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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描线,是雌的翅膀在外面,你先绣它再绣雄的可那不成了雄的翅膀在外面了吗?”
方菲听妈妈这么说,煞时脸儿通红,低下头去。不知是因为做错了针线还是因为讲究到雌雄鸳鸯而害了羞。
见她这样,肖柏铃便略带责备地说:“眼看二十岁了,还这么羞羞搭搭的,若是早订了婆家,还不已经作了媳妇了!”
方菲听娘说出这句话,早又一头拱进娘怀里,两手抱着娘的双肩,使劲儿摇晃着,撒娇说:“你们成天就是抽啊抽啊的,我死活你们都不管;这会儿想起来看看我了,还尽说这些话!再也不用你们管了!”
肖柏龄一面推开她手,说:“看看都快把我摇散架子了。我的宝贝女儿我怎能不管呢!嗨!这也难怪呀,我没上瘾的时候也这么说你爹;怎么就家事一点儿不管了呢?一天到晚就是抹着法儿抽那个烟;我上了瘾才知道这个滋味儿;不抽它,那个难受劲儿简直比要命都厉害呀!你现在怎能体会到呢!这个呀,就不跟你说啦!那就说说你的事吧,你说说,叫妈妈怎么管吧?”
方菲见妈妈这么问,自己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了,是啊,让娘管什么呢?管吃穿睡呢,还是什么。想想前言后语,好象是说到婚事时候,自己说出了妈妈没管的话。想到这儿,脸又红了。刚想张嘴说她这二年来连一件新衣服都没得添,就听娘问道:“菲菲,你别埋怨,娘正要问问你,你爹今早和我说了,他要在外面托人给你找个相当的人家,你可愿意不?”
方菲一听这话,一把拉住娘的一只胳膊遮住自己的脸,差一点哭出来,口里说:“娘,你今儿个是怎么啦,尽跟人说这些话!你走吧!你快走吧!再不用你管啦,再以后什么也不用你们管啦,不用你们管啦!你走吧,赶明儿个我就出去讨饭吃,什么什么也不用你们管啦!”她说到这里已是露出哭音。
肖柏龄听她这话里话外的味道,心下已经明白,知道这事儿完全如她所料,不好办了。但还是说道:“菲菲,娘的好孩子,今儿个要不是你爹当我说起这事,我也没想提这话。按他的打算是把人家找妥之后再跟你说,让你知道那面人家怎样,人又怎样之后,自己衡量衡量行与不行的。可是,娘总还多少知道些孩子的心事;不过女儿到大了,也许有些不告诉娘的话。可是,事儿到这时候,你有话不跟娘说明白怕是也不行了吧!你想想看,是不是?”
方菲放开手,回身扑倒在床上呜呜咽咽的说:“你叫我说什么!你心里都明白,还叫我说!我没有要跟你说的话,只求你们别管到底就行了。我明天就离开你们,让你们净心净意的只管抽大烟袋去吧!”她越说越伤心,浑身剧烈的抽搐着。连床也随之颤抖了。肖柏龄的心已收缩做一团,抽得紧紧的,仿佛被一只鹰爪大手无情的捏住一般。现在,她能做的只是无力的劝解着:“菲菲,你别使气。娘跟你说,也不过是商量。”她说这句话,心知也不知是从哪说出来的“愿意不愿意都由你,何必赌气、伤心呢?你这样,娘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她也止不住流下泪来。当初她见女儿和自重亲密的样子,曾想过将来若是她们成为婚姻,等到自己老了就住到金家去,也算老有依靠了;可现在……她不敢再往下想了,便一面擦着泪,拍拍女儿的头顶,一面站起身回到自己屋里来。
四
傍晚,方梦天兴冲冲的从外面回来。一进屋就伸手在衣兜里抓摸,随后把手举到肖柏龄眼前晃了几晃,嬉笑着说“你看这是什么?”当他看到她面有泪痕时便停住手,说“看看,来货啦,看把你折腾的那个熊样!先来一口过过瘾吧。”说着把手里那个腊纸包儿往炕上一扔,随手就端过烟具,在炕上摆好,点了灯,倒身烧烟。肖柏龄一见了烟,眼睛立时大了许多。待方梦天躺下烧烟时,她也就打着哈欠随着躺下了。烟烧好之后,她便急不可耐的狠狠抽起来,绝不谦让、客气。不一刻,一个泡子抽光,她便撒开,只顾闭了眼品滋味去。方梦天也不去管她,只顾自己烧烟自己抽着。
他在外面本已过足了瘾的。这会烧罢烟,看看手里还有几个泡子,便又觉得自己还不恹足。所以这就又接着抽。肖柏龄躺在对面见他在抽烟,一吸一呼间,那比黄纸差不多的两腮,时而深陷时而微凹。由此她想起菲菲小时候常常拿着才打空的鸡蛋壳作玩耍的情形,在底部剥掉硬面,单留内膜,使其成为一个软囊;然后把嘴对到开口处,呼气吸气,蛋壳底部的软囊便一胀一缩的反复动作着。现在,方梦天两腮的吸烟动作就恰似那样。每当他深吸时两腮塌陷成深坑,还使嘴巴异常的暴突,从而又使两排门牙突露到唇外来。那额头骨棱显现,眉隆如同刀脊,眼窝下陷,鼻梁锋锐,面色灰黑;要不是有个下颌在那里,简直就是一个骷髅了。
方梦天吸过几口烟之后,微闭两眼,一面是运烟下咽,一面是品味这烟雾的“神功”。这当儿他又不时斜眼瞧瞧妻子。这时他正是烟瘾过足,手头存烟,因而心境甚好。心境一好便不由的生出些闲情来…他想起当初结婚时的情形:那时她还不满十七岁,正在妙龄,容貌又十分娇好;真可说是明眸皓齿、面如桃花、肌肤细嫩、身材匀称、毛发生香。当他们夫妻挨坐时,他就会有心荡神摇,云里雾里的感觉。当时,他登台唱戏正在走红,她出场说书也名声满城,因此,钱如流水,名似响雷。在家里两人说唱逗耍调笑欢乐,过的是天仙日子。而眼前的她虽只刚交四十岁,却已头发花白、脸色瓦青、皱皮少肉、两眼失神和死鱼的眼神一样呆滞;而且整天都堆着摊黄眼屎。一身衣服褶儿压褶,而且半年不洗一把水。赤裸的双脚,灰沾水溅得见不到一点儿皮色,又成日的趿拉着一双没跟儿的陈年旧鞋,每走起路来就“哧啦啦”的响。想到这儿,他无限感慨了!他忽而又悟到:那么她眼里的我呢!于是暗自该计道:“完了,我们全完了!”
但,他这时正是烟足心宽的时候,所以立即把这阴暗心情赶开去,便想道:“管它娘的!今朝有烟今朝福,莫管来日是或非。”同时,他又马上意识到:就手头这几个泡子哪经起两人三、两天抽的;别到临渴掘井;趁现在精神头儿旺,身子还清爽的时候,早一点儿把那事办成了,心里才有底呢!想到这儿,于是干咳两声,用烟钎又拨弄两下烤在灯火上的烟膏,又深长的吸下一口烟,然后对妻子说:“怎么样?还来一口不?”
肖柏龄正在运烟、养神。听他这么问,眼皮儿也没撩一下,只是在枕上懒洋洋的摇晃一下脑袋。
他见她这个神情,便有些不耐烦的说:“我说呀!你过没过足瘾哪?咱们可别饱了这顿不管下顿呀!还得赶紧把那件事办好才能松心过几天呀!”
她还是那么似睡非睡的说道:“有话你就说吧,我都听着哪。”
他听了,这才放下手里的烟具,回手拿起茶碗呷下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说:“今早上我跟你说的那话,已经有眉目了;这不,才抽的这两个炮子,还有剩下的几个,一共是十个,就都是从那个主儿那弄来的。当时说好,事情做成之后一总再算的。”
她听到这话,一激灵坐起身来,直瞪瞪的看住他问:“你说什么!是菲菲的婚事吗?”
他见妻子这个神情,也有点紧张,道:“可不是么!你不记得我一早晨怎么跟你说的了吗?我一早儿出去就先到孙大脚家,正好堵着她还没出门。我把这事当她一说,她当时就说:‘可巧,还真有这么一个人家儿,早些时候当她说,让她留心,有合适的主儿,给他儿子提一提。这不就买金遇上卖金的了。”
她急忙问:“那是谁家呢?人儿怎么样?可肯出彩礼?”
他见她是这么个口风儿,就俯过身来贴到她耳边说:“谁家,就是西城跟儿潘发子家,外面人都叫他潘六子。他有三个儿子、大的三十一了,还没娶亲,所以他肯出大彩礼。要是姑娘生的标致,花个三五百吊,他都肯。像咱们菲菲这样人儿,凭赏他也少不下五百串钱哪。”
肖柏龄听到这儿,登时急了,从炕上爬起来,坐直身子,厉声问:“你说什么?那小子三十一了!比俺菲菲大了十多岁,你就肯吗?告诉你吧,别说差了这么些岁数,就是齐年平岁的,这事怕是你做不成主啦!”
方梦天见她这么说,就有些急了,忙追问道:“这是你说的还是她说的?真是反了!”他“呼呼”喘着粗气,额角、鼻翼都沁出汗珠来,狠狠的说:“你说的也罢,她说的也罢,这个主儿我是非做不可了!年纪差十来岁能算差吗?人家家里立着的房子躺着的是地,还有城西街上的当铺和烟馆,道上有骡马大车,水里跑的是船。像这样家趁人值的主儿,你就是打着灯笼、火把又上哪儿去找去!”
肖柏龄待他说罢这一席话,才缓慢、沉重的说:“你问那话是谁说的吗?是我说的,也是孩子说的。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孩子什么脾性吗?自小儿宠惯成了的,这一下子你就要生拧梗儿,能扭得了吗?再说那潘六子,这城里城外谁没听说,他早年不过是个挑脚儿赶驮子的跑腿汉,不知在外发了点子什么不义之财,又乘着驰禁贩大烟。后来又几次交通衙门口霸占田产,才在西城根儿站住脚。满城人谁不骂他是为富不仁的暴发户!要不然为什么他有钱还说不上媳妇!”
方梦天听的实在不耐烦了,就截住她的话头,说:“咱们要的是钱,你管他仁不仁的干什么!这年头,仁又怎样?受冻、挨饿、犯瘾,你在大街上发昏要死,有谁来说:‘快来救救她,让她活着好行仁义’,有这等事吗,天底下?那为富不仁的潘发子,门口却是细米白面,大鱼大肉的送进去,人们个个满面风光的走出来,有谁敢当人家面儿说一声‘你不仁’呢。”
肖柏龄虽然不再跟他多辩,但依然那么执拗的说:“不管你怎么说,你要能做得这个主你就去办,我是不中意这个事,更扭不过菲菲的劲儿。实话说,我已探过她的口风了,我刚提到你要在外面给她找婆家,她就变了脸色,并一口咬定不用我们管她的事,往后什么也不用我们管了。还说她要出去讨饭过活。逼的紧了她就要离家而去。那么一来,你不但做不成这个主,倒要白丢了个孩子了。”
方梦天一听此言,立时也软了摊,一时心乱如麻,一点主意也没有了。只是嘴上咕哝道“哎!这可怎办呢,已经拿了人家十个烟泡子搁甚偿还呢!”一面复又躺回枕上,闭了眼去盘算,该当如何是好!
十二瘾君生女易鸦片(5)
五
吸毒的人本来夜里觉少,再加以心里有事,肖柏龄这一晚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她已觉到这个家是要完了…她们夫妻没有烟抽就将瘾死,而要不瘾死就得弄出钱来。现在她家唯一能够变出钱的也只有菲菲了。事情也很明白,能得到大彩礼的那就不会是个好主儿,就是把女儿往火坑里填。这在方梦天是管顾不了的啦;可她做娘的于心怎忍得呢。何况菲菲又是自有一番私心的呢!可是,如不能从女儿身上取得较多的彩礼,她们夫妻将会……她还能原谅丈夫的,是他还心存一点侥幸…取得彩礼,不一定就使女儿一生受苦。因此她才没有决然的抵制他的主张。再说,他们两个烟友夫妻是在一条船上的呀!可她又疼爱和同情菲菲,她十分明白孩子的心。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