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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高明!〃张光藻从心里佩服周家勋的老成持重,〃那我们现在就去请崇侍郎。〃
〃慢!〃周家勋说,〃眼下衙门外人情汹汹,最易出事,怎么能请崇侍郎到教堂去?你要徐汉龙等人回去,单留下武兰珍。今晚我们两人一起去见崇侍郎,明天再带武兰珍去教堂对证。另外,你告诉百姓,叫他们各安本分,官府正在调查,不要传谣信谣。〃
到底是进士出身的道台,虑事处事又要周到稳妥几分,张光藻完全同意周家勋的安排。
三口通商大臣崇厚是个官运亨通的人,三十五岁便以兵部左侍郎的身分出任此职,在这个宝座上一坐十年。他与洋人关系极为深厚,在国人与洋人的纠纷冲突中,他一贯站在洋人的立场上。他决不相信法国教堂有挖眼剖心的事,他愿意亲眼观看武兰珍与王三的当面对质。
徐汉龙回去后,立即通知水火会的人,明天都到教堂去,若洋人不认罪,则使点颜色给他们看看。水火会的人早就憋了一肚子怒火,一听这话,人人欢喜雀跃。冯瘸子也把此事告诉了田老二。田老二暗自高兴:明天可以趁火打劫。他又连夜通知他的一班朋友小混混、项五、张国顺、段起发,要他们都做好准备。
第二天,三乘大轿抬到了天主教堂大坪,后面跟着几个兵弁,押着武兰珍。教堂牧师夏福音开大门迎接。夏福音笑容满面地说:〃诸位大人老爷们来此有何贵干?〃
张光藻说明了来意。
碧眼金发的夏福音大笑,操着流利的中国话说:〃这位武兄弟想必是弄错了,我们教堂里没有一个叫王三的教民。教堂里有四位法国传教士,十三位中国教民,另有三个中国工役,连我在内一共二十人。现在都可叫齐,这位武兄弟当面来认,看哪个是给你迷魂药的王三。〃
夏福音泰然自若的神态,使张光藻暗暗吃惊。他瞟了一眼武兰珍,只见那家伙脸红一阵白一阵,紧张极了。一会儿,教堂里的二十个人都到齐了。夏福音依然笑容可掬地说:〃武兄弟,你来认吧!〃
武兰珍战战兢兢地走过去,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又从最后一个看到第一个。最后,颓丧地摇摇头。
夏福音又笑道:〃诸位大人老爷,我们法兰西帝国的传教士到贵国来,是为了传播上帝的福音,拯救世人的灵魂,在贵国建育婴堂、医院、讲书堂,全都是为贵国人民做好事。主对我们说,全世界的人,不分国家,不分民族,不分贵贱,不分男女,都是兄弟姊妹,应该相亲相爱。我们既是传播福音、为贵国造福的人,又怎么会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呢?贵国的圣人孔老夫子说得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自己的眼睛不愿被人挖,胸膛不愿被人剖,又怎么会去挖别人的眼、剖别人的胸呢?且武兄弟说的教堂左边的铁门这句话也不对。
教堂左边根本没有门,右边的小门也是木的。教堂没有铁门。
这位武兄弟可能中了妖魔的邪。〃夏福音说着,走到惊恐万状的武兰珍面前,念念有词:〃万能的主呀,你消除他心中的邪恶,救救他的灵魂吧!啊,主,阿门!〃
夏福音这番话,弄得几位大人老爷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崇厚气得拂袖而起,以手指着武兰珍的额头,骂道:〃王八羔子,回去再跟你算帐!〃转脸对夏福音拱拱手,〃对不起,打扰了。〃说罢,也不同周家勋、张光藻打声招呼,便气冲冲地从教堂里走出来,钻进轿中。周家勋、张光藻也只得讪讪告别。
这时,教堂外围观的百姓已成千上万,吆喝声、呼叫声、咒骂声汇成一片。徐汉龙从人群中冲出来,抓住张光藻的轿杆问:〃张太守,洋人认罪了吗?〃
张光藻苦笑着说:〃大家都散开回去吧,武兰珍认错了人,教堂里没有王三。〃
他边说边进轿,吩咐赶快回衙门。徐汉龙气得大骂:〃这班无用的软骨头,昏官!〃
这时教堂里走出一个中国教民来,双手叉腰,对众人高喊:〃武兰珍诬陷好人,败坏教堂名誉,不得好死,你们还围在这里干什么?〃
徐汉龙冲过去,伸手打了他一巴掌,怒骂:〃你这条洋人的哈巴狗,白披了一张中国人的皮!〃
那人捂着脸,叫道:〃你打人!〃
〃打你又怎么样?你这个炎黄子孙的败类,老子还要宰了你!〃徐汉龙威严地站在那个教民的面前,犹如一个正义在握的审判官。
刘矮子带着水火会的人高喊:〃恶狗!〃〃奴才!〃〃打死这个汉奸鬼!〃
那教民吓得忙逃进教堂,把大门紧紧关上。围观的人们纷纷向教堂和育婴堂丢石头,丢垃圾。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兴趣也越来越大,人们都希望把事情闹大。大部分人是想借此煞一下洋鬼子的气焰,出一口多年积压在胸中的不平之气。
也有不少人活得百无聊赖,欲借此寻点刺激,让生活增加些花色。还有些青皮无赖,最怕的是天下不乱,他们就得规规矩矩,最盼的就是社会混乱不堪,他们好来个乱中得利。
教堂外人群的喧闹早已惊动了离此不远的法国领事馆,领事丰大业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大厅里咆哮狂怒。这个对拿破仑崇拜得五体投地的法国外交官,自以为是上帝的高等子民,仗着背后强大的军事力量,在中国的土地上有恃无恐。
在他的眼里,中国贫穷落后,中国人愚昧野蛮,他对各地反法国教会的民众斗争恨之入骨,一向主张血腥镇压,以维护法兰西帝国的威严,保证天主教在中国的传播畅通无阻。此刻,他见教堂外的人群越来越多,吵闹声愈来愈大,暴怒已极。
〃天津的地方官呢?他们都躲到哪里去了?〃他指着身边的秘书西蒙喝问。那神情,仿佛他就是节制天津道府的直隶总督。
〃刚才接到报告,知府张光藻、知县刘杰都已派兵出来弹压了。〃身穿笔挺西装的西蒙回答。
〃派了多少兵?〃
〃一百多。〃
〃猪猡!〃丰大业粗鲁地骂道,〃天津府县都是一批猪猡。
教堂外闹事的有几万人,百多兵起什么作用!何况中国的兵都是无能的胆小鬼。〃
〃是的。〃西蒙应声,〃不过,他们在自己的老百姓面前,胆子并不小。〃
〃崇厚这个滑头,为何不出面?他的洋枪队为何不派出来?〃
〃崇厚先到过教堂,现在回署去了。〃
〃备车!〃丰大业命令,〃你和我一起,立即到三口通商衙门去见崇厚!〃
崇厚穿一件月白亮纱衣,拿着一把精美的湘妃扇,正在他的珍藏室里欣赏他的宠儿——西洋钟表。崇厚的珍藏室,几乎就是一个钟表店,各色各样的西洋钟表摆满了一屋子,精光耀眼,琳琅满目。崇厚一有空,就会来到这间屋子里,这个钟看看,那个表摸摸,心里喜洋洋的。看到得意处,他会对着钟表哼几句京剧。此时的崇厚,就完全沉浸在一片愉悦之中。上个月,一个比利时商人送给他一座特别的自鸣钟。这座钟有半人高,通身以珐琅装饰,且镶金嵌玉,显得十分的珠光宝气。这还在其次。最妙的是下半部分有四个全裸金发西洋女郎,那些女郎形体造得千娇百媚,就像几个缩小了的真人。每到整点时,钟里发出噹噹的响声,四个女郎便在原地翩翩起舞,把个崇厚乐得心痒痒地,恨不得把这些洋菩萨都搂在怀里。崇厚没有亏待那个商人,给他以最优惠的待遇:凡他的船进天津港时不予检查。崇厚将这座钟放在珍藏室的正中。每到整点时,他便扔掉手中的公务,急匆匆地跑进珍藏室,兴致盎然地看洋女子跳舞。
崇厚正看得出神,一个服饰鲜美的家人走到他的身边:〃大人,法国领事丰大业和秘书西蒙来访,已进了客厅。〃
崇厚一惊,手中的纸扇掉到地上,暗暗叫苦:麻烦事来了!急匆匆换上长袍马褂迎了出去。
〃领事先生,秘书先生,哪阵好风把你们吹来了?〃崇厚一脸媚笑地向丰大业、西蒙打躬作揖。
丰大业打心里瞧不起这个贪图享乐、圆滑庸碌的清国大官僚,他没有吃崇厚这一套,板起脸孔,开门见山地问:〃侍郎先生,天主教堂无故遭围,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崇厚亲自剥了一个南丰贡橘递给丰大业,笑着说:〃张知府、刘县令都已派兵前去弹压了,领事先生放心,事情马上就会平息。〃
〃我不能放心,侍郎先生。〃丰大业并不接崇厚递过来的贡橘,一脸冰霜,〃几万百姓的骚乱,一百来个兵就平息了?你的洋枪队呢?调你的洋枪队去!〃
丰大业这样直接地命令他,兵部侍郎、三口通商大臣崇厚觉得有失脸面。他压下心中的不快,依然笑道:〃领事先生,派洋枪队出来弹压百姓,恐不合适。〃
〃什么话!〃丰大业霍地站起,〃侍郎先生,你要明白,你的洋枪队是我们大法兰西帝国和大英帝国帮你建的,保护大法兰西的教堂,是它应尽的职责,你必须马上把它调派出来!〃
丰大业如此横蛮不讲理,崇厚一时恼火起来,不过他不敢发作,只略为冷淡地回一句:〃洋枪队不能调动。〃
〃你真的不调?〃丰大业气得怒不可遏,从腰里拔出一只乌亮的手枪来,对着崇厚的胸脯就是两枪。〃叭叭〃,崇厚身后那只一人多高的明宣德宝石红大花瓶被打得粉碎。其实,丰大业只是吓吓崇厚而已,开枪的时候,他将手挪偏了两寸。这两声枪响,吓破了崇厚的胆,他赶紧逃出客厅,躲进内室。衙门里的官吏、兵役们不知出了何事,都围了过来,西蒙一把拖过丰大业,说:〃我们走吧!〃
丰大业对着内室高喊:〃崇厚,我正告你,若不迅速平息骚乱,由此而产生的一切后果都要由你们负责!〃
说完,大摇大摆地走出了三口通商衙门,又气呼呼地奔回河东,在狮子林浮桥上不期与知县刘杰猝然相遇。刘杰带着几十号兵弁,在教堂周围已呆了两个多时辰。他东窜西跑,南奔北突,喊得舌燥口哑,力劝百姓散开,但无一点效果,反招来一声声呵责痛骂。夫人怕他出事,打发家人刘七来叫他回去,扯谎说他的独根苗突然发病了。刘杰四十多岁了,仅这个五岁的独生子,平日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他对带队的把总招呼两句,便急急忙忙带着刘七回衙门。
〃站住!〃丰大业极不礼貌地下令,〃刘县令,你到哪里去?〃
〃我回衙门去一下。〃刘杰极不高兴地回了一句。
〃刘县令,你身为天津的父母官,这个时候,你能离开教堂吗?〃丰大业怒火又生,严厉训斥着天津知县。
刘杰不便说回衙门看儿子的病,一时又急得找不出其他借口,居然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你这个猪猡!〃丰大业破口大骂,〃你们清国的官员都是猪猡!〃
〃你敢骂人?〃刘杰毕竟比崇厚血性足一点,他不能接受一个外国人在百姓的面前对他这般侮辱,气得冲口而出,〃你这个没有教养的洋鬼子!〃
〃你?〃丰大业没有想到刘杰居然敢回骂他,他立时拔出手枪来。刘杰的家人刘七是他的远房侄子,一向对堂叔忠心耿耿,见势头不对,忙跨前一步,以身挡住刘杰。就在这时,丰大业手中的枪响了,一颗子弹正中刘七的左胸,血流如注。
浮桥头的百姓见状,顿时狂怒到了极点,刘矮子大叫:〃洋鬼子开枪打死人啦!〃
这一声喊叫,如同一团火把扔进堆放着千万斤火药的库房,愤怒的火焰冲天燃烧;又如一颗开花炮弹击破海河上的闸门,千百里而来积蓄在这里的怒涛汹涌奔腾了。天津卫在震怒!人心在震怒!刘矮子一句〃宰了狗日的洋鬼子〃的话还未喊完,几百个百姓便冲上浮桥。丰大业、西蒙见势不妙,忙折回向桥西跑。哪里走得脱!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