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抵制他的主张。再说,他们两个烟友夫妻是在一条船上的呀!可她又疼爱和同情菲菲,她十分明白孩子的心。想来想去,她终于把事情想明白了:她们夫妻和女儿现在已经分为对立的两方,就眼前来说已经到了不能两全的地步了。要想保一方,就得牺牲另一方,中间的道路是没有的了。然而她作为母亲,有一种为孩子牺牲的天性,现在就到了这种时候了。
肖柏龄心烦意乱想了一夜,直到窗纸发白,她才在满腹愁肠中眨了眨眼。当她挣开眼,已是日上三杆了。见丈夫也才醒来,正在伸懒腰。两个人抻够了、懒完了,慢腾腾的披了衣服,顾不得梳洗,便端过烟具,点了烟灯动手烧烟、过瘾。一人一个泡吸下去之后,便躺在那里抻胳膊舒腿儿。运好了烟,这才下了地。她蓬松着头发趿拉着鞋,踢哩蹋啦的要动手点火烧饭。猛可间发觉外房门敞开着,菲菲的屋门也半开着。她伸头往那屋一瞧,菲菲不在屋,但屋里一切器物却都安顿如故。她以为菲菲是入厕去了,所以也没在意。但她却立刻想起给女儿找人家儿的话,于是便边生火边琢磨着这件事,烦愁之情也再次袭上心头。
过了好一会子,饭都将要熟锅了,还不见菲菲回来,肖柏龄可有点犯了猜疑;她是不是当真离家出走了?昨天她可是赌气头上那么说的呀!这么想着,她就放下烧饭到院内各处看看,然后出街门四下张望,哪儿也不见菲菲的影儿。问过院内各个邻居,均未见她人踪。这才使肖柏龄着了慌,急慌慌往屋里跑来,鞋底被她拖得连天响,一院子邻人都让她给拖得惊异了,眼睛都朝她家望过来。只见她蓬着头、垢着面、披着衣、拖着那双陈年积脏、没跟儿的鞋、乌油发亮的腿脚裸露着;所过之处荡起一股小烟尘。她红着眼扑进屋,直愣着两眼盯住方梦天,嚷道:“她跑了!我的孩子没了!天老爷呦!我也不活着了!唔唔唔……”
方梦天被这没头没脑的阵势闹愣了,问道:“什么事?你这样瞎闹腾?你倒是说个明白呀!”
“菲菲没了,我的孩子呦!你快去找找吧,孩子没有啦!生生让你给逼跑啦!呜呜……”她连哭带闹的一头撞在方梦天身上,就去撕掳他的衣裳。
方梦天一时就傻了眼,又身子瘦弱,哪里经得住她这疯狂举动,便一屁股坐在了炕沿边,拼力推搡她,可哪里推得开!便破着嗓子嚷道:“你这泼妇,疯了是怎么的了!事儿是跟你商量的嘛!这会子你又跟我使疯儿,真是蛮不讲理啦!你给我住手!滚开滚开!快滚开!”
他们吵闹中,这时一院子人已都聚拢到他家窗前来,呆鹅似的抻着脖子向屋里张望着瞧热闹。听了他们的吵嚷言辞后,有的就嘁嘁嚓嚓议论起来:“怎么,把丫头逼跑啦!”“是的吧,你听听。”西厢里刘嫂和她隔壁的麻婶俩一抬一夯的。“为什么事逼跑的呢?他们也都大半世子的人了,又就只这么一个独丁儿丫头,干什么要逼她呀!”“可说是呢!这孩子这几年也真跟这两个烟鬼受罪了,姑娘家爱好个穿带打扮;可她不单打扮不上来,吃口饭都饱一顿饿一顿的受勒啃,难为她了,就这样,她从来也不跟外面儿诉苦、叨咕的。”
“谁不说的呢,那真是个好闺女!这一回一定是实在让她过不去了,要不,哪能瞒着爹娘私跑了呢!”
“你商量了,就找那潘发子的大小子吗?”肖柏龄在屋里愤愤的说“差了十多岁,找他当爹呀!呜呜……”
刘嫂这会儿明白了,就跟麻婶说:“听见了吧?怪不的呢!给丫头找人家里!潘发子的大儿子!”
“啊呀!”麻婶大惊道“是那个小子呀!那小子外人都叫他‘趴半夜’呀!”说到这,她拿眼四下看看,便贴到刘嫂耳边悄语道:“你听说吗?他为什么叫那么个外号儿?”
见刘嫂摇头,便嬉笑着说:“那是个驴呀!人家都说‘他过足了烟瘾能在媳妇身上趴半夜’,所以才有了这个外号。就是这么回事儿。”
“他有媳妇了怎么又来说亲呢?”
“嗨!才不是说了吗,那是个驴呀!没三、二年就把个媳妇生生作践死啦!你说,把菲菲许给这小子,还不及卖给窑子里,这当爹的还叫个人不!”麻婶愤愤的说。
“这方老板真也太不象话啦,难道他常在外面,这些话他就不知道吗?”
“他怎么不知道。戏班子里人最杂,什么还不知道!他还不是让那口神累给逼蒙了!潘家有钱哪,像菲菲这么年轻、标致的姑娘,还不换个千把吊钱哪!”
“可惜这么个好姑娘了,怎就摊上这样烟鬼爹,活活把孩子给坑了!天老爷怎就不长眼睛呢!”刘嫂哀怜得眼圈儿微红了。
“哼!你说的了,摊上烟鬼爹,那是摊上的吗?你睁眼看看,这杂院里,这个城里有几个不是烟鬼?”
“可也是啊!”
“可也是?别提‘可也’,净剩‘是’吧。就说你、我吧,当初咱们嫁的都是烟鬼吗?可这会呢!“麻婶说到自家事,便不胜烦恼了。
稍停,刘嫂忽有所悟说:“别讲远的了,还是替菲菲这丫头想想吧。你说她能不能跑金大婶家去?她们两家早先就走得怪近和的;菲菲又和重哥儿甜哥蜜姐的挺靠近。”
“这些个么,一个院住这么些年,摸着头顶长起来的孩子,谁还看不出来。十有八成是跑金家躲着去了。”麻婶与刘嫂所见相同。
刘嫂直心直口挺着急;“那么他们两口子闹到这个火候了,咱们快给提个醒儿,让他们到金家去找找吧。”
“什么,什么?你给提醒儿?叫他们把菲菲找回来卖钱花吗?”麻婶是个乖觉的女人。
“啊呀!提不得,提不得。”刘嫂也悟过来了。
麻婶把刘嫂悄悄拉到一边,嘁嘁嚓嚓的说“这个醒是提不得,可我看,咱们还是偷着打发个人到金家去打听一下,要是菲菲在那,咱就别吱声,让他们两个烟鬼折腾去吧。要是人不在金家,那可就得告诉他们了,好让他们加紧找。要不,你知道能出个什么事!女儿家心眼窄,万一寻了短见,岂不可惜那孩子了!”
刘嫂听一句点一下头,临了便接口道:“孩子是怪好的,就是这两个烟鬼太恨死人了,闹的家里家外不得安宁”。
“恨,谁不恨?还是人有下落了再说吧!”
十三悬梁投井挽歌哀(1)(2)
十三行发洋烟财悬梁投井挽歌哀
尼庵避难犹可解人亡家破哪世圆
一
去金家打听的人回报:“金家没见人。”这回大院里的人可就哄闹起来了;当下也不须分派,便自动的分头寻找。井台、河边、树林、山崖、荒村、野庙……
金自重和老娘,听说方菲失踪,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们和方家同住一个大杂院多年。二年前,自重经人引荐,到县衙当了一名膳录生。为了办事方便,搬到衙门不远处租房住下。迁来这里后,两家还常来往。尤其是自重和方菲两人常在一起倾述心曲。当然啦,方菲在家郁闷了,她爹娘只顧抽烟,全不管她的愁苦忧烦;她话无处说,便来向自重吐出,自重便多方宽慰由此也互相表露了终身之愿。如今方菲走失,自重如何不急。当即禀告母亲:去寻方菲。他娘心里也十分着急,但她还不知年轻人心底事。虽见儿子和方菲似有情意,可是一想到自家的境况便有些气短,只恐人家嫌他们穷而不肯到他家。自重要去寻人,老太太怎能拦挡,只是心里暗说“还不是咱家人,可别傻里傻气的把自己弄出好歹的来。但这话不能说出口,只是就千叮咛万嘱咐:你去找人是应当,可得按时回家吃饭睡觉啊!菲菲跟咱亲热是亲热,可她爹娘什么心,这可难说。现今她家有事,众人都帮着,不是单只有你一个帮;所以嘛,你寻找是寻找,可别让我跟你着急上火的!”
自重明白娘的心思,便让娘安心,自去了。他的第一个行动是写了十张寻人告示,把方菲的年、貌、体征一一开具清楚,贴到四下城门口显眼之处,然后是闹市区、游乐场等去处。告示贴毕,便往护城河边,偏僻的井台,稠密的树林等等去处细心寻觅。同时也和大杂院的邻人们时时通报着信息。
两天过去了,从城里到城外差不多都已寻遍,却始终没有方菲的影子。
肖柏龄在女儿失踪的当天就茶饭不进的只是哭,鸦片烟也抽的少了。这天夜里也没睡觉,到得后半夜,却又哧哧傻笑起来。方梦天这一天一夜抽了六遍烟,当然也吃喝不下。女儿失踪已够难受了,又加上妻子哭闹;而最让他感到沉重的是抽了潘发子那十个烟泡而无话可回。现在见肖柏龄这个形景,他知道这是疯了,就上前来哄劝;可是任他说得真龙出现、王母娘娘下凡,她却始终只是傻笑,并且越笑声越高。到第二天早晨,她竟跑到院里放开喉咙“哈哈”大笑起来;并伴以手舞足蹈、走走退退、摇摇摆摆。像似说书走场、唱戏走台;随着大笑,口里又念念有词“好了,好了,这回可好了,哈哈……王母娘娘把菲菲接去了!九天玄女把我女儿给领走了,玉皇大帝要选她做娘娘了,哈哈哈!好了……我要到阎王爷那告你去呦!”说着,上前就打了方梦天一个嘴巴,他的嘴立时流下血水来。
这一闹腾,招的本院和邻院的大小孩伢都围上来拍手打掌、叫闹呼喊着瞧热闹。大人们有的观瞧,有的在禁喝孩子。南屋单老太太年纪大,看不下去这情形,就拄着手杖站出来,一面以杖敲地,一面沙哑着老嗓子吆喝孩子们,让他们散开去。她喊道:“小兔崽子,还不给我滚开!一个有病的人,你们跟着哄什么!快滚!”说着她又倚老卖老的抡起棍来赶打。
孩子们,小的怕抡,散到他娘腿下去了;大的则不听这个邪,反而和老太太做鬼脸儿、吐舌头、喷唾沫;还有的学起她那小脚颤巍步儿来。这一来又逗的众人捂着嘴巴哄笑不止。单老太太满以为自己年高望重,说句话有点分量,没料到人家英雄出少年,竟然不买她的帐,反而竟然来嘲弄起她来了,这股火当时就冲上顶们骨:你看她把手杖在地上敲得啪啪山响,大声骂道:“把你们些杂种羔子养的!这还反了你们啦!没老没少的,还和我逗起哏子来了!我今年七十五岁,打死你们,我给偿命也值过儿!”说着就举棍来赶人打。她小脚,又上了年纪,那些毛头小子一向顽皮惯了,见她那颤抖抖的样子好笑,就更加劲的逗她出怪相,就左绕右绕的躲闪腾越,让她总扑空,还不时回过脸来冲她伸舌头、打噜噜。这可把老太太气发了昏,没赶上几步便光剩下喘粗气的份了。等到她把气儿喘匀了,这股怒恼还没得发泄,就一股脑的发到方梦天身上来了;她一手把棍子在地上攒个深坑,另一手指着他骂道:“小天子,我日你娘的!你可干了些好事!好好一个家,把它折腾到这个份儿上!你抽大烟往死坑里抽!戏都不唱了,穷的你净眼儿毛光,今儿个要卖孩子,明天就该卖老婆了是不是!你娘的!你把个丫头卖给哪个不好,偏偏填送给那个趴半夜!你知道不,他为什么叫趴半夜?你自己养的孩子去送给那个趴半夜,你还有人味吗?那么好个孩子,你不爱护也罢,你也不该往那畜生手里填送!眼见你弄得家败人亡、四邻不安,呸呸,还叫我老婆子跟着活现眼!真他妈你娘来的!……”
这老太太年岁大了,颠三倒四,本来是来帮助解围的,现在反倒弄个火上浇油。你看她,越骂越上火,直把个方梦天骂得狗血喷头,干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