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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口唾沫吐到晓敏的脸上。
晓敏一语不发,跟郭剑波上了车。
她用手捂着脸,过好一会儿才说;“别驶回家去,我想去喝一杯。”
“我带你公园散心,酒这样东西,除非喝死,否则还不是会醒来。”
想想也是,晓敏点点头。
她很感激小郭并没有说多余的话。
过很久很久,她问:“老伯要搬家,”她十分关注。
“恐怕要迁往老人院。”
“那里不适合他,”晓敏冲口而出,“老得像他那样,已经不是老人。”
大抵只有郭剑波才听得懂她的话。
在海洋馆附近休息一会儿,晓敏躺在长凳上看蓝天白云。
晓敏说:“我愿意支助老伯找地方搬。”
郭剑波问:“你想清楚了,他可能会再活一百年。”
“没问题,我会关照我女儿及孙儿照顾他。”
“我代他向你致谢。”
“你。”晓敏看着他,“你到底干什么,是大学讲师呢,还是专栏作者。”
“两者都是。”
“明天的讲座我不来了。”
“你是不来的好,你有矛盾,胡小平与顾晓阳就没有。”
小郭说得对。
“范里呢,范里可有犹疑。”
“她完全以观光的心情出现,纵有感慨,却不深刻。”
小郭观察入微。
晓敏深深吸进口气,又重重吁出一口气,“我一向最尴尬,我最喜欢的小说一向只是咆哮山庄与大亨小传,那种永恒的,没有时代气息的爱情故事,因不合胡小平的意,于是我武装起来,渐渐热血沸腾,学习对政治敏感,惜始终不能彻底地改头换面。”
“我认为你已经做得很好。”
“才不呢,中文班上学生越来越少,走完一个又走一个,英文班何尝不是小猫三只四只,一点办法也无,其实何必勉强,”晓敏心灰意冷,“会讲英文的一辈子讲英文,会中文的用中文,多好。”
小郭问:“那些成年人怎样考试入籍唱国歌?”
晓敏记得入境时移民官一边叫人去召翻译一边问站在他面前的老太太:“来了廿多年还不会说英语?”
晓敏忽然说:“我想家。”
郭剑波不出声。
“我想回家。”晓敏又说。
郭剑波拾起一额石子扔入湖中。
“你呢,你想不想家,你想不想回家?”
“卑诗省便是我的家。”小郭回答得很肯定,他回过头来,朝晓敏笑一笑。
是,是他太祖父有份出力打下来的江山。
晓敏站起来,请小郭送她回去。
回到公寓晓敏用热水冲身,温度调校得稍高了一点,用药水肥皂擦过,浑身发红,但是感受上还不够干净,身上不知哪处老是像粘着一口滑腻腻的唾沫。
晓敏的好处是终归睡得着。
胡小平回来把她摇醒,“起来,我们去吃川菜。”
晓敏摆摆手,“别理我,你们去好了。”
“起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起来。”
晓敏苦笑,推开胡小平。
小平绞来一把冰毛巾硬敷在她脸上,她醒了,把冰巾紫紧按在脸上,希望消肿。
胡小平看着她面孔,“你仿佛哭过的样子。”
欲哭无泪,“什么时候了?”
晚饭时候,一桌人都是胡小平谈得来的朋友,有些过来已经十六七八年,有些刚来探路,有些拿到护照正要回香港重整旗鼓,七嘴八舌,热闹非凡。
川菜香且辣,晓敏吃了很多。
她很知道小平的经济状况,趁空档溜到柜台付帐,领班小姐彬彬有礼地笑道:“顾小姐,已经付过了。”
晓敏大奇,谁还这么慷慨,今时今日银根甚紧,旧时最豪爽的人,此刻也要三思。
今晚可是三百元的帐呢。
正在怀疑,有人一掀帘子出来,“顾小姐。”
晓敏一抬眼,咦,那人是范里的表兄章先生,原来这正是他的川菜馆,今晚老板请客。
“章老板你太客气了。”晓敏是由衷的。
“什么的话,顾小姐大驾光临,小店无比荣幸。”
晓敏笑,“只怕我会常来呢。”
“欢迎欢迎。”
“谢谢你章老板。”这才想起,其实没有人正式介绍过他俩。“范里的好朋友我们都欢迎。”
“章老板来了有多久?”
“十年了。”
晓敏点点头,“朋友们在等我。”
“顾小姐请便。”
章老板的言行举止带点书卷气,不似饭店老板,但又有几个移民可以重操故业,谁知道他的前身是不是大学教授。
一桌十多人连胡小平在内,酒醉饭饱,站起来拍拍手便走,根本无人理会是谁付的帐,看,果然,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所不同的是饭绝对不能白吃。
也许晓阳说得对,胡小平这人是有点问题,他浸淫于私人的抱负中,生活细节却要人代劳,当他是朋友,偶而请请他,借沙发给他休息,都是小事,做伴侣却牵涉到数十年长期服务。
而且不能抱怨。
谁吃得消?
年纪非常轻的时候无所谓,穿一套粗布裤,背着水壶、照相机,跟他出发去参加活动,回来写报告至深夜,只觉好玩,过了廿一岁,倒不是走不动,脑榫开始生拢,有点怀疑该类活动的真正效用。
是,的确是宣泄情绪的好方法,但是否长远之计呢。
时间用在哪里是看得见的,收入不足,何以为生,绝不能老依赖父母与姐姐。
晓敏调头情绪渐生。
胡小平却仍然好此不疲。
晓敏知道他俩已不再是平行线。
但她仍然支持胡小平,他干得有声有色,已成为行业中表表者,她佩服他的理想,
而因为这点理想,他有一种特殊的,与众不同的气质。
在车子里,胡小平忽然转过头来说:“谢谢你。”
“不客气。”晓敏微笑。
胡小平记得顾晓阳有一次瞒着妹妹找他开谈判,话说得相当难听:“小平兄,”她说:“你让我妹妹管接管送,津贴你日常经费,倘若她是个富家女,稀疏平常,但顾晓敏不过是个白领,你把她弄得光鲜点的衣服都没有一件,你居心何在。”
胡小平深深内疚。
不久顾晓阳举家移民,鼓励妹妹前往团聚,那一年,编辑这门职业在移民积分表上可取得十分,姐姐肯做她担保人,又得十五分,这件大事很快就获批准。
胡小平鼓励她走。
他们是这样分的手。
无帐可算,两人的感情实在太纯洁,他没欠她、她也不欠他,在今世真是难得的。
一把青云五
五
晓敏见他闷闷的,使笑问:“做什么?”
“晓敏,你有一天要结婚的吧?”他无限留恋。
晓敏答:“当然希望结婚。”
“而且孕育别人的孩子。”
“一个女人绝不可能同甲君结婚而怀着乙君的孩子。”
“对不起,我语气甚为荒谬。”
“算了,胡小平,我太知道你。”
“那个郭剑波,晓敏,他比我更不适合你。”
晓敏笑问:“如果你是我,你会代我挑什么类型的人?”
“一个可靠的,比你略大几岁,有事业基础,体力与精力却尚未走下坡的人,十分风越,懂得生活情趣那种。”
晓敏看小平一眼,“可惜我不是公主,否则找这种人应该不困难。”
胡小平很少拨出他宝贝时间来谈私事,这样的慷慨是罕见的。
第二天的招待会,假一间日资酒店会议室举行。
酒店建筑在海旁,设计成一只帆船模样,落地长窗看出去,碧蓝的海天,依稀如尖沙咀东都露晶酒店的景色。
会议室灯光却十分柔和。
电视台与电台的工作人员早已抵达。
顾晓敏觉得命运要作弄起人来的时候蛮有趣的,她先后两位异性朋友今天打对台,一人代表一方,两人都乌眼鸡似瞪着对方。
顾晓敏无法观战,吁出一口气,对胡小平说:“你好自为之。”
胡小平拉住她,“我还希望你支持我。”
“我不很肯定你这样越洋挑战是正确行为。”
况且,顾晓阳这个时候已经踏入现场,一身玫瑰紫夏装,艳光四射。
晓敏说:“姐姐能帮你。”
胡小平说,“她是有私心的,她是去年收入最高头十名地产经纪之一。”
晓敏笑笑,站起来离场。
胡小平黯然看她的背影,顾晓敏是自由身,况且,她为他所做,也已经够多,他但求无傀她心。
范里跟着晓敏出来。
晓敏说:“进去旁听呀,别错过这机会。”
范里笑笑,双手插口袋里,“我们去喝茶逛街吧。”
“你不关心?”
范里与晓敏并排走,“这并不是大事,妒忌过后,已成事实,当地人也就停止排斥新移民。”
晓敏想一想,“你想去哪里?”
“我们到罗卜臣。”
“好得很,英式下午茶之后观赏最新夏装。”
她俩竟不顾一切地离开了充满火药味的现场,寻欢作乐而去。
当日傍晚,才在电视台上看到整场经过剪辑的辩论会。
晓敏远是第一次到范里的公寓来,喜见好友的居住环境与她的差不多,不过范里比较肯收拾,布置也略为女性化些,她喜欢淡雪青色。
范里熄掉电视:“看得出最强烈的演说已被删掉。”
“没想到这个小城终于热闹起来。”晓敏说。
范里说道:“令姐的英语竟这样出色。”
晓敏笑,“相信她当年在大学痛下苦功的时候想都没想过有一天会要来这样用。”
“你没有帮她,她会不会失望?”
“成熟的成年人要求通常很低,我只要不倒戈去助她的敌人,她已经满足。”
范里细细咀嚼这句话。
晓敏靠在一只豆袋上和可了,三天之前,她还以为唐人应该帮唐人,黑人应当帮黑人,白人应当帮白人,现在她要想清楚再帮。
晓敏问:“你认为谁嬴?”
“都是输家,”范里答:“输的是风度、器量!以及日后相见的余地。”
“说得太好了”晓敏鼓掌。
“其实根本不用吵,联邦政行如果真想干涉,只要提高税率,一年内将房屋转卖者一律征税百分之九十,立刻杜绝炒卖行为。”范里分析,“政府没有这么做,可见是间接鼓励。”
“炒买也要担风险。”晓敏想起姐姐手上压着的货。
范里打个譬喻,“政府做庄,经纪打荷,炒卖者各自是赌徒,赌博当然有输赢,别忘记八二年楼价泻趺时多少人头崩额裂。”
“你很清楚其中关键呢。”晓敏笑了。
范里摆摆手,“哪里哪里。”
与她表兄章老板的客气如出一辙。
晓敏告辞后,自地库取了车子出去,迎面碰见郭剑波。
不算巧,小郭当然是来看范里发,迟早会碰见。
晓敏不觉尴尬,他倒不好意思起来。
两车停下对话。
小郭说:“一起吃饭吧。”
“我已经约好姐姐。”
“她刚才表现很精彩。”
“你也不输蚀。”晓敏敬他一句。
“我来替范里补习英语。”
原来是他。
“改天见。”
车子擦身而过,一车来,一车去,越驶越远,在倒后镜成为一小点。
郭剑波一向不喜欢香港人,对顾晓敏真是例外。
他听范里说过,早些时候,有香港来的新移民问范里:“你们大陆人可是没有水厕仍用马桶?”边说边挤眉弄眼笑嘻嘻互相碰肩撞肘。
无聊幼稚到这种地步。
不过范里即时补一句:“顾晓敏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她也很寂寞。”
此刻,真的有点寂寞的顾晓敏驾车飞驰。
郭剑波是个好青年,难怪一开头范里就为他脸红耳赤。
女孩子的情绪最古怪,想当年,顾晓敏初识胡小平,连好几天鳃边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