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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午桥前些时日上了一份折子,其中有言‘斥蛮夷’一事。皇上于御门听政之时专就此事有过宏篇大论,主旨还是为袁午桥封奏之言的‘抑民心以奉外’做解释,大意是说,国家经历两百年,大清之外列强纷起,偏都是些不知礼仪,未识教化,万事全唯武力是尚的蛮夷,我大清却总是抱着过去的成例,不做任何改变,今后再有如先皇二十年之事的话,国家板荡,百姓受苦,又当如何?”
赵世杰也曾经见到过宫门抄,只是其上的内容已经和冯培元的话有了很大的出入,只有一句“列夷久寇边陲,我大清以礼仪之法待之,终难填彼者欲壑……思及百姓赤子,饱受兵燹,朕常有己饥己溺之心”的话,如今听冯培元的话显见是和皇上私底下交流所得。
看起来,真的应该找一个更好的机会到京中任职,只是这份朝政得以与闻的因素,便足以令自己这样在外省为官的人费劲钻营,也难以知晓的。
冯培元继续说道:“皇上的话中虽然并无具体的新政当如何行之的措施,却也将圣意攸归很清楚的表达了出来。此时,若是裕总督能够上折子,对新政之事阐论高见的话,想来,其他的事情就好做得多了。”
赵世杰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多承关照!此事待我回去之后,向总宪大人面禀。”
“哦,尚有一节:皇上最恨的便是以内廷勾结外官,做揣摩圣意之言,所以……”
“我明白,我明白的。”赵世杰嘿嘿一笑,端起了酒杯:“此事不劳因伯兄挂心,世杰全然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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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一,内阁,军机处在乾清宫奏请皇帝,道光三十年封衙从十二月二十一日起,到咸丰元年正月十六日止,在这二十六天之中,除军机处有人入值,紧急军情照常封奏之外,京内京外一切公事全然休止。
除却封衙事宜,还有很多事是要趁这个机会做最后的决断的:首先就是明年改元,照例是要停止勾决,大赦天下,发行新钱,元旦(这里的元旦是指大年初一)朝会,重华宫赐福等等一些琐碎事务要等皇帝的旨意。
皇帝高居御座之上,全套的朝服出临朝会,向下看了看乾清宫中站得满满当当的臣工,满意的一笑:“道光三十年之政事于今天便算是告一段落了。列位臣工辅弼朕躬,一年来多多辛劳了。从明年开始,便是咸丰元年。说起来是很久远的事情,其实不过是几十天而已。列位当一体大公之心,如今日这般勤恳辅佐,须知保全朕之令名,便是保全尔等身家富贵。”
“皇上圣训在耳,臣等自当谨遵不悖!”
皇帝一笑,提高了一点嗓门:“载铨来了吗?”
载铨越班而出,在丹墀下跪倒:“奴才在!”
“载铨,你是九门提督,值此年关将近之时,多多的派人在九城巡查,鳏寡孤独,贫病疾苦之人,朕已有恩旨下发,你会同各里保甲,要把朕的一番恩赏切实的落到实处。不可有半点贪渎之事发生,明白吗?”
“是!奴才自当用心查访,不使皇上恩赏有被蠹吏贪渎。”
“嗯,你起来吧。”皇帝继续说道:“每年赐福之事,皆是在重华宫淑芳斋进行,今年我们改一改,就在南书房吧。也省得众多臣工深入内院奔波之苦。其他的一切常例,皆照往常。”
“喳!”
新年前的最后一次朝会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具体的政事,只是一些官话需要向大家晓谕一番,很快就散了,皇帝回到养心殿,传来东暖阁四执事太监换过常服,起驾南书房,许乃钊,蔡念慈,冯培元和何桂清已经等在门廊外面了,行礼站起,跟在皇帝身后步入阁中,硕大的条案边已经准备了厚厚的一摞朱红色的条幅:“唔,好多啊!”
“是!”许乃钊轻笑着说道:“今天是皇上登基之后第一个新年,自然的,赏赐的福字也就多了很多。”
“旁的事还可以捉刀代笔,这件事嘛,可就是得由朕亲力亲为了。”说着话,皇帝微笑着挽起袖口,问了一声:“今年第一个是谁啊?”
“回皇上话,是肃王爷。”
“叫吧!”
“喳!”
内侍传唤,78岁的肃王爷敬敏缓步走进南书房,在条案前躬身拜倒,行了一跪两叩首的大礼,趴伏于地,等待着。
皇帝没有说话,径直一伸手,六福赶忙拿起放在一边的紫檀木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支笔,这是当年康熙用过的,本来只是为翰林院编修査慎行书写过一个‘福’字,待到世宗即位,为了表示克绍箕裘,便把此事作为了惯例,把这支笔命名为‘赐福苍生’笔,每年只使用两次:第一次是在元旦,写一‘福’字陈于乾清宫正殿,用后即存,等到年关将近的十二月初一再取出来,用来为列为臣工书写。
用来书写福字的笺纸分为两种,第一种是生绢敷以丹砂,上绘金色云龙,是为宫廷所用,另外一种是朱红笺纸,是南方进贡的赏用笺纸。
皇帝快速的书写了一个大大的‘福’字,由六福和董承祥捧着,从跪伏于地的敬敏身上移出,这个过程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满身是福’。完成之后,敬敏第三次叩首:“奴才,谢皇上天恩。”这就算是完成了谢恩的礼节。
一句话表过,手中不停,几十张用来书写福字的笺纸都写完了,有份谢恩的臣下行礼以毕,各自退下。再下面的,就是南书房中几位近臣的福字要书写了。
皇帝一边命人展开笺纸,一边像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朕问你们,可知道为什么要把本来在重华宫淑芳斋中进行的赐福字之举,改为在南书房进行吗?”
许乃钊几个互相看了看:“臣以为,皇上体恤臣下,不忍众位大人奔波之苦,故而有此一举。”
“这是朕刚才在乾清宫向列为臣工说的话,何必要你们来重复?”他连头都没有抬起,拿着笔在‘松花玉’的砚海里慢悠悠的濡着笔端,却始终不肯提起笔来书写。
何桂清在一边等待着,见皇帝面色不愉,突然张口而出了一句话:“以臣愚见,皇上此举,乃是为将来在我朝堂之上推行新政做铺路……”
一句话没有说完,皇帝凌厉的眼神向他瞟了过来,何桂清赶忙跪倒:“臣胡乱言语,请皇上责罚!”
“你能见识到这一层,总算是不枉先皇和朕将你捡拔在旁的一番苦心!”
何桂清赶忙跪了下来:“皇上一语褒奖,臣惶悚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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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81节 桂府陛见
常大淳真可谓是连屁股还没有坐热呢,就接到朝廷谕旨,着改派为广西巡抚,进京陛见,侯旨启程。他进京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中旬,距离封衙只有几天的时间了。不过皇帝在接到他的请安折子之后,还是立刻安排召见了他。
由僧王引见,常大淳先跪着报上履历,然后免冠碰头:“这一次于年关将近之时入京,想来很辛苦吧?”
“多承皇上垂问,臣不辛苦。”
“起来说话。”
“是!”常大淳是做老了官了,很是稳重的站起来,戴上暖帽恭恭敬敬的站在皇帝面前:“常大淳,你可知道朕为什么会简派你到桂省担任巡抚一职?”
“臣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没什么,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是!臣以为,皇上简派下臣,当是为桂省民变之事,皇上心中记挂,又知臣略有微德,于捕盗之事上小有所长,因是之故,才派臣到桂省任职。”
“你说对了一半。如果仅仅是这样的原因,就如同你说的那样,天下人皆知道你常大淳有捕盗之能,便也都知道,此次简派你到广西,是以肃清邪教余党为尚,又何必要你进京来?”
“是!臣愚昧,请皇上赐教。”
“广西之事哄传全国,不但朝野震惊,更且引起中外观瞻,洪秀全等匪逆虽已被明正典刑,然桂省境内尚有大批邪教余党在逃,朕不愿骤兴大狱,弄得当地百姓人人自危个个惊惶,若是那样的话,只怕有人登高一呼,便又不知道有多少如洪秀全之类的匪逆现行。所以,你此番到广西,查案便查案,万万不能以查案为名激起民变,这一节你要记住。”
“是!臣记住了。便是查案,也当以皇上天语奉为圭臬,万万不敢因查案之事,激起百姓有至惶恐之意。”
“这便是了。第二件事是,拜上帝会反贼头目石达开,于金田城外逸去,至今不知下落,虽是已经将其家人捕获,不过朕考虑到此人在逃,也便没有把其家人与同案之人一体处理,你到广西之后,可以以此为据,示人以朝廷宽免之意。朕想,石达开若不是那等丧心病狂到了极点,也当体会朕心,谢恩来投。若是石达开真的能够弃暗投明的话,”皇帝沉吟了一会儿,斟酌着语句说道:“朕允许你和他接触,只要他能够放弃与朝廷为敌的念头,你可以许其不死!”
“皇上?”常大淳大吃一惊,他当然知道洪秀全等人的故事,也知道皇帝在这件事的处置上是多么的正确,只是,石达开身为会匪首脑,怎么能以‘不死’之言相许呢?将来传扬出去,天下人会怎么想?他是做老了官的,尤其又是在按察使任上多年,于律例更有心得,像石达开这样的会首,都是要照洪秀全等人的成例,凌迟处死以彰显天威的。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啊,据洪秀全等人供述:石达开其人于拜上帝会邪教中很有地位,而且追随者甚众,若是真能说服此人归顺朝廷,不但东南一地可保无虞,更可为大清添一员干才。当然,若是此人终究不肯归顺的话,则派兵进剿,也就是应有之义了。”
“是!臣明白,总要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正是此意!”皇帝很为他的明了事理而觉得高兴,脸上带出了笑容,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尚有一件大事。朕派孙瑞珍等人到江宁与英夷商谈入京一事,你可知道?”
“这,臣略有耳闻。”
“英夷以其事重大,暂不能决为由,将此事拖延了下来,总要等到明年改元之后才有回复。想来到时候英夷还是会从广东北上,而桂粤两省密迩相邻,有时候,广东那边的事情,叶名琛未必能够做得很顺应朕心,更且造成英我两国邦交不睦,事体重大啊!”
常大淳有点不明白,叶名琛在广东那边做得好与不好,和自己这广西巡抚又有什么关系?但是立刻的,他就恍然:皇帝是不是有意改派自己担任广东巡抚,增加和英夷的沟通呢?
他胡乱的想着,只听皇帝继续问道:“你这一次进京,准备几时出发?”
“臣想,三天后出发,赴省上任。”
“太赶了。不用这样着急的,在京中过年吧,过完年之后,你再递牌子进来,朕可能还会有些话要交代你。”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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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过了几份折子,皇帝放下笔站了起来:“万岁爷,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嗯,传祯嫔,今天晚上到养心殿来。”
“是!奴才这就去传旨。”
“算了,还是朕到她那里去吧。你去传旨,朕今天晚上在钟粹宫休息。”
“是!”六福等了一下,看皇帝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