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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 -魏巍1042-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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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的 草地…
向班佑前进的右路军,要通过的正是松潘草地。这里是典型的丘状高原。地形相当开 阔,在蓝天绿野之间一望无际,其中只有低档的小丘点缀其间,弯弯曲曲的小河有如闪光的 银带徘徊在草地之上。当数万大军踏上这块神秘的土地时,在灼目的阳光下,他们的红旗飘 扬在绿野之中,显得更加红艳了。南国的战士们第一次出了山,看到这样的碧野,不免感到 新奇,你常常可以听到他们此伏彼起的歌声。可是不到两天,他们就领略了这块神秘国土的 苦味。风雨,冰雹,彻骨的寒冷,几百里荒无人烟,找不到一块栖息之地。在长长的征途 中,人们发现这地方连水也是不慷慨的。因为草地的积水多呈赭红色,象生了一层红锈,不 管人和马饮了都胀肚子,不少人患了痢疾。再加上有些人粮已用尽,情况就更为严峻。
队伍已不象先前那样严整,掉队的愈来愈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各团都加强了收容队。杜铁锤和小李子,因为身体比较强壮,都被调到 收容队了。收容工作是很吃力很累人的,除了磨嘴皮子,不厌其烦地督促人跟上队,还要帮 助人背枪,背背包,忍受种种困难。
这正是踏上草地的第四天,从一早起就是牛毛细雨,乳白色的浓雾压在草原上,一直没 有消散。天色阴暗之极,就象暮色深浓时那样。人们目力所及,只能看见草丛、红锈般的积 水和近处的十几个同伴,其它都在虚无缥渺中了。
“排长,什么时候了?”小李忍不住沉闷,问道。“鬼知道什么时候!”杜铁锤说, “这地方没有太阳,什么也弄不清。”
“从行军里程看,恐怕快晌午了。”不知是谁插了一句。
忽然,远远传来沙哑的充满恐惧的呼喊声:“同——志!……同——志!……”
“前面出事了!”杜铁锤说。
大家凝神静听,果然有人呼喊。杜铁锤就带领大家向前跑起来。
大家循着声音跑了十几分钟,果然见前面草地上一个人陷在污泥里了。大家赶到近处, 才看清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炊事员,满脸胡楂,污泥已经埋没了他的大腿,他的背上是一口 烟熏火燎的大锅。也许正因为这口大锅,他才没有陷入更悲惨的境地。他显然挣扎了很长时 间,脸上显出恐惧和绝望的表情,看见人们来到,情绪才渐渐缓和下来。
“唉呀,你老兄怎么陷得这么深呀!”杜铁锤笑着说。“我还不是想出来嘛!”老炊事 员脸上露出笑意,“谁知道越蹬越深,就象里面鬼儿子拖着脚似的。”
人们笑起来。
铁锤观察了一下形势,看见炊事员周围都是烂泥,草皮已经损坏,如果到他身边去拉, 恐怕也有陷进去的可能,就说:“还是用绑带往外拉吧!”
说着,就伏下身去解绑带。小李也把绑带解下来了。他们把两副绑带接在一起,就把一 端扔给了老炊事员。老炊事员用两只手紧紧攥住,七八个人就在两丈以外用力地拉起来。
谁知由于炊事员陷得过深,又背着一口大锅,大家用力过猛,绑带咔巴一声从中间断 了。老炊事员的身子刚刚起来了一点,又蹲回到原来的地方。
“我恐怕出不去了。”他叹了口气。
“老表,”杜铁锤听出他是江西口音,所以这样叫他,“你还是把那口大锅先放下吧, 不然怎么拉得出来?”
“我这大锅可不能丢!”他愣倔倔地说。
“我们先救你,然后再捡你的大锅嘛!”人们纷纷笑着说。
炊事员开始从两条臂上解下大锅。
人们又解下几副绑带,结结实实地接在一起,这次才把炊事员拖出了泥潭。大家一看, 他浑身上下都是乌油油的黑泥,简直成了泥人。因为那泥象胶一样粘,大家费了很大劲,才 用草叶刮下一层。
老炊事员感激地看了大家一眼,嘻嘻一笑,说:“我还要赶队伍呢,今天的饭怕要误了。”
说过,连忙背起他的大铁锅,用一根带子结结实实地在胸前扎紧,一路小跑地赶到前面 去了。
雾还是那样浓,炊事员不过跑出十多步远,就已经看不到他的影子,只听到啪哒啪哒的 脚步声。
杜铁锤他们又走出十几里路,前面隐隐约约有一个黑影。走近一看,原来是座放牧人的 牛粪房子。按照经验,掉队的人往往停留在这些地方,杜铁锤走到门边一望,里边地上果然 躺着一个红军战士,正盖着一条薄薄的被子蒙头大睡。杜铁锤他们走进去,他一点没有发 觉,睡得呼呼的,透出有节律的鼾声。
杜铁锤好容易把他推醒,他一骨碌坐起来好不满意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我睡一会儿觉都不行吗?”
铁锤一端相这个战士,不过十八九岁,圆圆乎乎的小脸上满是稚气,看样子是个调皮家 伙,就陪着笑脸说:“我们是怕你冻病了嘛!”
“病不病有什么!”他立刻反驳说,“反正还不是死嘛!”
铁锤见他满肚牢骚,一脸愁容,就温言相劝:“同志,不要悲观嘛。走出草地,我们还要到北方打日本呢!”
听了这话,那个青年战士把脖子一扭:“你别给我讲大道理!… ”说过,他把被子一撩,把脚一伸,“你们看看我这脚!”
大家一看,他那只脚肿得很大,且已溃烂。显然是让草根扎破,又被红锈般的积水感染 了的。
“你们知道我是怎样走路的吗?”他用悲伤的眼光扫着众人,“我每走一步,就比剜心 还疼,这样我怎么能走出草地呢!”
说到这里,他把被子一蒙又躺了下去,呜呜地哭了。还边哭边说:“我爹一定要我出来,我哪里想到当红军这么苦呵!还不如我过去给人当长工 呢!… ”
“这人怎么这样说话?”铁锤暗暗地想,又怕说拧了,就按下性子说:“同志,你这样说就不妥了,当长工是给人当奴隶嘛!”
这小战士一听急了,把眼泪一抹,腾地坐起来,瞪着眼说:“你别给我上政治课!我爹是乡苏维埃主席,我娘是妇女协会主席,我在家也当过儿童 团书记,我的两个哥哥都当了红军,我爹把我也送来了,我们一家都是革命的… ”
铁锤见把话说戗了,忙陪着笑脸说:“咳,我没说你故意调皮不愿走嘛。象你这样革命家庭出来的孩子也不会故意掉队嘛。 你不过是脚疼得厉害,也累着了一点儿。好,那咱们就稍休息一会儿,一块儿走好不好?”
铁锤的话温婉动听,那小青年的气就下去了一些,没有言语。铁锤又伸过自己的干粮袋 子笑着说:“你饿不饿,我这里还有青稞呢!”
“我有!”小青年仍然倔气十足。
“好,好,那咱们大家都吃一点吧!”铁锤又说,“哪位有水给这位同志一点。”
小李立刻笑嘻嘻地把水壶拿了过来,小青年不好意思地喝了几口。
这时,大家都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倒出了一小把青稞吃起来。现在,他们都把这些剩下 的小半袋干粮视作生命,谁也不肯多吃。
“同志们!快走吧,太阳出来了!”小李在门外欢愉地叫。
大家跑到门外一看,果然草原上的雾气渐渐消散,耀眼的银白色的太阳挂在正南。大家 都高兴起来了。
铁锤首先背起小青年的步枪,吩咐说:“大家替他背上东西,轮流扶着他走!”
他的被子、挎包和米袋全分散到大家的肩上,他自己拄着棍子,一个同志扶着他出发了。
草原上出了太阳,立刻增加了十倍的美丽。浓雾散失得无影无踪,就仿佛它们从来不曾 存在过似的。在蓝天与绿野之间,一切都显得是那么澄明、光洁和可爱。那一望无际的辽 远,使人的心胸开阔起来。整个宽大的天空就象刚刚洗过的蓝玉,没有一粒尘埃。可以说, 在任何地方你都找不到象草原的天空蓝得那么可爱,蓝得那么彻底,蓝得那么晶莹,简直就 蓝到你的灵魂里去。草原上的白云,似乎比别处的云更加莹洁,更加舒卷自如。也可以说那 蓝天和绿野正是被绮丽奇幻的云阵连起来的。这些白云,经过阳光一照,立刻象白玉一样透 明,有的象冰山,有的象雪峰,有的和蓝天一起构成了天上的湖。这些大大小小的云朵在空 中游动着,在耀眼的阳光下把它的绰约的影子投下草地,使草地成为一块深浅不同的画布。 当然,最美的还是草地,因为只有灼目的阳光才使这花的海洋充分显示出她绮丽的色泽。那 些一片一片的黄澄澄的金莲花,一片一片火红的山丹丹,还有那蓝英英的鸽子花,紫郁郁的 野苜蓿,以及红藤萝和白藤萝,真是艳丽极了。
铁锤一行人循着前面人的脚印走着。因为经过大军行进,在草地上已经踏出一条明显的 小沟来。太阳照着他们,上午被牛毛细雨打湿的衣服也渐渐干了,使他们感到温暖和愉快。 那个小青年虽然拄着棍子一拐一拐地走着,总还不算太迟慢。
“怎么样,小同志?”铁锤带着笑问他。
“什么小同志?你没看我这么大了?”他又冲出了一句,无非是掩饰刚才的羞愧。
大家笑了。
这时,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排长,你看东面有一块黑云。”
铁锤和众人向东一望,果然天边地平线上有一小疙瘩黑云。但是云块很小,很不显眼。
“恐怕不要紧吧!”小李随口说。
“不,还是走快一点好。”铁锤说。
大家都不止一次尝过挨浇的苦头,步伐不由就加快了。那个小青年也咬了咬牙,尽快地 向前赶进。哪知走了不上几里路,东面地平线上的那疙瘩黑云,已经胀大了许多倍,就象一 头巨大的黑兽爬上了海岸,刚才不过是露出一个头罢了。现在它已经用巨大的身躯遮住了东 面一大块天空,象海涛一般迅猛地扑了过来。随着云阵,透过一阵阵逼人的寒气。霎时间, 黑云已经涌到头顶。耀眼的阳光被遮闭了,周围立刻变得阴暗。接着草原上卷起一阵狂风, 沙沙的雨脚就随之扫了过来。
可是,在远处,在黑云的羽翼还没有遮住的地方,灿烂的阳光在草原上仍然金带一般亮 得耀眼。铁锤仰天骂道:“这老天!就是专门同我们作对。”
一句话没有说完,粗重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打了下来。人们纷纷戴上斗笠,披上毯子、被 子。铁锤把那支步枪交给别人,然后抖开一块雨布和那个小青年一起披在身上,说:“老弟,我来扶着你走!”
这场大雨实在骤猛非常,简直如瀑布般向下倾泻,打得人睁不开眼,迈不动步。铁锤和 那个小青年几次滑倒,跌得满身都是泥水。
幸亏这场暴雨来得疾去得也快,不到半个小时,就推移到别的地方去了。顶空仍然是一 尘不染的蓝天和灼目的太阳。
大约走出十几里路,前面路边有一棵七歪八扭的红柳,象一个佝偻着腰的矮小的老人站 在那里。走在前面的小李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皱着眉头说:“排长,你看— ”
铁锤撇下那个小青年,向前赶了几步,看见那棵红柳树下,有三个红军战士,围坐在那 里纹丝不动,中间有一堆灰,象是烧过的火堆。铁锤叫了一声:“同志!”
小树下的那几个红军战士毫无反应。铁锤的心卜通跳了一下,因为路上遇到的红军遗体 已不是初次。
铁锤率先走上前去,看了看那个靠着小树的红军战士,面目枯瘦黧黑,戴着一顶油污的 红星军帽,头深深地垂在胸脯上,好象睡熟了似的。铁锤摸摸他的头早已冰凉。第二个红军 战士两手紧紧捂着肚子歪在地上,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光着头,眼睛睁得很大。第三个人 披着棉被躺着,露出的两只脚都已红肿溃烂,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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