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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政委接道:“大方向是符合军委扩大会议精神的,应该充分肯定,引导得好,可以有力促进全区科技强军、质量建军的重点工作。但也不能不注意里面的自由主义和极端民主化倾向,违抗命令就是这种错误倾向的表现。对这件事要一分为二看待,主要责任人应该负责。”
方英达忧心忡忡地道:“A师暴露出的问题,更应该引起高度重视。几十年没打仗了,以往在训练上也表现得生龙活虎,可硬是对付不了一个犯规的团。所以,我认为处理这件事情要相当慎重。这个演习本来有做戏给我们这些人看、讨个欢喜的意图,从本质上与C师做的事有矛盾。深一点说,是新旧观念的冲突。若单从一场演习看,错在C师。若从如何才能打赢一场战争上看,错就在A师。”
秦司令员道:“分析得很有道理。”
梁平进来对方英达耳语一番,方英达站起来走出党委会议室,回到自己办公室拿起话筒说道:“你竟敢欺上了。我不听你解释,下午我要见到朱海鹏。你要做好挨板子的准备,同时,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压了电话,神情肃然地走向会议室。
江月蓉因看见方怡拉扯了朱海鹏,看什么都觉得灰头灰脸起来。回到招待所自己的房间里,慵懒地朝床上一躺,辗转反侧的样子表现了情场失意时女人惯常呈现的风景。能眼睛盯住天花板思忖时,江月蓉苦笑了一下。这苦笑似乎解释着这样的心理活动:朱海鹏是你的谁?你犯的哪门子的酸!三年了,这么过不是很好吗?男人嘛,谁能抵挡得了方怡这种女人。这时候,她已经忽略了朱海鹏做出的是下车的姿态,只觉得一个刚刚忘情地拍了她肩膀的男人,转眼间就能和另一个女人打得火热,很跌份儿。躺了一会,江月蓉意识到这样思想都很无聊,站起来,准备以若无其事的姿态重新投入工作。这些年,她正是狂热地工作以填补丈夫去世留下的巨大空间。走到房间的一面穿衣镜前,上衣的火红狠狠地刺痛了她。她想起来自己三年都没有穿红衣服了,仿佛这时才明白自己已从内心背叛了在丈夫灵前的誓言。她极其厌恶地把红毛衣外套剥了下来,狠狠地摔到床上。这时,她听到了敲门声。
朱海鹏把江月蓉当成红颜知己期待已经有些时候了。江月蓉今天第一次叫他“海鹏”,让他感到开端良好。放鸽子的一幕,让朱海鹏一步跨进江月蓉心灵的深层世界中了,再看这个女人身上保持的对男人世界的距离,就觉得如口嚼橄榄,回味无穷。忠诚、坚贞、赤诚、热烈,这些好女人的味道,纷纷涌向舌尖,争先恐后让他品尝。面对方怡大手一挥抛出的巨大的现实诱惑,朱海鹏心里多少有点乱,在山坡上走了好久,仍理不出个头绪。他来找江月蓉,目的就是想借这个女人如水的沉静,帮他作出取舍。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江月蓉会给他一张冷冰冰的脸和如同陌路的眼神表情。
朱海鹏问:“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江月蓉没表示请朱海鹏坐下的意思,生硬地说:“谢谢,我很好。”
朱海鹏没太在意,不请自坐,仰脸看看江月蓉一身感受不到暖和的白套装,关切地说:“昨天下过雨,很阴冷,把外套穿上吧。”
江月蓉竟顺从地套上了红外套,一句话脱口而出:“你真是跟总理一样的大忙人呀!生意是一桩接着一桩,真替你累得慌。”
朱海鹏叹一声:“真是多事之秋,你还要讽刺挖苦,乱得很。”
江月蓉浅浅一笑,“保尔重会冬妮娅,心里自然是要乱一些的,我能理解。”
朱海鹏恍然大悟似的说:“这些老皇历你也翻到了。也用不着瞒你,当年我曾被动地做了几天备选驸马,后来在常人看是一败涂地。就按这种说法,我这个七尺男人总还知道个覆水难收吧?”
江月蓉心情突然莫名放晴,紧追不舍,“不是还有个破镜重圆吗?人家不嫌吃回头草,你还讲究什么?”
朱海鹏严肃起来,认真说:“这玩笑可开不得。我和范英明是对手,但更是淡如水的朋友,就是他后院红杏出墙,我也会视而不见。朋友妻,岂可戏?方怡找我,是谈一宗冰冷的交易。”
江月蓉给朱海鹏剥了个桔子,关切地问:“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海鹏道:“她给我准备一个新空间,要我脱军装去当她的总经济师。铁算盘已经打出了结果,每年付我二十万,从我身上榨八十万。关键是她能把我老娘变成C市人。这恰恰是我最无能的地方。我若在部队,不足千元的工资也无法养活老娘和丫丫。可这么做了,我实在又不甘心。所以就想听听你的意见。”
江月蓉托着下巴想了一会,说道:“商品时代了,能做一个大商巨贾也不错。可是,你的生命最美好的部分不是已经融进了这身军装了吗?你心里乱,我能理解。五年前,有朋友劝我脱军装,开个计算机公司,主营软件,我也犹豫过。我看等一等再给方小三回话,如果你在部队上升空间不再存在,那就从商。”
朱海鹏兴奋地伸出手,“谢谢你的支持,就定下这个方针吧。”
江月蓉犹豫了一下,伸出了手放在朱海鹏张开的手里。
常少乐推开半掩的房门,正好看见两个人拉着手,知场面不免尴尬,干脆双手捂眼,大咧咧走进,嘴里道:“我可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江月蓉脸颊绯红,说道:“你看见了就知道这不过是握个手而已。”
常少乐笑道:“头不疼了吧?一握手肯定就不疼了。你们快收拾东西,车已经备好了。”
朱海鹏问道:“怎么回事?”
常少乐说:“方副司令一定要在今天见到你,一个小时内打了仨电话。梁秘书说秦司令和周政委昨天一到家,就提出开常委会,专题研究演习风波。我看八成风向要变。”
江月蓉忙去卫生间把泡在盆子里的军服拎出来,找个塑料袋装好,手脚麻利地往箱子里装小东小西。
朱海鹏原地转着,一仰头说:“常师长,一定要按那天说的方针办。力保你这杆大旗不倒。”看见江月蓉碰掉一包东西,弯腰一拣,看清是开了口的一包高级卫生巾,江月蓉忙夺了塞进衣服里,合上箱子。
常少乐说:“海鹏,反正我的领导责任也跑不了。我也想通了,如果这样的事也不让干,我就早一点解甲归田。那方针改一改,把你洗干净留在部队更好。”
朱海鹏边下楼梯边说:“可惜无法洗清楚天舒。你不要为我担心,方家三小姐已经为我留了后路。要是有调查组来,让楚天舒把责任都推给我。”
常少乐问:“方小三给你一条羊肠小道?”
朱海鹏说:“总经济师。干得好,方小三还准备禅让。转告楚团长,别为后路担心。”
江月蓉打开车门,刚要放鸽笼,只听空中传来一阵鸽哨声,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白鸽子凌空飞来,叫一声:“海鹏,像是那只鸽子。”话音刚落,白鸽子跌落车顶摔在地上。
朱海鹏抢先一步捧起鸽子,看见鸽子右翅膀上有伤,说:“汽枪打的。”
江月蓉慌忙找了绳子扎住鸽子的翅膀止血,抱着白鸽子,一脸悲伤地上了车。
常少乐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朱海鹏说:“常师长,你就别送了。”
常少乐道:“政委不在,我也不敢不奉诏就闯宫。时间来得及,我送你们到县城,请你们吃顿饭。海鹏,吉凶未卜,你要见机行事。”
两辆轿车相跟着,驶向盘山公路。
·4·
柳建伟 著
第四章
军车在现代化都市的宽阔大道上奔驰。
江月蓉指着前面一个三岔路口说:“小孙,你在前面路口停下,宠物医院就在那条街。”
司机小孙说:“江姐,拐一下送你过去,等会儿我再来接你。”
江月蓉道:“不行,军区早上班了。你用不着接我,把箱子和脏衣服放到我们研究所传达室就行了。”
红色桑塔纳紧贴着人行道停了下来。
江月蓉拎着鸽笼抱着伤鸽子下了车,走了两步,又扭头喊道:“等一下。”放下鸽笼,紧跑几步到一个售货亭买了两包口香糖,一杯菠萝味酸奶,隔窗递给朱海鹏。
朱海鹏说:“你买这些干什么?”
江月蓉道:“压压满身酒气。劝都劝不住,硬要喝白酒,惹事。”
朱海鹏感激地看着江月蓉,插了吸管喝口酸奶道:“喝白酒?还不是为自己壮胆。一个戎马几十年的中将,火速召一个捅了娄子的上校,我只好向酒借个胆了。”
江月蓉叮咛着:“忘年交归忘年交,你能分清中将和上校的区别,不算醉汉。走吧。”
看着融入车流的红色桑塔纳,江月蓉又为朱海鹏担心起来。想着朱海鹏八成要到方怡的公司,江月蓉心里又很不是滋味,轻叹一声,弯腰拎了鸽笼,折向窄街,去找宠物医院。
朱海鹏在军区司令部大楼前的台阶下碰见了腋下夹个文件夹的童爱国。
童爱国问:“到机关办事还是找首长?”
“见方副司令。”
“你是热点人物,别往枪口上撞,我刚挨了一顿剋,晾一晾再来吧。”
朱海鹏无奈地耸耸肩,“老人家十万火急召见,是麻是辣是烫,都得吃,晾不成。”
童爱国伸手拍拍朱海鹏的肩,没再说什么,匆匆走了。
梁平看见朱海鹏,马上把朱堵在走廊里,压低着嗓子说:“你可来了。上午会议于你不是十分有利,说话要当心。”
朱海鹏一连遭遇三次真诚的关心,心里不觉一热,说了声:“谢谢。”
梁平拉住朱海鹏的胳膊,伸鼻子嗅嗅,“别离太近说话,最近首长对酒特别反感,好在你喝得不算多。”
朱海鹏取下军帽,夹在左腋下,以手当梳理理头发,走进套间,
一面墙的防区地形图正中间,镶着石雕一样纹丝不动的中将方英达。地图两侧煎,一边竖着国旗,一边竖着军旗。宽大乌紫的办公桌上,很显眼地摆放着一个古战车模型。整个房间呈现出庄重、肃穆、威严的气氛。
朱海鹏大声报告说:“副司令员同志,陆军学院战役教研室主任朱海鹏上校奉命赶到。”
方英达动也没动,入定般地站着。
朱海鹏喉结滚动一会,再次报告:“副司令员同志,陆军学院战役教研室主任朱海鹏上校奉命赶到。”
“听见了。”方英达慢慢转过身,冷峻的目光直射朱海鹏,“我没有听错,是朱海鹏上校,不是朱海鹏上将。一个中将,求见你这个上校可真难。”
朱海鹏张张嘴,没有说话。
方英达走到办公桌前,两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向前倾,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朱海鹏,“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朱海鹏笔挺地昂首站着,不回答。
方英达冷笑一声,说:“以你的聪明,应该能想得到。”
朱海鹏倔强地沉默着,硬不开口。
方英达火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军区批准的集团军演习计划视同儿戏。你说话呀!”
朱海鹏答道:“首长训示,我正在聆听,不能说话。”
方英达脸上掠过一丝笑容,“给你一个严重警告处分,不算莫须有吧?”
朱海鹏道:“首长量刑太轻。朱海鹏愿为演习事件承担一切责任。违抗命令,导致一个有光荣传统的甲种师丢尽面子,哪一项都该受到复员的处理。如在战时,该接受审判。”
方英达踱过来道:“你很理智,不像是一时冲动走了这步棋。”
朱海鹏道:“首长英明。这是朱海鹏处心积虑数年想做的一件事。看到演习方案,我就到C师进行了周密的策划。我的不可告人的目的C师师团领导始终未能察觉。出事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