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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样说,总要小心才是。”洪秀全劝道:“今日城中只有你、我与韦大兄在,遇事少了几个商讨,也就更加要谨慎从事。一切,都要等冯杨两位大兄回来之后再说。便是招揽兄弟入会,也要等到彼时再说。你不可冒昧,晓得吗?”
“是,小弟晓得的。”
两个人说着话一路前行,从街角的一间酒坊里转出两个人来,头上戴着凉帽,身穿官服,正是本县的两位班头,一个姓金,一个姓韦。看他们脸色通红,走路蹒跚的样子,不用问,一定是喝酒了。
金、韦两位班头在这金田县中可算是出了县大老爷之下最有权力的人了。每天吃酒赌博,包娼淫聚可谓无所不包,像今天这样在任职期间饮酒,更加是小可之比——当然,便是吃酒也是免费的。
回头和酒坊的主人打量个招呼,二人举步而行,到了街边一处菜贩身前,随手拎起几颗新鲜的竹笋,这一次连话都不搭,昂然而去。肖朝贵看在眼里,恨恨的吐了口唾沫:“该死的清妖!”
清妖二字两位班头没有听清楚,‘该死的’三字却是随风入耳,两个人立刻站住了,侧身望着对面二人:“喂!站住!”
二人站住脚步,洪秀全赶忙拱手:“二位班头请了。”
两个人对洪秀全的行礼全不理会,径自瞪着肖朝贵:“你不是武宣(地名)的肖朝贵吗?”
“……”肖朝贵没有说话,洪秀全赶忙给他解释:“是是是,两位班头法眼无差,正是武宣肖朝贵。”他用力拉了同伴一把,强迫着他弯腰给两个人行礼——那副样子,倒像是被人拦腰狠击了一下似的。
两个人却并不以此释怀:“洪火秀,我们两个人说话,哪有你答话的份儿?”
“呃,是是是是!”洪秀全不敢恼怒,继续赔笑:“两位班头教训的是,都是洪某无知,万望恕过此节。改日,学生定当带……”
“你说什么?”一句话说错,立刻为两个人抓住了把柄:“学生?洪火秀,你糊涂了?你的功名早在三年前就被革掉了!还敢自称‘学生’?”
提及旧事,便是洪秀全性格隐忍也不由得暗中一挑眉:这是他一生人中最大的遗憾之一。数年前,他和冯云山在广西金田县传播‘拜上帝会’,为了宣传主张,两个人把家中所供奉的佛像神像和儒书以及孔、孟牌位全部捣碎烧掉。这样的做法自然引来族人怒不可遏,屡经教诲而不从之下,当即报请学政,革掉了两个人的秀才功名。
今天两位班头旧事重提,洪秀全又羞又怒,几乎按捺不住火气,恰在此时,一把清亮的声音响起:“两位大人,为何事怒气冲冲啊?”
四个人回头看去,一个身材修长的白面汉子,同样穿着青布长袍,正直起腰来,满脸带笑的趋前几步:“给两位班头见礼!”
“是韦先生啊?”对来人,金韦两位班头倒是挺客气,勉强拱拱手:“别来无恙?”
“承两位大人的福。昌辉一切安好。”韦昌辉生了一双三角眼,不过面上时常带笑,倒不会让人觉得难看:“两位大人,洪大兄和肖大兄都是山野粗人,何必和他们动气?来来来,这几两散碎银子,给两位大人留着买茶吃。今天之事,就看在韦某薄面,不要和他们计较了吧?”
接银子在手,两个班头点点头:“今天就看在韦先生的面上,恕过你们。肖朝贵,以后想清楚再说话,不要满口喷蛆!”
望着二人扬长而去,肖朝贵脸色铁青,几乎咬碎钢牙!韦昌辉和洪秀全怕他按捺不住脾气,连拉带劝的把他拉到家中。
第一卷 第27节 广西剿匪(1)
冯云山和杨秀清回到金田县城是在五月二十三日,这一次二人离开是为了在紫荆山区更多的发展会众得到极大的进展,特意赶过去宣讲‘拜上帝会’主张一事,事毕归来,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还有父子两个,父亲叫蒙上天,儿子叫蒙时雍,广西平南人士,也都是贫苦农民。kenwen.com
对于新加入会团的新人,洪秀全从来都是待之以礼的,闻到消息,带着肖韦二人迎出县城:“二位大兄远来辛苦了!”
“不敢当,不敢当!”杨秀清和冯云山赶忙拜倒:“不敢当大兄出城相迎。倒让我等惭愧无地了。”
“哪里。”洪秀全表现得很是宽容大度,把两个人搀扶起来:“两位兄弟为我会事宜不辞辛苦,间关跋涉,我出城相迎又算得什么?”
几个人寒暄一阵,杨秀清为众人介绍。洪秀全听完对方的名字一皱眉,立刻隐去:“欢迎两位弟兄入会。哦,在会中相聚,当以兄弟相称,可不是洪某口误啊。”
“不敢,不敢!”蒙得恩不大识字,说话也完全是颠三倒四:“我父子二人蒙大兄收留入会,已经是意外之喜,万万不敢有其他奢求。”
几个人相视一笑:“我们到家中絮话吧?”
一路无话回到家中,彼此落座,那新加入的蒙氏父子有人带他们到下面去休息,二堂中只有几个天地会的骨干在坐。冯云山拿出带回来的名册往上一递:“这是这一次我和杨兄弟在紫荆山区发展的会众,合计387名。请大兄过目。”
“好啊!”洪秀全接过却并不展开:“我们的会众人数越来越多,可见我会已经深入民心,清妖绪统摇摇欲坠!”因为是在暗室,周围又是亲近之人,说话无需避忌,洪秀全心情大好,吩咐一声:“取酒来!我要和冯杨二位兄弟庆功。”
米酒取来,把蒙氏父子也请到席上,众人开怀畅饮,便是轻易不沾杯中之物的冯云山也很是喝了几杯,然后各自安寝不提。
一觉醒来,各自整衣,还不等众人取来青盐漱口洗脸,院门猛的给人推开,一个慌里慌张的粗布汉子跑了进来:“洪先生?洪先生?”
洪秀全虽然已经被革掉了功名,总是读书人,金田县中百姓淳朴,对于他这样念书识字的总还是要高看一眼,故而从来都是以‘先生’称之:“洪先生?”
“怎么了?”洪秀全和冯云山迎出二厅:“张二伯,怎么了?”
来人姓张,在家行二,靠种地为生,也是拜上帝会的会员之一,只见他跑得满头是汗:“县外……县外……”
“县外怎么了?”
“来了好多的官兵。不知道为什么,把四面的道路全部堵死,便是我们种地之时,也被他们拦阻下来,让我等各回各家,等候县大老爷的吩咐。”张二伯气喘吁吁的把事情讲述一遍,最后说道:“我回县城的时候,还见到金韦两位班头往这边来了,却不知道为什么。”
一句话没有说完,院门被人敲响:“洪火秀,洪火秀在府上吗?”
洪秀全的脸色立刻变得雪白。倒不是因为两位班头在这样早的时候就到府上,而是因为张二伯刚才的说话:县城外面到处都是官兵?所为者何?不会是为了自己吧?转而又自己安慰自己,不会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只怕对方早就上门拘拿了,又何必敲门?
心里这样想,脸上逐渐恢复平常神色,吩咐下人大开中门:“两位班头来访,洪某有失远迎,还请两位恕过!”
“洪火秀,县大老爷请你过去。和我们走吧?”
冯云山在旁边心中一动,忙赔笑问道:“二位班头,可知张老爷请我家大兄过去,是有什么差遣吗?”
“冯云山,”对他,这两个班头可没有这么客气,金头不屑的一撇嘴,他说:“这一次我们兄弟也是奉命来请洪先生,你问什么问?大老爷有命,难道我们弟兄还得问清楚再做吗?”
场面一时有点发僵,杨秀清挤出一抹恭维式的微笑:“两位班头,我们乡下人肚肠浅,说话不知道分寸,还请两位大人不要见怪,这是一点心意,给两位大人买茶吃吃。”
金头接过杨姓朋友递过来的银锞子,在手上掂量几下:“还是杨兄弟会说话。本来嘛,上命下差,我们弟兄也是替人跑腿的。这一次奉了大人之命要请洪先生过府衙问话,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杨秀清心思很灵动:“两位班头,张大人真的是让你们来‘请’洪先生的吗?”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啊,没有,没有。”他回到洪先生面前,低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后者点点头:“金头,能不能让我换件衣服?”
“啊,当然可以,当然可以。”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两个班头也好说话得多了。
一行人回到二堂,肖朝贵狠狠地啐了一口:“丢你娘!如果有一天我要成功了,非要把这些清妖……!”
“大兄!当心隔墙有耳!”冯云山呵斥了一声,回头看着杨秀清:“大兄,你认为会有什么事吗?”
“我想,张凤坡不可能知道我们的事情。”杨秀清考虑了一下,他跟在众人的后面出来,不清楚,也没有听到张二伯刚才来报信的说话,他把这一次的召请当做普通的小事了。当下说道:“这一次,大约只是请你过府议事,只是,具体是什么事,我还猜不到。”
三角眼的韦昌辉嘻嘻一笑:“杨大兄当然猜不到,又不是张凤坡肚子里的蛔虫!再说,即使是有什么变故,难道我们还会怕他不成?”
“话不是这样说。”冯云山在一边摇摇头:“我们现在的部众虽多,但是却全部散落在桂省各地,本来大兄还准备发布‘团营’号召,但是这些人远路而来,也需要时间的。大兄,这一次到府衙,不论张凤坡和你说什么,都要认真记下,一时间做不出决定的,等回来之后我们几家兄弟商议之后再说。”
“还有一点。一句落地的话也不要说。”
“洪先生,好了吗?不敢让老大人等待太久啊?”
“啊,来了,来了。”洪秀全再一次看了看大家,见几个人没有更多的话要交代,这才推开的房门:“抱歉抱歉,劳二位班头久候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走吧?”
三个人两前一后,缓步在金田县中穿行而过。洪秀全不知道张虎臣叫自己过府所为何事,又想到今天早晨起来张二伯和自己说,县城四外已经到处都是官兵,竟似把出入县城的几条路都给堵死了。这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为自己这些人而来,似乎太过郑重其事了。如果不是,又是为什么呢?一时间心中患得患失,不知道脑子里转的是什么念头。他只顾低头想心事,等到被人拍了一下,立刻慌乱起来:“啊?干什么?”
一声大喝倒是把金头吓了一跳,缩回了手臂:“你……?”
“啊,失礼,失礼!”洪秀全苦笑了一下:“实在是失礼之极!”
两位班头没有多说什么,陪在他的左右走进金田县府衙的朱漆大门。在签押房等了一会儿,两位班头再一次走出来,领着他绕过角门,到了二堂的入口,和广西经常可以看到的富贵人家的装饰差不多,大门是用竹子编成,又好看,又清凉,一阵清风送来,让人觉得身上一清。
走进二堂,八扇屏风分成两列竖立在两边,上面画着的是什么东西洪秀全却没有任何的心情欣赏,眼睛咕噜噜的转动,似乎想从中发现什么不寻常之处:“回大人,洪火秀请到。”
“唔,辛苦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