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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年初大学教授赵成被迫害致死,一生的著作心血,付之一炬。
“那块玉被红卫兵抄家抄走了,估计早砸成碎片了。”夏明若垂头说。
楚海洋长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而今迈步从头越,而今迈步从头越!”
天色擦黑,山风骤起,楚海洋架起小锅做饭,夏明若肚子里馋虫跳得他受不了,便时不时搞些小动作,这回偷一块烤红薯,下回偷一只烘土豆,偷一条腊肉,偷一盒罐头……
楚海洋忍无可忍,迈开长腿撵得他满山跑。等两人推推搡搡回来时,发现小陈正抱着树打抖呢。
“小陈,冷么?”夏明若蹲在他身边关切地问。
小陈说:“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鬼……”
夏明若说:“好多鬼。”
“的确很多,”楚海洋把篝火踩灭,指着对面悬崖:“看。”
悬崖漆黑似铁,山风吹得树摇石动,乍一看还真是鬼影憧憧,但等了一会儿,却看到对面山洞里透出隐约火光,一闪即灭。
“鬼火!”夏明若惊叹。
“那是人火,”楚海洋说:“有人在洞里。”
“我们过去。”他说。
“不行!不行!”小陈嘴唇都白了:“在山里走夜路简直是找死!到处都是吃人的野兽!再说你们别看着近,其实走到对面,少算点也得三个小时!”
楚海洋犹豫了一下,夏明若却踊跃报名:“我去!我去!抓现行!”
他在背包里好一阵掏,拿出几件似乎是金属质地的东西,借着朦胧的月光拼装在一起:“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看,我有青龙偃月刀。”
“哇!”小陈惊叹
楚海洋定睛一看:“别信他,考古探铲。”
夏明若也看:“唉呀拿错了。”
他把背包倒提过来抖,然后在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中捡起一只青铜手柄,拉开两头,弹出刀架,又把一卷旧报纸摊开,取出两柄纯黑色长刃,固定在刀架上后赫然一把与人齐高的双头尖刀,造型古朴,寒气逼人。
楚海洋扶着额头蹲下,脑门上一滴无奈汗。
夏明若偷看楚海洋表情,然后正色道:“这不是从你爸研究室里偷来的,这是我碰巧又找到一把。”
楚海洋喃喃:“我不关心你是从哪儿拿来的,我关心你是怎么把国家一级文物带上火车的……”
“这很难吗?”夏明若不解。
当然不难,对于一个能把整捆雷管带上车的人来说。
“这是什么?”小陈问。
楚海洋已经决定天亮再行动,便再次点燃火堆:“一种古代兵器。”
“真是关公用的?”小陈围着刀直转,稀罕死了。
“嗯,”夏明若点头:“这可是国宝,目前只找到这一把,空前绝后。”
“哇!!”小陈打心底里敬仰。
刀刃划过夜空,啸啸作响,夏明若维持着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继续解释:“前278年左右,关羽同志开始协助秦国统一六国,大战秦琼三百回合,武器就是这把长刀。”
“所以这是一柄战国古刀。”楚海洋补充。
学名叫鎏金蟠螭纹双头刀,楚海洋他爸(文物学家,主攻古代兵器方向)简称其“蟠螭刀”。
“哇!!!”小陈反正对历史没研究,管他是战国还是五代。他伸手摸摸刀刃:“这是哪儿来的?”
“西陵秦公墓出土的,建国以来挖掘的首屈一指的大墓,光墓道就有一百二十米长,”夏明若翘起兰花指娇滴滴说:“海洋我饿了。”
“少不了你的!”楚海洋翻白眼。
夏明若立刻坐下来吃饭。
“基层同志面前给我注意点儿!”楚海洋提醒他用餐礼仪。
“哎,自己人,自己人,”夏明若捅桶小陈。
小陈的眼神还粘在战国长刀上:“乖乖,战国的……”
“而且过了两千年依然锋利,以为刃上有致密的氧化层,就是这层黑色的东西,”楚海洋举刀随手一砍,刀刃过处,树枝杂草齐齐断开:“这就是青铜的神奇,也是古人的神奇。”
“你可以想像这刀切你的脑袋时,就像切菜一样。”夏明若摸摸小陈的脖子。
小陈一个寒颤。
“可惜铸造工艺失传了,”楚海洋惋惜地叹口气:“我爸他们从六零年代就开始努力,撇开文革浪费的时间,到现在还没有仿制出来。”
“啊!?”小陈瞪大眼睛:“两千多年前的东西现在还做不出来?”
“做不出来的多了,”楚海洋问:“兵马俑知道吗?”
问了也是白问。
“七四七五年,在发现兵马俑的同时还发现一种秦代的弩机,现在也仿制不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声闷响。
说不清是什么,并不响,但绝对回声绵长。
第五章
“枪声?”夏明若说。
“不敢肯定,”楚海洋摇头,接着下命令:“睡觉。”
“真不过去?”夏明若问。
“不能过去!”小陈又急忙忙强调。
楚海洋把夏明若往帐篷里一塞:“养精蓄锐去吧。”半分钟后夏明若就维持着被塞进来的姿势睡着了。
“你也去睡,我守夜,每两个小时换一次。”楚海洋拍拍小陈的肩,便坐下来看着火堆,看着看着,视线移到蟠螭刀上。
好刀啊好刀,你看这青铜镏金手柄,出土时是有锈的,经过几千年的地下埋葬哪有不长锈的,比如土锈,比如地子锈。用弱酸溶液浸泡,用小刀细细剔除,再酸洗,花纹渐渐显现,美啊,真美啊,国之瑰宝啊……(楚海洋很沉醉)
小陈上下牙床直打颤,爬到他身边:“大哥!”
楚海洋说:“啊?还没睡啊?”
小陈灰白着脸说:“我求求您不要在半夜里擦刀行不行?”
“行啊,”楚海洋一口答应,钻进帐篷里推醒夏明若:“换你了换你了!明若!起来!”
夏明若嘟囔说:“我死了……”
楚海洋把他拉起来:“守夜去。”
夏明若半闭着眼睛,挨靠在楚海洋身上:“小陈不是在么……”
“你这是什么觉悟,”楚海洋半哄半骗把他推出去:“快。”
夏明若极不甘愿地侧躺在篝火边,托着头,望天。天上一轮朦胧月亮,微微发红,以前乡下人常说的鬼月亮就是这种。
“小陈……”夏明若缓缓开口:“睡着了么?”
刚有点睡意的小陈背脊一凉,夏明若于是阴森森笑起来。
夏明若可能是祖上在五胡乱华时被弄混了血统,肤色要比一般人白很多。平时看没什么,晚上就有点吓人了,尤其在这种荒山顶上,野风吹着,孤魂厉鬼都要出来活动的晚上。
“小陈……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以前在湖北挖掘汉代大墓,第一层椁室怎么都打不开,好不容易打开了,竟然还有一层,于是又把第二层撬开,”夏明若的声音陡然压低:“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小陈捂着耳朵跳起来:“小夏同志!”他急切地说:“你去睡吧!我来守夜!”
夏明若为难道:“唉呀那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
夏明若于是心安理得地躺回帐篷,又心安理得地睡到天亮,睡到楚海洋捧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齿:“明若,你太不要脸了。”
“哪里哪里,”夏明若撇开头对着眼圈黑黑的小陈微笑:“是基层同志太客气了。”
笑容很友善,小陈不敢看。
喂饱了肚子便往对面山峰上走。小陈昨天晚上估计得完全错误,三个小时?三乘以三个小时还差不多。
第一完全没有路,密林里长满了有毒植物,湿度极高,雾气很重;第二山谷里有湍急的深溪,泅渡时很费了一番功夫;第三云贵多喀斯特地貌,夏明若掉进了隐蔽的溶洞,还压坏了一条两亿年才能长成的石笋。
两亿年啊,我们可以预想李教授知道后,办公室的墙面上肯定布满了凹坑,都是用他那博学的脑袋撞的。
下午六点钟时,到达山顶,山顶生有几棵稀疏的矮树,裸露的土壤呈红色,土壤下是石灰岩。山顶上有一处隐蔽的灰烬堆,大概是两三天前的遗留,这让楚海洋反而松了口气,说明行动方向并没有选错。
从山崖顶上到洞口,目测距离十五米。
六点半,趁着太阳还剩一丝余光,楚海洋和夏明若最后一次检查装备。
“多用刀?”
“带了。”
“水壶、压缩饼干?”
“有。”
“指北针、手表、相机、手电、铲、刷子、筛子、绘图册、笔、皮尺、镁条、火柴?”
“有。”
“牛油蜡烛?”
“……吃了。”
楚海洋抬起眼问:“谁吃的?”
夏明若马上指着小陈,小陈问:“什么叫牛油蜡烛?”
楚海洋便捏着夏明若的耳朵说叫你赖皮,叫你赖皮。
六点四十,楚海洋摸摸腰上的绳子,开始下悬崖。
这一下楚海洋才发觉自己也估计错了,山崖上的风至少比想象的大十倍,勉强滑下两米后就被风吹得晃里晃荡直往悬崖上撞。楚海洋咬牙抡起登山镐,深深凿进岩石,两腿奋力一蹬当作支架,这才控制了平衡。
他意识到夏明若绝对不可能一个人完成这些动作,便对崖顶上喊:“明若!你也下!”
喊了两声却不听人回答。
“明若!”
小陈探出脑袋:“小夏同志跑了。”
“啊?!”楚海洋瞪大眼睛:“跑哪儿去了?”
“他说他回北京了。”小陈举起手中的俄罗斯套娃给楚海洋看,一脸茫然:“临别礼物,给我的。”
楚海洋立刻又蹭蹭蹭从爬上来,对着某人的背影大吼:“夏明若!你有种再跑一步试试!”
夏明若潇洒地挥手:“再见!До свидания!”
楚海洋刚想解绳子去追,却看到地上的蟠螭刀:“明若!刀没带!”
夏明若便立刻兜回来,结果被楚海洋一把勒住。
夏明若呜呜哭起来,他抱紧楚海洋的腿可怜巴巴说:“海洋……看在你我青梅竹马的份上……”
楚海洋被气乐了,一言不发往他腰上系绳。
“别!别啊!”夏明若抓着楚海洋的手哀求说:“你拿根绳子把我拴悬崖上那还不如让我死呢,我怕高啊!”
“怕啊怕啊就不怕了。”楚海洋拖着他往悬崖边走。
夏明若说:“不不不不不不!算了算了算了!NoNoNoNo!”
“明若,”楚海洋侧着头看他:“这也许是赵老教授生前最后一个愿望,你真的忍心不替他看一眼么?”
夏明若愣了愣,和楚海洋对视半天,最后抽抽鼻子:“下。”
“那走吧,”楚海洋说:“重行李不用带,拿好常用工具。小陈你不怕高吧?”
小陈骄傲地一挺胸脯,心中充满报了一箭之仇的快感:“不怕!”
“夏明若你看看人家,多学习学习,”楚海洋先走到悬崖边,抓紧绳索:“我第一个,明若跟着,和我保持一米的距离。”
夏明若高喊:“等等!”
楚海洋便等着。
夏明若说:“让我酝酿酝酿!”
楚海洋终于变得面无表情:“小陈,”他说:“我包里有军用背带,麻烦拿给我。”
小陈立刻奉上。
楚海洋一躬身把夏明若背起来,像打包裹一样把他打在自己身上。
夏明若说:“别别别!”
楚海洋说:“你现在才不好意思晚了。”
“我哪能呢!”夏明若搂着楚海洋的脖子说:“我是说别把我放后面,万一绳子断了我可就作自由落体运动了,换前面行不行?”
“做人不能窝囊到这个地步。”楚海洋将他放到胸前,用背带扎紧。
夏明若深呼吸,迅速进入了僵直状态。
楚海洋开始慢慢放绳,借助登山镐控制平衡。两个人比起一个人重心更容易稳定,也更能体会什么叫命悬一线。
夏明若问:“到了没?”
“没呢,”楚海洋满头是汗,喘着气回答:“你别睁开眼睛。”
“不敢不敢,”夏明若哆嗦着:“到了说一声。”
“差不多了,”楚海洋艰难地掉头看,洞口就在脚下。
“明若,你的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