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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铁带三辆摩托至,“团长,蓝军一线部队有异常,是不是要进行夜间监视。”
范英明耸耸肩道:“蓝军也是方副司令领导下的部队,在这种演习中还能变出什么花样?叫炊事班想法多整几个菜,给刘政委接风。”
此时,蓝军主力在土岗和树林的掩护下,正在悄悄集结。
·2·
柳建伟 著
第二章
方英达、陈皓若一行数人在日落之时到达导演部。方英达一言不发地在作战室、信息处理中心看着,几次把目光盯在门框上用有机玻璃精制成的指示牌。方英达最后盯着写着“贵宾室”的牌子像个石雕一样久立不动。
陈皓若脸色铁青,牛眼瞪着赵中荣,咬着牙说:“瞧你们干的好事!把这些鸟牌子马上给我砸了。”
赵中荣、高军谊几个人忙不迭地分头去取那几个指示牌。
方英达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朝人群扫了两遍,小声说道:“怎么没见朱海鹏?我临去北京前,要求通知他参加观察组,梁秘书,是不是你把这个命令贪污了?”
梁平向前走一步答道:“当天我就通知了陆军学院。”
童爱国也向前走一步,立正说道:“方副司令员,朱海鹏下午去了蓝军司令部,他将随蓝军对第二阶段的演习进行观察。”
方英达满意地点点头,看着赵中荣抱着几个牌子往外走,喊一声:“你站住!做这几个牌子是不是没花钱?败家子儿!”
赵中荣灵机一动答道:“我是要把它送到仓库里去。”见方英达不再阻拦,径直走了。
方英达看也不看导演部内部的设施,转身又朝外面走。
陈皓若愣了一下,忙说道:“老军长,你还要到哪里?”
方英达冷笑一声:“我是来看演习的,不是来参观这种衙门的。先去A师指挥部,闻不到硝烟味,就去一团指挥所。要是那里也是个小衙门,我就到营里、连里、排里、班里去。我就不信偌大一个集团军,就没有我想看到的东西。”
陈皓若急了,横跨一步,笔直地挡在方英达面前,动情地喊一声:“老军长,工作上有失误,你尽管批评。你看不上这些败家子,骂娘也行。可你不能连口热茶热饭也不吃呀。”
梁平也站过来劝道:“首长,这一天你只在飞机上吃了一点点心,演习不是明天上午才开始吗?你想看,也得吃饭呀。”
陈皓若又说:“老军长,这是你的老部队,几万人的血是热是冷你最清楚。你要去A师,吃了饭我陪你去。你的脸色不好,要是……”
正劝着,方英达的身子兀地一摇,右手又下意识顶在肝部。梁平眼疾手快,过去扶了方英达,扭头声嘶力竭地喊:“军医,军医——”一干人登时乱作一团。方英达在陈皓若、梁平的搀扶下,走进贵宾室。
赵中荣从外面走进来,拉了木呆呆站着的高军谊一把,低声说:“样子像是低血糖,喝点糖水就好了。这气生得好吓人,赶紧和黄师长通个气,让他事先准备准备,弄砸了对谁都没好处。”两人悄悄进了作战室。
穿白大褂的军医和护士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黄兴安接着高军谊打来的电话,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儿。年轻时读闲书,他记死了柳青说的几句话:人生的路虽然漫长,可紧要处只有几步,特别是在年轻的时候。虽然年轻时代已过,可紧要处仍会不时出现,还是需要认真对付呀!他掏出皱巴巴的手帕子揩了一把冷汗,竭力镇静而威严地对着话筒说:“知道了,随时报告最新情况。”放下电话,黄兴安心里道:亏得他老人家没直接飞来!他坐下来点上一支烟,心里盘算道:只要演习不出岔子,谅老爷子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了。他朝门外喊一声:“来人。”
一个上尉应声而入。
黄兴安吩咐道:“再叫个干事和助理员来。”
上尉跑步出了指挥部。秋天日短,这一会儿功夫,天已黑透,几颗星星在寂寥的高远的天幕上闪着。三个年轻军官仓仓惶惶奔向师指挥部,脚步声和身影搅得这夜显出一片迫急的紧张。
黄兴安彻底回到了从容、镇静的状态,背着手在三位军官面前来回走着,“回去通知各部门负责人:方副司令员和陈军长很可能在两小时后乘飞机来视察。眼下要做这么几项工作:第一,检查各个部位,把所有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东西,统统给我取了。第二,司政后三家各自开动脑筋,把指挥部再弄出一些逼真的战时气氛。第三,把准备接待上级领导视察的席梦思床、简易沙发统统拉出指挥部,换成行军床。第四……”他停顿了下来,低着头慢慢地来回走着,细想着能干出什么不同寻常的绝活,好给方英达留下最深刻的印象,过了好一会儿,他感到心里一亮,抬起头一字一顿说:“告诉炊事班设法在明早六点前熬出一锅不稀不稠的小米稀饭。”
一个中尉说:“师长,演习没带有小米。”
黄兴安瞪了中尉一眼,“还有十个小时准备时间,三团、二团驻地离这儿有三千五千里?方副司令犯了胃病,胃口就不好,小米稀饭是他最爱吃的东西。对了,再搞几袋芽菜。他说过,吃馒头喝小米稀饭就芽菜,给个神仙都不当。”他走过去喝了一口茶水,“第五,前三件事必须在一个小时内完成。你们下去吧。”
不一会儿,A师前线指挥部里里外外,到处是晃动的人影,一片嘈杂。一辆越野吉普慢慢移动了。
一个声音叫着:“等一下。罗助理,再安排一个司机,轮换开。你们干脆去金城找粮店买吧,那里可能有新小米。顺便再到日夜营业的超级市场买芽菜。对了,再买三五斤半肥半瘦的腊肉。腊肉最好从老百姓家里买,要那种用松柏叶子熏出来的。黄师长已经说过商店卖的腊肉不好吃了。”一个黑影跳上车,吉普消失在夜幕中。
这个时候,楚天舒正率蓝军主力朝A师身后穿插。装甲车和所有机动车辆都没发动,被战士们推着向前移动。
楚天舒看看夜光表,焦急地催促:“能不能再快一点?”
一个中尉说:“团长,推了四公里,战士们实在没气力了,这里已越过A师一团右翼第二道防线,又在四公里无人区的中间,完全可以发动车辆了。”
楚天舒说:“一旦被发现,可就前功尽弃了,通知部队,再咬咬牙。”
中尉道:“团长,装甲车的声音,一千五百米外即减弱得不能确认是装甲车。这儿离一号公路尚有六公里,只有冲过去才安全。”
楚天舒说:“你这计算科学吗?”
中尉道:“装甲兵学院学了四年,这是ABC。除非A师已经装备了预警雷达。再说,A师明早进攻,就是听到一点什么声音,也不至怀疑。我们可以十辆车一起,分组走。”
楚天舒挥了一下拳头,“就这么办!他们就是有预警雷达,未必能用在这种演习中。”
蓝军在A师一、二团防御的间隙里,大摇大摆运动过去。善后部队很快把留下的痕迹消除。
A师一团临时指挥所内,各参谋人员正在紧张地工作,小院内一片杂乱、繁忙。
范英明披着呢子大衣,站在一棵树下默默抽烟,间断的暗红色光亮,把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映得忽隐忽现。刘东旭从厢房里踱出来,悄然走到范英明身边,默默看了几眼,说道:“英明,你好像心事很重。”
范英明遮掩着:“没什么,没什么。还不是觉得这种演习太像演习了。”
刘东旭关切地说:“我和你接触不多,可我早知道你这个人。肯定遇到其他烦心的事了。我到一团这几个小时,你从未把一支烟抽完过,可又是一支接一支地抽。”说完弯腰拣起四五个半截烟。
范英明低头踩踩几个烟头,抬头说道:“政委,谢谢你的关心。最近,家里的、个人的事多了一些,有些乱,一下不好理出个头绪,心里不免烦躁。不过,这不会影响工作,这一点请你放心。”
唐龙从设在堂屋的作战室走过来说:“‘师指’来电,说方副司令有可能连夜到一线视察,要我们做好迎接的准备工作。”
范英明接过电报,凑着门口的一方光亮扫了几眼,递给刘东旭说:“这到底是演习呀还是做戏!来就来吧,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没什么好准备的,他夜里来,就看看战士睡觉,他明天来,就看A师如何不费吹灰之力吞掉敌人一个加强团。”
唐龙看看刘东旭看看范英明,咳了一声说:“刘政委,范团长,我有个担忧,不知该不该说。”
刘东旭说:“你说说。”
唐龙再咳一声,“几个月前,我和朱海鹏见过一面,我才知道他在C师搞试点,已经搞了一个微波战场监视系统。需要的资金,全部由C师自筹。C师的开荒种菜,搞得很好,大棚就有五百来个……”
范英明不耐烦地摆摆手,“别扯太远了。”
唐龙说:“三营拉上来后,如果二团到现在还在原来预定位置,一、二团中间就会出现三四里宽的无人区。我有个预感……”
范英明实际上已听进去了,嘴上却说:“不要用预感这个词,我要听令人信服的分析。”
唐龙顿了顿说:“如果C师这个战场监视系统搞成了,他们肯定已经发现了这个无人区。如果不是演习,是战争,今天晚上可能就是战役主动权易手的分界线。”
范英明没表态,走进作战室,对着地图仔细看。刘东旭和唐龙也跟了进来。
刘东旭说:“唐参谋,你到底担忧什么?”
唐龙笑一下,“我这个担心,前提是战争。我们这次建立的演习指挥系统,恕我直言,水平只能算我军八十年代中期的水平。如果他们已经能很好利用这个战场监视系统,悲观一些说,他们一个团能逐步把我们整个师慢慢吃掉。当然,现在是一场事先设定了输赢的演习。”
范英明只是认真地看了唐龙一眼,马上说道:“命令左翼二营、右翼三营趁夜再向敌侧背插进三公里,包紧了。建议‘师指’令二团配合。搞一个微波监视系统,没那么容易吧。我们这个甲种师,C3I①系统搞了两年还不能投入实战,监视系统的装备刚刚下发。朱海鹏喜欢做一些标新立异的事,你见他成功了几回?”
〖①C3I:系指挥、控制、通信、情报四个英文单词第一个字母的组合,一般可解释为指挥自动化系统。〗
唐龙也不争辩,低着头,飞快地草拟了两份电报,递给范英明签发。
刘东旭说:“范团长,唐龙的担心有点道理。C师只有一个团,船小好调头,不能不防呀。”
范英明对一个战士说:“去把李铁叫来。刘政委,C师也是这个军的,这种大形势,他们最佳的选择就是睡个好觉,明后天认真扮好指定的角色。他们不会不知道方副司令已来了演习区吧?”看见李铁进了屋,命令道:“李铁,你带特务连两个排,从十点半开始,到一、二团结合部一号公路巡逻。后半夜更要钉紧点。”
李铁答应一声,跑出去对着沿路设的一串帐篷吹一阵紧急集合哨,自己先跨上摩托,喊一声:“一排、二排跟我来。”话音刚落,摩托车队都动了。
楚天舒指挥部队越过一号公路,跑进一片树林,看着缓缓而来的一串灯光,伸手拍拍中尉的脑袋,“演习结束,团里给你请立二等功。”又掏出怀表看看,感叹一声:“海鹏是高我很多呀。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只能干下去了。”
方英达半躺在一张双人席梦思床上,看见医生走出了房间,拿起瓶盖,把里面的几粒药倒进了床头的痰盂里,笑着对坐在床边的陈皓若说:“怀疑我的肝有问题,胡扯淡。”
陈皓若说:“老军长,你的胃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