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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光复州城,必先拔城外各处,而城外各村,俱得地势,该逆谋占已久,深沟高垒,守备及其顽固,加以我军兵与勇不相得,兵与将不相习,将与将又各不相下,事则我无合力致死之心,贼有凭险负隅之势’。臣以为,此实为临战之际,绿营第一弊端也。”
“其二曰绿林绿士仇杀民壮乡团以至勇丁。同为江忠源所见:‘……二十五日抵府,初至时勇丁出营市肉,不知店主悉镇荜老将,偶触其怒,遂大肆横逆,自是见湘省勇丁者,即持刀追杀,或牵去殴打,本省勇丁受伤者至十人。时镇标兵顿于城内二十余日,蓄其锐气偏不以杀敌,而欲杀勇,心窃惜之’。”
“其三曰纪律太坏。每每绿林绿出征之时,到处扰民,已成最大隐忧。军兴调发,而将帅莫知营制,被调者辄令绿林营将官营出数十人,多者贰佰人,共成千人,三千人之军,将士各不相习,依军例领取军械、锅、帐、锹、斧、枪、矛。皆老钝不足用。州县发民夫驮运,军将乘车马入于公馆,士卒或步行担一矛,倚民居及旅店门,居人惶怖,唯恨其不去。民间徒知其扰累,莫肯怜其送死,故征役者益怨恨,字掠于寇所不至之地,而愚民遂有避官迎敌之议起。”
写到这里,曾国藩停下笔来,认真审视一番已经完成的文稿,自觉笔势如群山起伏,连绵不断而一气呵成,说理极其酣畅,而文气不矜不伐,颇为动听,一时间也稍有得色。
起身活动一下筋骨,侧耳听听,外面一片安静,临房中的下人已经睡下,他也不愿意再惊扰旁人好梦,活动活动手脚,坐下来仔细观看,一看之下,又觉困惑,自感总有不够圆满之感。
凝神细想,发现了自己的毛病,这篇文章,只论黑白是非,却丝毫未有根治之法绿林绿的弊端不是自己一人微见,就如同在折子中写就的那样,自嘉庆年间以来,四方用兵,种种舛误早有显露,皇帝又何必要看自己所呈的这些早已知晓的情状?
改良之法曾国藩并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其法太过凶险。一个不好,自己就有覆顶之虞转念一想,自己为国谋划,是则是、非则非。若斤斤计较于不争之见,无非怵于威权,畏惧得祸。内心不免自惭,终于决定不再多加考虑,一定要在折子中尽抒胸臆,也不负皇上知遇之恩。
“…………”
写完已倦得无力再看一遍,掷笔上床,睡到早晨起来,不忙漱洗,先推敲原稿,挑出几处错字随手改正,就算是脱稿了。
他服阙之后,一直随扈在皇帝身边,每一天都要见驾的,当下整理洗漱一番,把奏折放到怀里,起身出门而去。
皇帝夜间也没有睡得很安稳,早上起来的时候换上便装,在行宫的空地上打过一趟太极拳,再用过一碗参汤,自觉清爽了很多。
虽然驻节行宫,不过每天的军政大事不能有片刻空闲,眼见得恭亲王、军机处,御前大臣等人鱼贯而来,皇帝把汤碗向下一递,站在了庭院当中,望着几个人越来越近,一直到了自己身前,轻打马蹄袖,跪了下去:“臣等,恭请皇上圣安。”
“都起来吧。”等到众人爬起身来,皇帝也不转身入内,而是用手一指,“今天*光明媚,若是在屋中奏对,不免辜负,你们陪着朕走几步,也好浏览一番这‘黄家花园’的繁华胜景。”
赛尚阿看皇上神清气爽,在一旁赔笑道:“主子有此雅兴,奴才自当奉陪。”
皇帝驻节之地,是天津府一个姓查的大盐商的私产,地方位于南城的海光寺一带,据说原来的主人是乾隆朝权臣和囊桓龌菩涨灼菟小R坏瞳|跌倒,嘉庆吃饱’,六亲同运,这家人家也就很快地败落下来。废宅荒园,地方太大,没有人敢买,因为买下来也修不起。
不过这对查盐商来说,却是再合适也没有了。花钱买下来,大肆整修,园中饶具楼台林木之胜,建有两座洋楼,就称为东楼、西楼,西楼北窗之下,修竹万竿,绕以一弯流水,水边建一座亭子,叫做修禊亭。
沿着这一弯流水,曲折而东,是一带假山。山上有问源亭,山下有风月双清楼。绕过假山,一方极大的平地,多植长松,有一座茅檐的厅,题名抚松草堂。西面隔着一道小溪,渡过板桥,是一片梅林,中间隐着五楹精舍,名为寒香馆。
寒香馆后面有一条曲径,粉墙掩映,红楼一角,想来是内眷的住处。到得尽头,向东一转,有一道垂花门,推门进去,别有天地,是仿照西湖三潭印月构筑的一座水榭,四面可通。进门之处悬一块横额,大书退庵二字。
再往西走,有一座罨画轩,轩西便是园子尽处,花绮石癯,别有幽趣,茅亭有一块匾,就题作幽趣处。此外还有题名绚春、沁秋、梯云、揽霞的楼台之胜。建成之后,号称津府第一胜地。
这一次皇上移驾天津,查盐商和胡林翼交好,主动找上门去,请求以自己家的园子,作为皇上临时驻节之地。胡林翼和纳尔经额商议了一番,觉得此地甚是风景优美,作为行宫也未尝不可,便答应了下来。
君臣几个一路走,一路看,不觉红日高悬,赛尚阿等人腰肢虽健,到底也是花甲老翁了,只能匆匆而过,或者遥遥一望而已。
从九曲阑干的退庵走回到罨画轩,皇帝止住了脚步,安闲的在轩中备有的安乐椅上坐下,笑眯眯的摆摆手,“都坐,都坐。把大规矩免了吧。”
轩中地方有限,不能容得所有人驻足其间,恭亲王、军机处几个留了下来,其他人退到轩外,好在气候适宜,倒也不觉得辛苦。
奕从怀中拿出一份奏折,向前一递,“皇上,臣弟昨日接到京中总署衙门派人送来的公文。英国公使文翰爵士已经于昨天早上到总署衙门前来投递公文,公文中说,英国外相克兰顿勋爵派遣的特使已经从伦敦出发,准备就修约一事,与我天朝做正式的会商,其中具体的条件是……”
皇帝摆了摆手,“英国人可曾说明以何种理由为会商、修约的前提条件吗?”
“是。公文中提及,英国人以为,根据当年中英两国签署的《虎门条约》中所定最惠国‘利益均沾’条款之权利,英国可以借此援照此例向中国要求修约申请。而且,英国人在公文中提出条件。一、准英人随意往来中国内地及沿海各城。二、确定鸦片为合法贸易。三、进出口货物不得征收内地通过税。四、英使如欲与内地督抚会晤,须立即接见……”
念到这里,皇帝就笑了出来,是有意笑得声音极大,表示他的愤懑和鄙视奕的话被他打断,和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说不下去了,“哦,你继续说,把英国人在公文中提出的条件说完。”
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把后面的条款念完,分别是:五、肃清中国沿海海盗。六、订定华工出洋办法。七、新订条约应依英文本解释。
皇帝摘下帽子放在一边的矮几上,挠挠略长出一点头发茬的‘月亮门’,喘息了几声,说道,“总署于英人提出这等修约条件,可有什么成议吗?”
第一卷 第107节戒烟之法
第107节戒烟之法
奕是昨天晚上才接到京中发来的公文,也没有和李鸿章等人会商过,闻言想了想,陪着笑说道,“臣弟以为,我天朝与英人早在先皇之日就有过协约,道光二十三年八月十五日所签订之《五口通商附粘善后条款》中有载:‘设将来大皇帝有新恩施于各国,亦应准英人一体均沾,以示平允’之语,所以……”
说到一半,奕突然想起来昨天在杨村驻防兵营之中,皇帝所说的话,‘要把在战场上失去的东西,从谈判桌上拿回来’圣谕煌煌在耳,自己却说应该准许英人所请……这不是求南反北,于皇上的圣意背道而驰了吗?
皇帝把奕变颜变色的脸色看得清清楚楚,心念一转,就通晓其中缘故,忍不住笑了几声,“老六啊,这等于夷人所交往之事,你还不是很懂啊”
奕向前一滑,跪倒在轩中,“是,臣弟糊涂,请皇上教诲。”
“有些话啊,朕要是不为尔等详加解说的话,可能会有人认为朕是在故作大言。“皇帝笑呵呵的翘起了二郎腿,“就拿昨天朕说的话来说吧,可能你们都会觉得奇怪,先皇如此天纵之君,尚且为《江宁条约》一事痛彻心扉,朕又何德何能,敢于与英人做这样一番口舌之争呢?这里面有个缘故。英国人的算盘打得很精明,在我天朝与之展开大肆贸易的同时,仍旧得陇望蜀,贪心不足这一次文翰公使递交的公文,说起来不值一提,不过是看《中美五口贸易章程》中的章程有可供利用之处,便想从中渔利,再分上一杯羹。不过嘛,英国人犯了两个很大的错误。”
皇帝清朗的语音缓缓道来,竟是抽丝剥茧,处处将英夷之心证到了实处奕、贾祯等人暗自思忖,都觉得皇上所言,在在成理,不由得心中赞叹。只是不知道这话中所说的‘两处错误’是何指呢?
只听他继续说道,“第一,英国人援引美例,要求做修约之事,却不想想,即使要援引成例,也要在有成例可以援引的情况下才是。美夷修约之举还要等到咸丰六年方可进行,此时英人提出‘援例”从道理上就站不住脚”
奕眼前一亮,大声说道:“臣弟明白了天下至大至强,总不过一个‘理’字,英人此番在理法上站不住脚,其他所言,也皆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了。”
贾祯也兴奋起来,碰了个头说道:“皇上所言,一针见血,想来日后便是有英夷进京,只要我等用这番言语答对,彼邦自当在含羞带愧之下,婉然南返了。”
“不,贾祯这话说错了。朕虽然知道英人此番要求无理,却也不会就这样容许其人离去。正好相反,留着这些英国人,朕还有大用呢。”
这样突然而作的偏锋文章,令得众人心下发愣,奕不自觉的一抬头,“皇上这话,请恕臣弟不知其详。”
皇帝没有继续解释,而是反问他,“老六,你在总署衙门有年,在此等与夷人接洽之事上,多有实际经验。你倒是说给朕和列为臣工听听,在你看来,英人所提的七条修约条件中,可有哪一条是英人必欲所求,又有哪一条是可以缓办的呢?”
奕迟疑了一会儿,展开手中的公文,把英人所提的条件认真的审视了一番,“皇上,请恕臣弟愚昧……”
“不要急,多想想朕当年说过的话?”
看着皇上脸上和煦的笑容和鼓励的眼神,奕没来由的心中一热,又想起当年兄弟两个一起在上书房读书时的情景。那时候兄友弟恭,何等恰然?四哥非常聪明,背书背得非常好,自己则笨得多,有时候为师傅逼得急了,总是向四哥投以求助的一瞥,但是平日里很愿意哄着自己玩儿的四哥却从来不肯于略加指点,只是用这等同样的眼神和笑容给自己鼓劲
他猛的摇摇头,把这旧日情怀抛开,精神又注意到了公文上。说来也怪,只是这一转念间,难的不觉得难,容易的觉得更容易。渐渐的有了一点头绪。因为给他记起当年皇上于英人性情之辩说过的一番话:‘……英夷虽不经教化,不同王道,凡事但以彼方利益为攸归”既然英人贪图利益,那么这几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