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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秀停了下来,慢慢的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据我所知,大人今天就会到达本能寺了。而且,在明、后两天,也就是三十日、一日当天,所有京里公卿、政治人物都会前去拜访他。之后,他将在三日由京师出发,赶往中国的战场上去。」
「那么,今明两天他都会住在本能寺喽?」
「不要打岔,听我说完嘛……刚抵达一个地方时,不仅是大人,所有的武将都会格外小心防范。不过,由于大家都认为,当今天下绝对没有人赶来取大人的首级,因此戒心必定会逐渐放松。而且,前来拜谒的公卿及在京诸将们也将会陆续来访,这些人为了讨好大人的随从,必定会请他们喝酒,这是人之常情……但是一到二日晚上,他们又会加强戒备,因为翌日就要出发了……」
「这么说来,一日晚上是发动袭击的最佳时机……那么,我们就决定在一日晚上xingdong吧!」
「正是!我们将在一日的半夜到二日拂晓之前……」
说到这里,光秀突然很激动地摇着扇子。所谓最好的攻击时机,就是指这个时刻,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心情也愈加兴奋起来。
正文 信长进入本能寺
一旦下定决心之后,光秀再度恢复成令信长激赏、具有无限才华的人了。
他的用心之深,可谓世所罕见。而且,他不仅懂得如何鼓舞士气,作战方法也相当高明。这次谋叛信长的计划,一直到明智势结束休息,准备出发的前夕,士兵和家人们都还被蒙在鼓里。
信长一行人进入京师之后,自山科起沿途即受到公卿们热烈的欢迎,最后终于来到位于下京六角通油小路东方的本能寺。
这座本能寺并非如今建于寺町的本能寺,由于信长在京期间将暂住此地,因此特地命人在寺的周围挖掘一条很深的壕沟,并建造起坚固的城郭及森严的大门。
本能寺占地约一万数千坪,四周的壕沟里面,有着鲜红欲滴的睡莲点缀其间,寺内则布满参天古木,宛如一座森林。
在这么广大的空间里,容纳一、二千名士兵是绝对不成问题的。更何况,信长从安土带来的小侍卫及贴身侍卫,连森兰丸兄弟在内,总共也只不过五十人。
因而,重臣们认为信长未免太过粗心,于是又从所司代处调派二百五十人加强守卫。然而,即使增加了这许多人,对于这个广阔的寺院而言,却还是微不足道。
「这都是由于人手不足的缘故啊!」
在信长的房间里,亲自到山科出迎的所司代村井长门守春长满怀歉意地说道。然而,信长却只是摇了摇头,毫不在意地说:
「这样就可以了!反正我也只在此地停留两、三天,很快就要向备中出发了。」
这时,当他看到先带着侍女来到本能寺的浓姬进来时,立刻恢复以往那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说:「阿浓,明天来参谒的公卿是谁啊?又是以前那批臭虫吗?」
「哈哈哈……」浓姬看了长门守一眼,然后回答道:「大人一向很讨厌接受公卿们的拜谒。」
接着又笑道:「你的嘴可真坏啊,居然骂他们是臭虫!要是被人听到了,你想他们会怎么想呢?」
「被他们听到更好,我就可以省去这许多繁文缛节了。你看,他们身上全都穿着一帐绫罗,嘴里说着千篇一律的客套话,不正像一群排着队的臭虫么?天气那么热,他们居然还穿了一大堆衣服,叫人看了就觉得烦!说吧,到底有哪些人要来?」
「遵命!今天到山科去迎接你的人,明天都会来。」
「什么?今天去迎接我的人都……哦,这到底是谁立下的规矩啊?」
浓姬笑而不答。待信长换了单衣之后,她立即走到书架旁,拿起记载着明日前来拜谒的访客名单,一一大声念了出来。
「有近卫先生及御息所、九条先生、一条先生、二条先生、圣护院、鹰司、菊亭、德大寺、飞鸟井、庭田、田辻、甘露寺及西园寺。」
「还有吧?阿浓?」
「是啊!大家都认为大人你是使京师变得这么繁荣的功臣,因此都很希望能来拜望你哩!」
「别骗我了!不论是谁来,表面上总是对我毕恭毕敬,但是心里面却还是轻视着我,认为我只是个乡巴佬。哼,这种人我可看多了。」
「哈哈哈……既然你那么讨厌他们,何不干脆摆出不耐烦的样子呢?」
「阿浓!」
「什么事?」
「我看你的头脑也不怎么样嘛。如果我表现得很不耐烦或者一直沉默,那么他们就会认为我心情不好,结果岂不是更糟糕?这么一来,他们必然会比现在更加倍的来烦我啊!」
「哈哈……这就是居天下高位者所必需忍耐的事情啊!继续念下去吧!接着西园寺亚相之后的,还有三条西、久我、高仓、水无濑、持明院……以及庭田的黄门,劝修寺的黄门、正亲町、中山、乌丸、广桥、坊城,五辻、竹内、花山院、万里小路及中山的中将、冷泉、西洞院、阴阳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信长恨不耐烦的打断了浓姬的话,然后用力地摇着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对了,长门守!你最好事先警告那些京中的公卿臭虫们,叫他们尽量不要靠近我。」
「好,我知道了。另外我想请示大人,明天接待客人是要用茶呢?或者是酒菜……」
长门守笑着反问信长。
「不要酒!就用茶点好了。」信长干脆的回答道,然后便仰头看着天空。
长门守认为,信长一定正顾念着家康的行程,因而才会显得这么烦躁。
另一方面,三位中将信忠已经移驻二条城,而初次出战的么儿源三郎,也已经抵达妙绝寺,在那里等待父亲前来会合。当然,他们也风闻正围困着高松城的秀吉,如今已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的消息。
在这种紧要关头,那些毫不关心战事的公卿们,却只会谈些风花雪月,难怪会令人觉得乏味。
「长门守,我看这样吧!你想个办法,让我在一天之内见完所有的公卿,行吗?」
「遵命!」说完,长门守便退出信长的房间,并于当晚回到他位于堀河的家中,然后又在翌日来到本能寺。
然而,要想在一天之内结束所有公卿的拜访,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由于求见的公卿太多,因此一直到第二天,也就是六月一日时,拜会活动仍然欲罢不能。
这也是由于信长已经很久没有到京都来,因此几乎所有的公卿,也就是他所说的臭虫们,全都带着礼物来拜见他。
依照当时的习俗,公卿们所带来的礼物只不过是为了向人们夸示自己的财富;当拜会活动结束后,礼物仍是原封不动的带回去的。因此,很多人在第一天时根本无法与信长谈话,于是他们只好说:
「——我明天再来跟你好好聊吧!」
大多数的访客就这么定下明日之约后,便离去了。
当一天的接待工作结束之后,信长才终于能够轻轻松松德和长男中将信忠及么儿源三郎共进晚餐。
一整天,信长都以极大的耐心周旋在众多的访客当中,一直到黄昏时送走最后一名访客之后,他才收起已经僵硬了的笑容。
由于光秀已经为出战而回到丹波,以至于原本应该陪在自己身旁的松井有闲及长谷川竹,不得不临时派去接待家康。
在这种盛热的夏天里,公卿们拿着茶点叨絮着不肯离去,话题又离不了宫中的礼典及轶事;这使得站在一旁的长门守十分担心。
(万一大人突然发起脾气来,那该怎么办?……)
没想到信长却极力容忍着,使得每个人都能尽兴而归。
「长门守,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待会儿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这时,长门守觉得自己似乎有点了解信长了。
信长之所以渴望晚上和自己的孩子们共饮,是因为他再也无法忍受那些无聊人士的拜访了。
(毕竟他也是个孩子的父亲啊!……)
「谢谢你!能够参加大人和少主们的亲子酒宴,将是我一生当中最美好的回忆。」
「一生当中最美好的回忆?这句话说得好,哈哈哈!长门,想不到你也是个谨守义律的人啊!对不对?阿浓!」
当他们来到已经摆好酒席的客店房内时,已是晚上七点。
正文 最后的酒宴
虽然时序已经进入梅雨季节,但是天气却出奇的好。由高殿的窗外望去,只见四周一片漆黑,其中不时有萤火虫到处飞来飞去;而远处的蛙鸣,也使得这个安静的夜晚更显得悠远。
「明天就要上战场了。哦,对了,叫人多加几个灯吧!」
信长很高兴得为自己倒了酒,一边不厌其烦的教导还留着刘海的源三郎各种作战技巧。接着,他又突然道:「中将,家康到界港去了没?他玩得还高兴吧?」
他一连串的问题使得信忠几乎无法回答。
「是的。家康先生说这和他以前所想象的京师完全不同,而且他还在南蛮寺前站了很久,只说好喜欢那钟所发出来的声音哩!」
「哈哈哈……每个初次看见那钟的人,都会有相同感觉的。据你观察,他对我是不是有进一步的了解呢?毕竟,能建造出那么宏伟的建筑物,除了我信长之外,天下还找不到第二个人哪!」
「但是有一件事,却让我觉得对德川先生非常抱歉!」
「是什么事?为什么会对他感到抱歉呢?」
「不瞒你说,那些到妙觉寺来拜会的公卿们,竟然误以为德川先生是来做我的部下,而且还当面向他求证。」
「什么?做你的部下……」
「是啊!虽然我一再向客人们强调,德川先生是我们的贵客,但是他们却不这么认为。在他们想来,我已经是个三位中将,而德川先生却只是个少将,所以当然应该在我之下。」
「哦,这点我倒是不曾想到。难怪那些公卿们会认为他是你的部下,这都是我的疏忽啊!」
在座的人,除了浓姬之外,还有数十名负责斟酒的侍女及小侍卫兰丸、其弟坊丸、力丸、饭川宫松、小川爱平、村井长门守等六人。
小侍卫当中,只有兰丸偶尔会加入他们的谈话;其余的四个人,则始终严谨的坐在一旁。
「怎么样?长门!这会是你一生当中最美好的回忆吗?」
「是的,右府先生。我从来不知道你也有这么温和的一面,真是叫人深受感动。」
「哈哈哈……事实上,这也是我要阿浓一起加入的原因。我认为,女人和男人一起吃饭、喝酒,并没什么不好,更何况我一向不喜欢遵循传统,因此我认为,天下再也没有比男女共膳更好的事了。不过,那些顽固的旧思想主义者,可不见得同意我的话喔!」
「对于这点,我个人也有很深的感触。在一般人的想法里,右府先生的夫人必定是个拥有最高权力的地位,然而她却一心一意侍候着大人,亲自照料你的生活起居,真可说是天下女性的榜样啊!」
「哈哈哈……长门先生,多谢你的夸奖。」
正拿着酒瓶为信长斟酒的浓姬,闻言不由得心花怒放,很高兴地说:
「待会儿你就会认为,这是你一生当中最可怕的回忆了。或许你还不知道吧?当这对夫妇、父子喝醉了以后,还会跳起舞来哩!」
「不,我绝对不会以此为耻!长门今天有幸能够见到你们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