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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码头边上,围观的百姓堆积得满坑满谷,都想先睹为快。等到火轮船靠了岸,下来十几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洋人,由衙门中的官人领着,一路奔总督衙门而去。过了很久,才又坐轿子转回,开始正式的卸船。
这一次运送的,都是一些枕木、铁轨、道钉、道岔之类的铁路所需的配件,而且是全部用巨大的箱子装载起来的,在外面全然看不见内中玄妙,倒让围观的百姓大失所望,想看的东西居然什么也看不着?这样仍有些阴寒的天气里,在这码头边吃了半天的冷风,何苦来哉?
接下来的一个月的时间里,江宁码头成了一大片热闹的工地,数以千记的民夫日夜奔忙,在码头边搭起巨大的厂棚,除此之外,更有一个英人在一边指挥中国人调派民夫夯实地面,铺上枕木,架设铁轨,当明亮而又整齐的两条铁轨搭建完成的时候,江宁城中的百姓像过大年一样的再度蜂拥而至,站在不远处指指点点,“看见了吗?这就是铁路。”
有一个家中有人在工地做工的男子大声向周围人吹嘘着,似乎深以自己能够通晓其名而自豪:“将来,火车就是在铁路上运行的。”
“怎么运行啊?是马拉着跑吗?”
“我怎么知道?我家小三没有和我说怎么运行,想来不是人拉就是马拽呗。还能有什么旁的办法?”
到了三月底,又一艘火轮船抵港,这一回有幸到现场的百姓可真是开了眼界,经过一番装卸,一节装点得金碧辉煌、上下一片金黄色的车厢从码头沿着铺设好的铁轨给人拉进了厂棚,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不过只是草草看过去,就知道和自己所知晓的一切全不相同,岸上的百姓长大了嘴巴,都忘记了应该说些什么,“这就是火车吗?”
围观者众,有明白朝章忌讳的,在旁边问了一句:“怎么是御用之色?这难道不会犯忌讳吗?”
这一次和中国进行火车承建的是一家名叫阿尔奇的英国机械公司,只是这一单生意,就给阿尔奇公司带来了超乎想象的巨大利益。公司也无比重视与中国方面的联系,他们知道,中国是一片广袤的土地,而在这个东方的国度里,铁路还是从来未有之物,日后要是能够拉住这个客户,只是来自中国的订单,就足以让公司上下躺着花钱也花不完了。
所以,公司为这一次的火车订单,特别设计了九节全部明黄色的车厢,外间的颜色就已经是大干忌讳,内中的陈设更加是富丽到了极致。
亲自到码头来参观的桂良被英人邀请,到车厢前一观,桂良一个劲儿的摇头摆手;“这可不行,这样的颜色可不是我等为奴才的能够踏足半步的。”他对通译说,“你告诉英国人,火车承建虽是我朝皇上钦命所定,然这等颜色却是大大不妥,还请贵国人妥善处理,另行换过才是的。”
通译向英国公司的代表说了几句,代表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了几句话,“这样的车厢,本来就是为贵国皇帝陛下准备的。不论是在贵国还是在我国,这一次运来的九节车厢都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样说来,桂良心中浮起一丝敬佩,洋鬼子做事果然滴水不漏
心头的忌讳一去,桂良动了好奇之心,倒要看看内中装点得如何?在英国人的陪同下进到车厢中,迎门是一架玻璃屏风,转过去在右面开门,穿过一段甬道,里面是半节车厢成一大间,中设宝座,两面靠窗设长桌,黄缎绣龙的椅垫、桌围,地上铺的是五色洋地毯。壁缦黄绒,摸上去软软地,因为里面还垫着一层厚厚的英国毛毯。
宝座之后,左右两道门,通至卧车,也已经加工装修完毕,最触目的是,靠窗横置一张极宽的洋式大铁床,桂良略扭一扭脸问道:“怎么在车上装上这样一具大床?这合适吗?”
翻译听完英国人的话答说,“御榻不宜过小,如用红木大床,又以搬运不便,不得已从权。大人如以为不合适,应该怎么改,请吩咐。”
桂良有心吩咐改换,转念一想,皇上崇尚西人技巧,焉知这样的一张大床不会入得皇上的法眼?自己胡乱做主,惹来的麻烦不会小。这样想着,随即说道:“皇上的起居习惯,外廷无从得知,等我问了内务府大臣,再作道理。”
再往后走,绕过屏风,是一个圆滚滚的家伙,看上去像是一个绣墩,也同样是外套黄绒缎子,一望而知是上用之物,只是做什么用的却不知道。
问过英国人,有人上前,伸手打开,原来绣墩之上还有一个盖子,里面铺陈着筛得极细密的黄沙,黄沙的上面附着一层水银,“回大帅的话,这叫如意桶,也就是马桶。”
桂良啧啧称奇,又凑过去看了几眼,满意的点点头,“英人能够有这样的一番孝心,想来我国皇帝陛下日后见到了,也一定会心中感念的。”
在车厢中参观了一番,桂良问道,“听英人说,这样的车厢还有八条,可是的?不知道都有何作用?”
英国人回答说,另外的八条车厢,或者是餐车,或者是行李车,或者是给随员居住之用,等到下一次的火轮船到来之时,就可以真正的连成一体,等待使用了。
桂良点点头,吩咐一声,“这节车厢是英人孝敬皇上的御用之物,今日之后,只有等御驾到了,承旨之后,方可进入,你们去,找一张苫布来认真遮挡,任何人也不可随意进入。”
第一卷 第146节江宁办差(3)
第146节江宁办差(3)
奕到了江宁,和两江各级官员悉数见了一遍,每日里应酬不断,酒食征逐更是无日无之,在江宁城中住了三天,他自觉和在京中比起来,竟胖了一圈呢
在江宁的几天中,桂良陪着他和总署衙门及各国公使专程到码头边的厂棚中看过英人运送来的九节车厢,令第一次目睹火车真容的奕也大为赞叹。而伯明翰等人在遥远的异国见到祖国的同胞,自然也是欢喜莫名,言谈之间分外亲热。
这还不算,几天之内,伯明翰多次设宴款待阿尔奇机械公司的一行人,更让奕觉得奇怪:怎么伯明翰身为朝廷官员,对这样的四民之末如此关爱呢?可见夷人性情,难以捉摸。
在江宁城中居住,公事还是要照常进行,中英两国的谈判在中断了几天之后重新启动,双方仍旧是为鸦片贸易纠缠不休,却谁也说服不了谁。到最后,伯明翰也有点烦躁起来,旧事重提说,若因为鸦片贸易不能取得令双方尽皆满意的结果的话,日后为此发生任何争端,都要由中国方面承担全部的责任
奕对这样的恫吓之语报以一阵冷笑,几年来担着这份与夷人交往的差事,他心中早有所得,怡然不惧的回敬了回去,“公使先生,这样的话题,我们早在北京的时候就已经有过商谈,今天本王再重申一遍:天朝对那些抱着善意的目的与我朝增加交往的国家和商人,从来是欢迎的。专使先生只为贪图利益计,不惜为此等害人之物挑动两国纷争,实在令人齿冷”
“贵国这样的做法,是完全违背了当年和中国大皇帝签署的《江宁条约》中有关贸易输入,一切行自由方针的根本协议的。”伯明翰振振有词的答说,“而且,贵国政府一贯干涉贸易自由交往的国际通则,竟于日前颁布法令,以立法的形式禁止鸦片销售贩卖,如此看来,贵国的大皇帝陛下是丝毫没有和平解决此事的愿望了?”
“笑话”奕怒声说道,“鸦片商人只顾利益,心中丝毫不念鸦片害人之恶果。我天朝皇帝陛下圣明烛照,体察入微,中断鸦片贩卖,正是为我朝亿兆黎庶身体康健,早日摆脱毒瘾计。”他说,“况且,政令发布,乃是我天朝内部之事,又何容贵国来插手过问?”
“事关我国政府及商民在中国的利益,就不能全然算是贵国内政。”
奕大怒,“混账”他大声说,“照这样说来的话,专使先生以为凡是我朝子民与贵国商民往来之事,都无关中国内政,可以任由贵国插手了?”
看奕一张白皙的脸蛋儿涨得通红,随行而来担任翻译的绵竹吓的面色苍白,连自己份内的职分都忘记了。不过不用翻译,只是看奕的脸色,伯明翰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听的话入耳。
徐继畲和李鸿章也赶忙起身相劝,会谈也暂时中止了下来,彼此各回房中休息,奕兀自怒意不消,“简直是荒唐洋鬼子居然要管起我天朝自己的事情来了?纯粹是荒唐”
“王爷,何必为英人狂悖之语大动肝火?虚词恫吓不过是夷人一贯伎俩,不值一哂。”李鸿章不屑一顾的神色,在一边劝说。
“少荃这句话说得极是。”徐继畲徐徐说道,“英人口出威吓,不过是敏于言而讷于行罢了。”
“哦?”
“王爷,少荃兄有所不知,当年老夫汇总编纂《瀛环志略》一书,虽是书生所见,然史家通则,祥近略远,为求文中记述不悖真实,也曾经多方搜寻,其中就有关于列夷各国政体与我天朝大相径庭之处。”
徐继畲为当年所编纂著述的《瀛环志略》一书,几乎落得个闹市丢头的下场,这部书也给朝廷列为**,大清十八行省着各省督抚学政将此书搜罗殆尽,集中销毁,不过这样的东西,就如同世宗朝发行天下的《大义觉迷录》一般,虽有乾隆下旨停止讲解,收回原书,却还是如瓜蔓离离,摘不胜摘,总有很多流传于世的。
说到当年为自己带来一场大祸的著述文字,徐继畲也不胜心生涟漪,现在不是他倾诉心中委屈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便如这英国吧。英国虽有国王,却和我朝皇上完全不同,于政体沿革,全无插手余地,一切都要取决于议会决定。”
徐继畲简单的解释了几句,然后他说,“便如同今日所会商之事,便是英人有意为鸦片一物再起争端,也要容等议会两院通过,然后方可成为发令,若是再加上彼邦军队调配,人员安排,及至扬帆远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容闳站在边上,心中暗暗点头,这些事是他也知晓的,不过他的经历非常人可比,在美国生活了几年,知道这些原也不足为奇,徐继畲足不出国门半步,虽然谈论之间小有舛误,也足以令其自豪了——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通晓的呢?
他正在想着,徐继畲转头向他一笑,“王爷,达萌少兄曾经在美国生活多年,于这等西洋各国政体之别,自然是心有默识,不如就请容兄为我等详加讲解,开人茅塞吧?”
容闳抱拳欠了欠身:“多承徐大人抬爱。”他现在的汉语已经说得非常熟练,官场上的行文用句也有所领悟,他说,“牧田公方才所言极是,学生心中所知,也不出其右,也就不必再方家面前献丑了。”
“哪里,老夫所知,不过皮毛,内中详情,还请容兄解说。”
容闳还要再谦虚几句,奕挥手打断了他们彼此客套的说话,“达萌,如果你知道,不妨说上几句,也好让本王知道知道,日后两国商谈之际,更加能够有的放矢。”
王爷发话,容闳不敢不听,他心中也有意借此机会一展长才,当下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美国开国之君,名为乔治。华盛顿,其中华盛顿是姓氏,乔治是他的名字。雍正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