甘战、施岑追杀至此,二蛟深藏不出,真君召乡人道:吾乃豫章许逊,今追二蛟精至此。其蛰伏山中、江底,吾置一石碑在此,以镇压之,不许其残害生灵。你等切记,万不可动之。否则,后患无穷。”三人惊道:“莫非此便是双龙山之由来?”那人道:“前人言语,未知真实。只是所言镇妖石碑,却无人见过。”三人疑道:“仁兄言及此事,莫非与那强人之死相干?”
那人连连点头,神秘兮兮道:“正是。那伙强人不知其情,占山为贼,却不知怎的动了那真君之镇妖石碑,惹下无尽祸患来。自那伙强人无端身死后,双龙山下又有多人相继无端身亡,且皆是刳心而死。至得此时,方才忆得真君言语。”三人皆惊。那人叹道:“镇妖石碑一动,那蛟精趁势出世,搅乱生灵。前几日,我闻得传言,有人曾亲眼目睹江中蛟精原形,我家舅表兄庄中一男子在河中捕鱼被蛟精吞噬了!唉,恐我湖州百姓危矣。”
李龙、贺万听得清楚,惊道:“双龙山强人无端身亡,我等亦曾随张睢大人前往勘验,多方侦查此案,未有进展,竟成悬案。却未曾闻得有蛟精作怪之事?”周围饭客闻言,众说纷纭,惊恐不已。惟有阁角一人,独自酌酒,闻得其言,冷笑不止。
李龙、贺万酒足饭饱,付了铜钱,下得酒楼。贺万百思不得其解,道:“方才那厮所言,未知实否?”李龙不以为然道:“神鬼精怪,无稽之谈。”贺万疑惑道:“普天之下,万物众生,阴阳轮回,怎生无有神鬼精怪?”李龙笑道:“如此言来,那双龙山上蛟精作祟,危及湖州百姓,贺爷以为当如何除之?”贺万道:“请有道高人施法降之。”李龙笑道:“真君道法无边,蛟精复出,岂有不知之理?解铃还须系铃人,又何必舍此求彼?万物皆是天定,又何必刻意为之?”贺万知是李龙取笑,低声道:“罪过,罪过。”不再言语。
二人径直回了府衙,闻得苏公已回府衙,急忙来见。原来,苏公、苏仁在恶虎岭下寻人,约莫半日,前后寻得三四个樵夫、猎户。每每问及普济观道人,樵夫、猎户皆有怒色,只道那观中道士甚是横蛮无礼,凡有进入道观所属山林地境者,皆被逐出,动辄殴打。那三名道人甚是剽悍,且知晓些拳脚棍棒,寻常百姓怎生招惹得起,自是远远避开,于观中情形知晓甚少。经樵夫、猎户指点,苏公、苏仁东行十里,到得一江南水乡小镇,唤作南浔镇,镇上有四十余户人家。那观中道人常往来南浔镇采买货品,或有识者知晓一二。果不其然,一家纸钱香烛铺告知苏公,那普济观有道人三名,老道唤作清虚道长,乃是知观,另有二徒,唤作无静、无为。那普济观观小道寡,却不肯与寻常百姓设符箓醮坛,闻听说来请作醮者尽是湖州府有钱有势人家。当日天色已晚,苏公、苏仁在南浔镇借宿一夜,次日一早起程回城。
李龙、贺万见过苏公,将孙进富情形一一禀报。苏公疑道:“如此言来,此案端的蹊跷,这孙进富竟似日出雾散一般。”李龙又将赵虎、吴江等人行踪禀告,苏公道:“若破此案,还须自周四郎、普济观着手。种种疑窦,似隐约有一线相牵,只是我等尚未理清头绪罢了。”李龙道:“卑职还有一事,须禀告大人。”苏公道:“何事?”李龙便将那乌笃卓与诸多丝绸庄行贸易之事一一禀告,又将心中种种疑点道出。
苏公闻听,思索良久,道:“李爷、贺爷,亏得你等细心。十商九奸,那白花花一堆银子,他又怎生舍得多出?此中必有蹊跷。”苏仁道:“方才李爷言道,那兴隆庄荀掌柜言,一手与钱,一手与货。那厮即便有甚诡计,又有何妨?”李龙道:“苏爷,话虽如此,那厮定有其诡计令众庄行轻信之。”苏公笑道:“香饵之下,必有悬鱼。众庄行若贪图小利,必将失却大益。你等思忖那厮会用甚么招法欺诈?”贺万道:“花言巧语、轻许利诱。”李龙道:“我以为,那厮或用假银锭骗之。”
苏公拈须思忖,道:“他等买卖双方皆是老手,头脑甚是精明,寻常骗术焉能奏效?依本府看来,此事必有微妙之处。你等再去细细打探:城中丝绸价目沉浮、各庄货源出进如何?那乌笃卓究竟是何来历?”李龙、贺万领命而去。苏仁立于一旁,似有所思。
苏公自案牍之上取下一摞卷宗,细细翻阅。那卷宗之上,细细分列出历年丝绸价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