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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缓缓地点了点头:“那么我就把殿下沉到你最喜欢的竹生岛下,好吗?”
“那敢情好,这么一来,我就可以悠游自在地和鱼儿同游、共同生活了。”
“还有,我也为你取了一个戒名,叫做德胜寺殿天英宗清大居士。”
“哦,你倒给了我一个非常伟大的名字。哈哈哈!德胜寺殿啊!”
“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没有。太郎次郎,可以了。”
“是!”
当木村太郎次郎拿起大刀站到他的背后时,浅井长政脱下身上的衣服,再度向和尚行了个礼。
他的表情比他的父亲更显得平静,眼里也不断地闪着光芒,一点也没有即将要死的样子。长政静静地抚摸自己的腹部,然后举刀朝左腹刺去。
太郎次郎慢慢地移动身子。
由于长政太过从容,致使他无法挥刀砍去。然而,在长政的催促下:
“来吧!给我最后一刀!”
此时长政的刀已经移至右腹,乌鸦在天空鸣叫的声音也传进了他的耳中。
“乌鸦叫了……”
说到这里,太郎次郎已经挥刀砍了过来。
雄山和尚都还来不及合掌为礼,长政的头就已掉落在他的面前。
“因为他已经悟道,所以才听得出那是乌鸦的叫声。”
庭院中的荻花在风中摇曳着,使得笼罩在秋阳之下的大地有着斑驳的花影。
两只乌鸦停在屋顶上,不断地对叫着。
胜利者的感伤
当胜利的消息传到虎御前山的本阵时,正等着验收凯旋军所带回来的敌军首级的信长心底涌起了无限感慨。
“下野先生已经切腹自尽,首级也被砍下了。”
这个消息传出之后不到一天,小谷城的总曲轮里就再也不曾发出一声枪声、射出一支箭。
三度出阵的备前守长政,结果也是自杀了。
九月一日这天,天空澄澈,微风徐徐,茶几上那随风飘动的丝穗映入了他的眼帘。
从小谷城出来的阿市和三位公主,已经交由他的哥哥、也就是信长的弟弟信包保护。更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这次所损失的人马远比当初所想象的还少。
若是在以往,对于这么快就取得胜利的战争,信长必会大肆设宴庆功一番。然而,也不知为什么,这一次他却没有在本阵中举行任何庆祝仪式。
现在距元龟元年四月(一五七〇年)他和家康一起攻打越前仅仅只有三年六个月,但是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回想起来真有如做了一场噩梦似的。
(看来天下终于可以安定了!)
当他想到这里,不禁感到松了一口气,因为在那之前,他一直都陷于恶战、苦斗当中啊!
除了朝仓、浅井之外,还有武田、本愿寺、比睿山、三好、松永、足利等势力,也都张牙舞爪地向信长攻来。
当时他所处的情境,与其说是四面楚歌,不如说是决了口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朝他席卷而来。
与他站在同一阵线的,只有德川家康。如今总算渡过了这个大危机,而暴风雨过后的朗朗晴空也再度出现在信长的眼前。
信玄已死、比睿山慑服,足利义昭再也无力兴风作浪,朝仓义景、浅井父子也都灭亡了。
(剩下的,就只有本愿寺了。)
虽然如此,信长却无法如以往般发出豪放的笑声。
山下的草丛中布满了尸体,以致招来一大群乌鸦盘旋,并且不时地俯冲而下叼啄着死尸。这使得飘浮在小谷山上的白云也罩上了一层悲哀。
(这样不行!)信长对自己这种忧闷的心情叱喝道!
(人们以为会结束于尾张的大笨蛋,终于取得了天下!)
当初就是有此决心,才会毅然崛起,因此无论如何必须摒除个人情感,不达目的绝不干休!信长这么对自己说道。如今既然能顺利地渡过危机,看来完成统一日本的心愿已是指日可待之事。
东至上杉、西至毛利、四国、九州都已经被他平定,这样一个君临天下的大将,怎么能让自己的心灵有如无主的鬼魂一般,停滞在无常观(入法第一观门)里呢?不!绝对不可以!
虽然如此,但是今天信长的心情就好像当初他知道胞弟信行被杀之后的心情一样,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看来我还是十分爱惜长政。)
“报告!”
原来是森长可。
“在方才的最后一战里,我军活捉了浅井石见守亲政、赤尾美作守清纲父子,现在已经带到本阵中,不知殿下如何发落?”
“什么?顽强地抗战到底的石见和美作父子已经落入我们的手中了?”他急忙起身朝帐外望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快带进来!”
这时的信长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再度发出洪亮的怒吼。
正文 信长的裁决
“先将石见带到前面来!”
信长望着双手被绑在背后,却仍昂然挺胸、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长政重臣浅井亲政,胸中的斗志再度复苏了。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石见!你还有何面目可言?”
“……”
“看不清时势的明眼瞎子,当然更看不清战机啊!由于你不断地在旁煽火,不仅引起了这场战祸,也导致了长政不得不自尽的结果。你说,你除了一死之外,还有什么话可说?”
亲政咧开双唇微笑着说道:
“我们殿下和信长殿下不同,他不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大将,所以才会落得今日这种下场;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什么?你说我口是心非,难道你不认为是由于你的不才,才导致主家的灭亡吗?没想到你居然一点自我反省的意思也没有。”
“我并不这么认为,相反,我认为那是我家殿下的遗志。”
“好吧!拿枪来!”
接过了长可手中的枪后,信长说道:
“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家伙,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用枪柄在亲政的头上敲了三下。
由于打从心底涌起的对亲政的憎恶,使得方才那种停滞于无常观的心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隐居的久政已经顽固得不可理喻,没想到他的重臣们也都冥顽不化,以至于看不清时势而导致这么多人牺牲。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恨不得一脚把他踩死。
“哈哈!”
头部被敲之后,亲政的反抗更强烈了:
“你看!这种粗暴的行动,就是你信长殿下的标准模式。没有广告的我们的双手已经被缚,而且又手无寸铁,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狠心地敲打,难道这样你才会感到高兴吗?”
他的话有如闪电般击中了信长的内心深处。
“这个!这就是我信长的缺点啊!”
“啊!你说什么?方才我所说的话,难道你都明白了?”
“嗯,我明白!”信长突然把枪一丢,“长可,拿大刀来!”
“是!”
森长可取出大刀之后,信长很快拔了出来,往亲政的背后砍去。
亲政原本以为信长是要砍去绑在手上的绳索,因而内心暗道:“我得救了!”然而,在座的人只见信长手中的大刀一闪,亲政的头便飞到了半空中。
“啊!”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
“哈哈哈……”
信长又发出了如以往般的豪放笑声:
“亲政这家伙倒是说了一句很中听的话。既然我是为这乱世开创新道路的人,那么我为什么要留着这种无用的人呢?不论私心也好、私欲也好,凡是阻碍我的人,不管是鬼或神佛,我同样都不会放过,这是唯一可以拯救这个乱世的方法啊!哈哈哈……”
当他放声大笑时,与石见一起被俘的赤尾美作以及织田方的所有大将,全都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能够做出烧毁比睿山这种行为的人,普天之下只有信长一人。
他的笑声足以惊动天地。
这种不顾一切的心境,除了信长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因为他所拥有的,是超越常识的觉悟。正因为他明白,太多的怜悯和人情只会为这世上带来悲剧,所以才使他显得愤世嫉俗。
信长一脚踢开亲政的尸体,不屑地说道:
“这家伙所谓的武士道,其实也只不过是他的私欲而已,但是却因而使许多人受苦,他是死有余辜。来人啊!快把他的尸体抬出去丢掉。”
“是!”
侍卫们很快将亲政的尸体抬了出去。
“请你答应我的请求!”
突然屈身向前俯伏在地的,正是赤尾美作之子虎千代。
虽然双手被绑,但是仍然留有刘海、年仅十五岁的虎千代,却仍奋力地站起身来。
“请你答应我的请求吧!我的父亲绝对不是一个怕死的胆小鬼,他之所以被捉,是由于在城被攻陷之时,忙着将金银财宝分给散逃的士兵和他们的妻子儿女,以至于来不及以身殉国,因此请你谅察,答应让家父切腹自尽,并且由我虎千代为他执行这最后一刀!请你允许吧!”
“什么?他是为了安置士兵们今后的生计而被捉的?”
“是的,所以我才请你答应让家父像个武士般地切腹自尽。”
“住口!”
美作大声喝住虎千代,然后朝信长望去。
“殿下!我是浅井家的赤尾美作,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如今既然为你所擒,就请你赐我一刀吧!”
说到这里,美作屈身行了个礼。美作满头的白发映入信长的眼中,使得他的心中再度产生了迷惑。
(这家伙和亲政完全不同啊!)
“美作!”
“是的!”
“你见了长政最后一面吗?”
“没有。当时我并不在现场,但是当我听到他自杀的消息之后,就立刻赶了过去。不过,他的首级已经被人取走,而且不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这使我感到自责。都是因为我老了、不中用了,才会造成今日的结果。”
“那么,那具无头尸的身旁还有谁?”
“浅井家的侍臣胁坂佐介、木村太郎次郎,及其他的两三个人,也都追随长政殿下切腹自杀了。”
“既然你也看到了那个场面,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样切腹自尽呢?”
“是的。虽然我们已经失去了主将,但是那些小兵们的家人却都还在,所以我必须为他们今后的生计着想。哎!这都是我这不中用的老人在痴心妄想啊!请你赐我一刀吧!”
“好吧!”信长将长可给他的大刀收入鞘中,说道,“美作!我非常佩服你的精神,因此我答应由虎千代为你执行最后一刀,希望你安心地去吧!”
“真是谢谢你!”
“还有,虎千代!等你为令尊执行完最后一刀之后,必须再回到我的身边,绝对不许你妄自行动,懂吗?对了,等你执行完最后一刀后,我准备把你交给令尊的亲戚多贺休德斋,请他将你抚养长大吧!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美作?”
于是信长坐回到椅子上。
就在这时,护送阿市和三位公主到信包阵营去的秀吉,也已经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正文 铁炮之恋
天正二年(一五七四年)夏天。
信长举杯望着所有窗户全被打开的岐阜城的庭院。
信长的视线之内,有一个今早刚被送到、非常奇怪的新武器。那是一个有着黑色外表的大铁炮,如今正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呢!
这是信长新近命北近江的国友所制造出来的长筒铁炮,长为九尺,一次可以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