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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不知道呢?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发刻的闱墨与原稿已有不同,自然会奇怪,而主考的添注涂改也不会有如此之多,后来他多方打听,这本卷子是我誊录的,就认定是我的好事,便备下重礼,一定要拜我做业师。”
崇实等人完全给他的说话吸引住了,不自觉的追问:“那老前辈呢?您受了没有?”
“这怎么能受呢?受了不就是自呈罪衍了吗?我还要留着嘴喝酒呢!”说罢,老人哈哈大笑起来。
储德灿等人陪着笑了几声,老人继续说道:“拜业师之说自然再也休提,便是贽敬也当不得,只是逢年过节,人家有很丰厚的礼物送过来,我却也受之无愧。到底一家大小要有个糊口之计,从那以后,这便成了我的常业,只是心中有个很大的规矩,从来没有和人提起,今天相聚有缘,不妨和大家聊聊。”
“想来老前辈胸中自有丘壑,不会是有求即应的。”崇实很认真的点头:“愿闻其详。”
“首先说,就是事先请托,绝对不行。”虽然说话是对着四个人,但是赵树吉的眼睛却只是看着崇实,似乎只有他才是自己的知己:“你的卷子又不一定会由我誊录,如何应承?有人说,他可以活动,让卷子落入我手,那就更加敬谢不敏——这是犯法的,万一出了事,是要掉脑袋的!”
看老人的目光向自己看过来,徐桐面色一红,垂下头去。崇实接口说道:”说得好!只此一句,就可断了此辈幸进的念头。还有呢?”
赵树吉偏过目光继续说道:“因材施救。如本有才情,立意又是高人一等,只是意有不足,文字稍差,稍加点窜即成佳作的,我自然乐于成人之美。”
“是,是!国家取士,原不在文字上,是要看他是不是可造之才,赵老此举,正可以弥补考官力所不及之处。冥冥中大有造于邦家!”
赵树吉真有点感动了,举起手中的茶杯,以茶代酒:“有你这句话,足慰平生!”
(未完待续)
第一卷 第7节 师弟情深
紫禁城养心殿中,皇帝正在和礼部尚书孙瑞珍和工部尚书杜受田议事。kenwen.com前者也就罢了,后者和皇帝还有一层很特殊的关系:他是新君还是皇子时的老师!
13年的时间朝夕相处,师弟之间的感情不是父子也胜似父子了。今天,是皇帝登基之后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都有点忘情了,还是在同僚的提醒下,杜受田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皇帝是多么失仪的一回事:“皇上,老臣失仪了!”
“老师……”皇帝下意识的用手去搀扶,又赶忙缩了回来——君臣大防不可不郑重其事,给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六福赶忙过去分别扶起二人:“给两位大人搬杌子来!”
“喳!”所谓的杌子,就是紫檀木所制的骨牌凳,二人谢恩已毕,在杌子上欠身而坐,皇帝看着自己的老师,轻笑了一声:“几日不见,老师也清减了。睡得可好?”
“多承皇上挂念,老臣粗体尚称康健。”
皇帝感觉很没有滋味,做皇帝是个没有同伴,没有朋友,甚至连知己也不能有的……工作!难怪做皇帝都要称孤道寡,这种落寞的感觉,年轻人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他转头看向孙瑞珍:“礼尚,今日见驾有什么要事吗?”
“回皇上的话。臣与杜大人今日是为了前日尊奉上谕:‘……敬思皇考御宇三十年。宵旰忧勤。万几鲜暇。举凡敬天法祖。勤政爱民。文德武功。不可殚述。……而永怀承佑启身之恩,详考彝章,宜升谥号。著大学士九卿会同敬谨拟议以闻。用副朕显扬谟烈、怙戴尊崇至意。’”
“……臣等尊奉上谕,会同六部九卿共议,恭拟上大行皇帝尊谥徽称曰:效天符运立中体正至文圣武智勇仁慈俭勤孝敏成皇帝,庙号宣宗。天下万世。称曰宣宗成皇帝。”
说着话,他从袖袋里拿出奏折交给内侍,由后者转呈皇帝。新君接在手中打开来看了看,又合上了:“皇考一生勤俭,虽为万乘天子,却首戒声色货利之娱。三十年来以身作则。实为千古未有之贤君。这‘慈俭勤孝’四字,用得最好。”
“多谢皇上。”
“还有什么?”
“还有便是为大行皇帝嫔妃上尊号一事,”孙瑞珍自问没有杜受田那般和皇帝有着深厚的师弟情谊,说话很是小心:“还请圣上示下。”
“呈上来。”有小太监把他的奏本取来,后者接过来打开看看:静皇贵妃博尔济吉特氏,拟皇考康慈皇贵太妃,琳贵妃乌雅氏,拟皇考琳贵太妃,彤贵人舒穆鲁氏,拟皇考彤嫔,佳贵人郭佳氏,拟皇考佳嫔……
皇帝拿起御笔,正要写字,又停了下来:“传内务府大臣。”
“嗻!”
很快的,内务府大臣文庆来到御前,行礼已毕,皇帝问道:“按照则例,皇考的太妃和嫔,每日,月,年应得的供给是多少银子?”
“回皇上,按照则例,皇贵太妃每年银一千两,各种绸、缎、绫、纱等丝织品九十一匹,布类六十匹,金线二十绺,绒线十斤,棉花线六斤,棉花四十斤,里貂皮九十张。每日份例:猪肉二十五斤……”
“行了!知道了。如果朕想多给她们一些呢?”
“皇上可以吩咐内务府专门就这笔银子奏本,然后交由御前颁喻,奴才们才好奉旨办理。”停顿了一下,说道:“其实,这些钱对于太妃们来说,也很是够了的。她们每天呆在宫中,用钱的地方少……”
皇帝倒也觉得他的话有点道理,却又有点似是而非,只得答道:“好吧,你下去吧,朕考虑一下。”
看着文庆离开暖阁,皇帝拿起奏折,又大略的看了看,向下一递:“依议吧。”
内侍接过还给礼尚:“臣明白了。下去之后就会奉旨办理。”
“还有什么事吗?”
“是,按照宫里的例制,今年又是到了选宫婢秀女的时候了,臣与户部陕西司的郎官李嘉乐问过,他说,这件事还得请陛下示下。只要陛下圣意一定,他们就可以立刻开始筹办。”
“时值国丧,这样的事情暂缓进行,嗯,等明年吧。”皇帝偏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就在对方给他看得有点发毛的时候,还好,皇帝说话了:“怎么,户部的差事你居然也开始过问了吗?这是不是越权啊?”
孙瑞珍赶紧低下头去:“回皇上,选宫婢秀女的事情按例是臣该管的,户部只是从旁协助,臣并无越权之处。”
这话就有点和皇上顶嘴的味道了,还好,御座上的年轻人没有针对这个问题发怒,只是轻笑着一摆手:“好吧,朕也不过只是随便问问,你跪安吧。”
于是孙瑞珍知道,皇帝和杜受田有一些话要单独说,不敢怠慢,跪安而出。
杜受田不知道这个门生天子为什么会突然的不悦,心中难免惴惴,微低着头,眼睛只能看见皇帝叫上的软靴如同凝固在空气中一般一动不动:“老……”
“皇上!”杜受田激动之下突然抬头,师弟两个的目光想碰触,又赶忙各自避让了开来。老人硬起心肠说道:“皇上,您还是称呼老臣的名字吧?”
“我真的很怀念老师为我授课的日子。”他说话的声音似乎没有一个固定的目标,只是向着空气发出的:“那时候我不听话,偏又是皇子身份,老师不能打也不能骂,只能一点一点的用圣人之学教化,想起来,您真的是费力得紧呢!”
“……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对自己说,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够做得到的话,就一定会尽我的一切力量给予我的老师以补偿。现在才知道,即使我会有这样的想法,也要看别人会不会接受呢!”
“皇上!”杜受田立刻跪倒:“雷霆雨露莫非君恩。老臣万万不敢……”
“起来,起来!”皇帝也为自己的话惹得对方难过而心生不忍:“我……朕没有其他的意思啊。”
杜受田在内侍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擦了下眼角:“皇上,自古君臣有别,不论是朝中蓍宿还是身为帝师,皆应如此。是故,还是请皇上以名谓称呼老臣吧?”
“那好吧。”皇帝倒也爽快,点头答应了下来:“来人!”
“在。”
“传朕的旨意:工部尚书杜受田是朕的开蒙恩师,于先皇考交付的差使尽心尽力,不敢有一日懈怠,朕秉先皇祖,皇考敬天法祖、仁爱御下之心,于此荩忠忧国之臣自当封赏,着加封工部尚书太子太傅衔。”
“喳!”
皇帝一摆手,制止了杜受田意欲固辞的说话:“再另拟一道旨意,礼部侍郎曾国藩,此次于朕下诏求言一事中所上奏章语句清晰,文字剀切,甚和朕心,着南书房行走。”
“还有,吏部主事许乃钊入朝以来办事勤勉,恪尽职守,深得先皇赏识,也着加封南书房行走!”
“是!”
第一卷 第8节 权柄在上
在北京这个地方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皇帝微行到军机处,见到了正在当值的许乃钊和阎敬銘,和他们有过一番攀谈的事情很快通过有心人的追问得到了完整的版本。wWw.keNweN.coM
这一次朝命下发,甚至在许乃钊,也是大吃一惊。他猜到当天和他说话的是皇上,也很认真的回忆过谈话的细节,自问没有什么失仪之处,却也没有想到旨意会来得这么快!南书房行走是天子近臣,而且照例有专折言事之权。得到这样的任命,等于就是在昭示群臣,又一个政治新星出现了。
接到旨意的时候,许乃钊正在家中招待分别来自天津和凉州府的两位客人。这是兄弟两个,一个叫长瑞,官居天津总兵;一个叫长寿,现任凉州总兵,都是满人。
他们兄弟两个的父亲叫培思哈,姓瓜尔佳氏。当年官做到九城兵马司左翼长。翼长分为左右两翼,顾名思义,就是九门提督的左右手之一。培思哈虽然是满人,又没有上读过多少书,心中对汉人,尤其是读书识字,又通过科举正途走上仕途的汉人却是非常的尊敬。他和时任顺天府治中的许小范因而相熟——许小范是许乃钊之父——两家就这样成为了朋友,而彼此一满一汉,一南一北,却并不会因为彼此身份和文化的差异出现任何的矛盾。相反的,培思哈甚至还想请许小范做自己孩子的老师,只不过因为一些细故而未能成其事。
当年许乃钊进京的时候,培思哈已经战死在平张格尔之役中,长瑞和他的弟弟长寿分别袭父荫,一个被选派到天津府,一个被选派到凉州府。凉州路途遥远,只能致以书信问候,在天津的长瑞,却是可以就近拜望的。
两家是通家之好,故友相逢,自然是万千之喜,得知许乃钊这一次乡试夺魁,此次进京是来参加会试的,长瑞又是羡慕又是高兴,特别在军中请了假,和许乃钊同返京师,为他安排打理一切,直到会试结束,许乃钊得中,殿试还要等上几日,此时自己的假期已满,不得已二人就此分别。在许乃钊来说,长瑞的这番盛情,他自然是感激的五体投地,两家人也走得更近——于今已经15年了。
这一次长瑞进京,一来是以天津总兵的身份述职,顺便和多年未见的兄弟相会;二来,就是想看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