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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鬼耶,疑莫能明,而全城已传为奇事矣。又少城顺河街一十余岁小孩,大呼有鬼,竟扑入金河,当即有人救起,然已不解人事,口喃喃说鬼话不已,见者异之,实则人世间岂真有鬼。仍为平日社会心理中之鬼随处发现而已。
在这篇近百年前的新闻报道中,最后一句话,说得委实科学又规范:平日社会心理中之鬼随处发现。什么叫平日社会心理之鬼呢?这个概述大致是在说集体无意识,又可称为集体性幻觉。有本书叫《乌合之众》,书中有着对群体性幻觉极为精确的描述。
从现代群体心理学的角度出发,那就意味着,四川鬼事必然是涉及两个具体而明确的人物,一个是上年纪的老妇人,另一个是孩子。或者是媒体报道过,又或者是小道消息疯传,总之有一个关于老妇人及孩子的话题,曾引发了蜀川人民的极度关注。
这老妇人和孩子,是谁家的呢?为什么蜀川人民会无意识地关注这么两个人?
关于这件事,正潜伏于四川将军陈宦身边的现国民党党员、而后的中共党员胡鄂公,最清楚不过。
话说南方五省独立,齐心协力来搞袁世凯,于是蔡锷腾出手来,专心致志修理老友陈宦。每一天,蔡锷都要给陈宦写几封信,使者络绎不绝地排成了长队,浩浩荡荡去四川送信。信使太多,导致省城外边形成了小吃一条街,密密麻麻坐在那里吃担担面的,全都是南方五省给陈宦来送信的信使。
陈宦被信使团团围困,精神状态大受影响,有一天,他忽然把胡鄂公叫到一间密室里,进去之后,陈宦却一言不发。胡鄂公等了很久,正欲催问一声,陈宦突然号啕大哭起来。
痛哭中,陈宦说:我家里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和一个残疾儿子,他们……
胡鄂公眨眼又眨眼,怪不得川蜀竟流传着老太太和小孩子的鬼事,原来是陈宦心里的怨念太重,投射到了公众的群体潜意识之上,形成了群体心理上的幻影。
这也表示着,陈宦所承受的心理压力,已经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搞不好一旦心理崩溃,他就会弄出极端的事情来。
他真的弄出来了。
他给袁世凯拍了份电报,声称与袁世凯绝交。这封电报全文如下:
宦于江日径电项城,恳其退位,为第一次之忠告。原冀其鉴此忱悃,回易视听,当机立断,解此纠纷。乃复电传来,则以妥筹善后之言,为因循延宕之地。宦窃不自量,复于文日为第二次之忠告,谓退位为一事,善后为一事,二者不可并为一谈,请即日宣告退位,示天下以大信。嗣得复电,则谓已交由冯华甫在南京会议时提议。是项城所谓退位云者,绝非出于诚意,或为左右群小所挟持。宦为川民请命,项城虚与委蛇,是项城先自绝于川,宦不能不代表川人,与项城告绝。自今日始,四川省与袁氏个人断绝关系,袁氏在任一日,其以政府名义处分川事者,川省皆视为无效。
就是这份电报,把袁世凯活活气死了。
而以段祺瑞为首的北洋武人则认为,袁世凯是北洋的人,北洋可以欺负他,但非北洋之人断无此资格。所以北洋必要为袁世凯报此深仇,说明白了也是为了维护北洋的利益盘子。
那么,南方五省都没有气死袁世凯,孙文的革命党都没有气死袁世凯,何以单单这份电报,竟然会气死袁世凯呢?
这是因为,电文中有一句话,深深地伤害了袁世凯脆弱的心灵。这句话就是:
自今日始,四川省与袁氏个人断绝关系。
这句话又怎么了呢?
这句话,是其他任何一省的电文中都没有的,甚至连孙文革命党的通告中,也不会有这样的语句。此前的电文或公告,都是在骂袁世凯的称帝之举,又或是不着边际乱骂一气,这些袁世凯都能够接受,毕竟他已经习惯了。
可是陈宦却提出来要与袁世凯断绝私人情谊,这是袁世凯所无法接受的。因为在这里,陈宦否定的不是袁世凯的政治观点,更不是具体行为,而是彻底否定袁世凯这个人。兼以陈宦本是袁世凯最为倚重之人,所以袁世凯就更无法接受了。
事后北洋兴师动众,大举追查此电文的拟稿人,结果查出来是陈宦的幕僚邓文瑗所拟。但邓文瑗解释说,他最初拟定的电文中,并没有这句话,这句伤人的话,是陈宦自己加进去的。而陈宦何以画蛇添足非要加上这句话,刻意往袁世凯的软肋上捅这一刀,这个原因谁也说不上来。
陈宦的后半生,就因为这句话而彻底毁了。北洋从此再也不肯给予他机会,他被迫退出任何有可能获得食饭机会的场合,终于贫困潦倒,了此残生。
【13。坑爹的孩子】
陈宦的绝情断义,令袁世凯当场昏死过去,醒转过来后,他脸上红得像炭火盆一样。手拿这份催命电报,终于落下了英雄末路的老泪,只是喃喃地重复道:人心大变,人心大变啊!
在这节骨眼上,陕西陈树藩独立的消息传来,成为了压垮袁世凯的又一根稻草。说起陈树藩这个人,也是极为诧异,他出身商人世家,就到了他这辈上,才改行当了秀才,结果正赶上清帝国取消科举考试,陈树藩就又改念保定陆军速成学堂炮科。毕业后分配回陕西,做了名看守武器库的军械官。
辛亥枪响,党人欲在陕西起事,要起事非得让陈树藩替大家打开军械库不可。陈树藩经过严肃的思考,决定跳上革命党这条新式战船。他的选择被证明是正确的,于是民国之后,他已经是旅长了。
再之后袁世凯派了执掌北洋刑堂的陆建章入陕,裁撤陕西军队。关键时刻,陈树藩说出了他广为流传的至理名言:
做官之人,第一要有牛马精神,第二要有土匪心肠,第三要有妓女态度。
这一次,陈树藩选择的是妓女态度。
他又对了一次。陕西所有的军队都被裁了,就剩下他的一个旅。因为他和陆建章的宝贝儿子陆少文,拜了把兄弟,称陆建章为爹。裁自己儿子部队的爹,这个应该不会有吧?
但这厮却是个坑爹的孩子,此番党人大举入陕倒袁,陈树藩立即将把兄弟陆少文逮住,出任陕西护国军总司令,勒令陆建章趁早走人。这不是第一桩儿子撵爹走路的案子,却是第二桩地方势力驱逐北洋的事例,上一桩是东北王张作霖驱逐段芝贵。由是我们就知道陆建章的实际能力了,他和段芝贵一样,都是北洋成就了他们,而他们却丝毫无益于北洋。
却说陆建章流着悔恨的泪水出门,不长时间又回来了,对陈树藩说:树藩啊,要不你直接杀了我吧。你赶我走我没意见,你杀了我我也吭不出个屁来,可你别活活饿死我啊,我罪不至饿死啊。
陈树藩很诧异:怎么了这是你,没人饿你啊?再问左右,才弄清楚,原来陆建章甫出西安,就被陈树藩的部众洗劫一空。陆建章是实在没有信心,携全家讨饭回北京,这才央求干儿子枪毙自己。
这陈树藩,赶走陆章建他是敢的,但杀陆建章,或饿死陆建章,这事儿他可不敢。陆建章盘踞北洋多年,少不了会有些三亲六故,这些人倘若来陕西找他说理,这他可吃不消。
于是陈树藩下令部属将抢劫的陆建章私产归还,可这世上,哪有肯把肉吐出来的狼?无奈之下,陈树藩只好深入到基层,耐心细致地做战士们的工作,好歹将陆建章的私产找到一小部分,赶紧塞给陆建章,并派了自己的亲兵卫队,把陆建章送走。
实事求是地讲,陈树藩驱逐陆建章,对袁世凯影响不大,对陆建章影响不小,此事最终导致了北洋刑堂主持陆建章被江湖除名。但说到陈树藩,他最多又是一个唐天喜,所以袁世凯闻知此事,遂大叫曰:唐天喜反了!唐天喜反了!人们以为袁世凯神智错乱了,却不知他只是在公正地评价陈树藩。
也正如唐天喜一样,失去了强势北洋的庇护,陈树藩立即成为了党人图谋的重点目标。次年老同盟会文胆于右任率党人大举入陕,径夺陈树藩之位,陈树藩硬着头皮支撑了一段时间,终于发现自己委实不适应这残酷的政治游戏,遂逃奔天津,转道沪杭,正式退隐江湖,殁于1949年。
【14。死于日本人之手】
这一天,武昌当地的报纸,报道了一桩异事,说是东乡招贤镇,有人亲眼见到一条龙,疲软跌坠于湖中,粗如巨臂,长达数丈,乌鳞紫甲,怒目强爪。第二天杳无所见,唯湖水呈深黑色。
袁世凯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已经无法下床。三儿媳妇从自己的大腿上割下一块肉,熬了汤,给老公公端了过去。这割肉熬汤,也是中国比较悠久的历史传统,但袁世凯分明是有所察觉,把那碗汤推开,连声道:不喝,不喝。
然后他坐起来,叹息道:我不为这帝位可惜,我为这天下的人心可惜。
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袁世凯遂召替他打理产业的人来,拿起案头上一份家产清单,说:我的家产,全都在这里了。
袁世凯的存款、股票,总计约两百万,如果他稍动一点儿贪污的心思,绝不至于就只这点儿钱。况且袁世凯的子女计有三十余人,把这两百万分配下去,最多不出十年,就有哪个倒霉孩子要挨饿了。
6月5日,徐世昌抵京,来见袁世凯最后一面。
当日袁世凯病情恶化,抢救苏醒后,他把大总统印交给徐世昌,说:总统应该是黎元洪的了,我就算好了,也准备回彰德啦。
次日午前十点四十五分左右,袁世凯死去。
他死后,秘书张一麐在他的抽屉里,发现了袁世凯自拟的挽联:
为日本去一大敌,看中国再造共和。
王忠和先生说:袁世凯死前曾呓语道,死后要变成厉鬼,为祟日本。
袁世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是死于蔡锷的护国军,不是死于孙文的中华革命党,不是死于身边人的背叛,甚至也不是死于帝制。
他是死于日本人之手。
早在少年时代远征朝鲜时,袁世凯就和日本人结了仇。从那以后,他就成为了日本人誓欲拔除的眼中钉。远的不说,单说民国建立以来,先是有日本三井财团撺掇孙文掀起二次革命,后有日本人支持蔡锷的护国军,再有日本兵冲出青岛,假中华革命党之名轰炸济南城,在这一系列事件中,袁世凯所对抗的,唯有日本人试图在中国建立霸权的愿望。
他阻住了日本人的路,并为此付出了身败名裂的代价。
袁世凯,他是最有可能成为中国华盛顿的不二人选,但日本人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一个享有规范公开的社会规则,并因而强大的中国,不符合日本人的利益。
袁世凯一直致力于维护一个有效规范的社会法则,并在北洋内部做到了。在他死后第八年,北洋齐燮元与卢永祥争逐沪上,双方各自挖战壕据守。每日拂晓,照例由一方先来一排炮,然后对方还击,你来我往,炮战一直持续到十时左右,然后偃旗息鼓,两边各自打水,洗涮,烧饭,晒衣,就餐,歌舞。等到了天黑,再重复上午的节奏,炮战持续到夜里八九点,然后双方吹熄灯号,睡觉。
这是此后中国人所陌生的战争态势,然而在春秋前却是中国的战争常态,史称观兵,也是西方发达国家所推崇的战争模式。这种战争中没有仇恨的渲染,没有暴力的凶残,更没有把无辜百姓卷入其中的邪恶阴毒。这种战争不以杀戮无辜的生命为目标,而只是政治解决的一个极端态势。
但日本人不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