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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老,此番承情之至。”
周祖培没有多想,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老夫一力帮衬,维持杨兄。”
杨殿邦一笑:“有一件事,翰屏不敢不明言。只是此事干系重大,当谨守法不传六耳之缄,方敢吐实。”
周祖培心中不悦,他身为刑部左侍郎,协办大学士,又是此次参与其事的大臣,不顾清议登门拜访,杨殿邦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同时心中却又有点好奇:“当然,当然,老夫醒得的。”
得到对方的保证,他才说道:“昨日,老夫进宫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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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7节 圣心难测(2)
皇帝出示了薛福尘刚刚封奏上来的弹章,面交于他,杨殿邦当然是立刻免冠碰头,自呈罪衍,皇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并不就此事发表意见,而是问道:“‘杨卿,你认为行法以何者为重?’”
杨殿邦心中奇怪,自己不是刑部尚书,这样的问题何以问自己,当下碰头回答:“‘依臣愚见,当以持平为重。wWw.keNweN.coM’”
“‘何谓持平?’”
“‘既不失出,亦不失人。谓之持平。’”
“‘自从朕登基以来,一直屈己从人,这算不上持平吧?’”
“‘皇上屈己从人,乃是天下万民之福。’”杨殿邦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支支吾吾的应付道。
“‘你错了!’”皇帝冷笑一声,站了起来:“‘我屈己从人并非天下之福,而是天下之祸!就如同你我君臣共议的漕运之事,若是听从这薛福尘的建议,一切以祖宗成法为攸归,仍然行此等陋法,最后苦的只是老百姓。’”
“‘是!’”杨殿邦随着皇帝的动作站了起来,躬身解释自己刚才的说话:“‘臣的意思是说,皇上屈己,就是纳谏,而并非处处、事事屈己妥协。’”
“‘这话还差不多。只是,杨卿,朕登基三月有奇,一直是屈己从人,从今天起我想言出而令行,而人家未必会听,听了也未必认真以待,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样的话杨殿邦无论如何也不敢接口——不是他不知道,正因为知道,也就更加不敢说,只是跪在地上,连连碰头不止。
皇帝看出来了,主动的替他回答:“‘你认为立威如何?’”
立威的内在含义就是杀人!这两个字正是杨殿邦想到而不敢出口的话,听皇帝自己说出来了,做臣子的不敢反驳,只得从旁解劝:“‘圣明无过皇上,只是立威之道甚多,总要使臣下时刻凛于天威不测,知道权柄操之于上,兢兢自守为主。太平之世,不必亟亟于重典。’”
皇帝琢磨了一会儿:“‘朕知道你的用心良苦。不过你放心,我还不会如你想得那般浅陋。现在我要问你,朕要借你……’”他回头走到御案前,拿起奏章:“‘……来立威,你肯不肯委屈?’”
“‘雷霆雨露莫非君恩,臣岂有自道委屈之理?’”
“‘你能这么想,必有后福。’”
说到这里,杨殿邦停了下来,展颜一笑:“芝老……?”
“啊!”周祖培恍然大悟,这一次才知道皇帝对这件事的处理为什么会这样的暧昧。照这样说来的话,怕是朝局很快就有大的动作了,听到杨殿邦的呼唤,老人醒转:“啊,如此说来,皇上的意思是借此事立威?”
“是啊。”杨殿邦颔首:“皇上天纵之君,一切早有庙谟独运。便是此事,怕也是……”
周祖培知道他未尽之语是:“怕也是皇帝亟亟以求的!正好就此事整顿朝局。”当下不再就此事多做交谈,转而谈些风月之事,到了晚间在杨府张宴,宾主尽欢而散不提。
第二天一早,皇帝少有的没有叫起,这也在预料之中,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内阁。薛福尘出了很大的风头,当他一到,聚集在内阁周围的人,无不指指点点,小声相告:“那就是参杨殿邦的薛彩益。”
他也知道大家瞩目的是他,内心不免紧张,尤其糟糕的是他不曾估计到有被召赴内阁追供这一个变化,有许多话不能说,有许多话不敢说,杨殿邦不曾扳倒,自己却先有一关难过,心里失悔得很。
进到内阁大堂,只见正面长桌上一排坐着好几位大臣,一眼扫过,除了以穆彰阿为首的军机大臣以外,还有两个分别是协办大学士周祖培和工部尚书,体仁阁大学士杜受田。这是在昨天的邸抄中就知道了的。在座的是以杜受田为首,因而由他首先发言审问:“薛福尘,你是翰林,下笔措词的轻重,你知道吗?”
“回中堂大人的话,既是翰林,不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好,那么我要请教,”杜受田拉长了声音说:“‘杨殿邦任事久矣,于朝政无尺寸之功,唯以谄媚迎合帝心。近日下臣风闻,杨殿邦于漕督任上,着力行漕运改海运之事,致使江浙,安徽,两湖各省民怨沸腾,漕丁有孤苦无依之虞,竟有结伙到府衙激昂情愿之情状……大伤我皇与民生息,敬天法祖兢兢之心’,这两句话,是指谁呢?”
“是……。”
“你也是道学之士,道学之士首重不欺!”周祖培鼓励他说:“要讲实话,无须顾忌。”
“此事无非听说而已。”
“听说什么了呢?”
“听说……,淮阴总督衙门有人聚众闹事。是为了漕务更张而来。”
“只是听说,可曾有实据?”
“没有。”薛福尘答得很爽快:“我不过风闻言事而已。”
“你不必有何顾忌!”周祖培再一次对他鼓励:“我们奉皇上旨意,秉公会议具奏,决不会难为你。”
“是如此。确系传闻,並无实据。”
“那么是听谁说的呢?”
“这……。”薛福尘迟疑了很久,不时的眨眨眼睛,却不再说话了。
杜受田有心放过,偏周祖培百般不愿放过,一再追比,薛福尘额头上的汗水滴滴滑落:“只是……听说。只是,听说。”
陈孚恩这时候插言了:“周大人,此事既是听说,怕是口口相传,早已非原出口之人的本意,而且风闻言事,不宜株连太多吧?”
若是在昨天,周祖培自当顺应本部堂官所说(陈孚恩是以军机大臣管着刑部的,他是刑部侍郎),不过在知道皇帝和杨殿邦的一番君臣对答之后,很是改了主意,有心借此次机会上位。
“默公此言差矣。皇上的旨意中说得清楚明白:‘此番回奏当以查明情状,以慰朝臣,万不可以暧昧之事,难以悬揣,或风闻奏事为由回复。’煌煌上谕写得清楚明白,非是老夫追比不休。”
一句话把陈孚恩噎了回去,周祖培再一次看向薛福尘:“到底是听谁说的,你要明白回奏。”
薛福尘抬起头,乞怜的望向陈孚恩,后者也是心中失悔,只得避开眼神。殊不知这样的做法却激起了薛福尘的怒意,当下咬牙接口:“回中堂大人的话,学生是听陈孚恩陈大人说的。”
一言出口,众人大惊失色。陈孚恩忘记仪体,豁然而起:“薛福尘,你这是何意?”
第一卷 第18节 贿言买参(2)
皇帝的处置如雷霆万钧!当天下午破例在乾清宫召集军机大臣,御前大臣,内阁六部九卿见面,人数极多,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察觉到了空气中的紧张感。kenwen.com
静殿鞭响,众臣跪倒接驾,待皇帝安坐宝座:“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肃立,只听御座上年轻人洪亮的声音响起:“今天在乾清宫叫大起,又是在这样的时辰,想必诸君都知道缘由了吧?嘿!这真是我大清开国200年来未有的奇闻!身为御史,风闻奏事原也是分内之责,孰知这‘风闻’二字所来之处,可谓新奇,竟是朕每天见面,跪听温温天语,被朕倚为肱骨之臣的军机处一员!”
乾清宫中一片安静,只有皇帝的声音在回响:“朕原自想来,陈孚恩受皇考捡拔,理当剀切天良,用心办差,不负朕望,不负皇考恩重。却不知其人阴柔诡谲一至于斯!”
来自皇帝的冲天怒火让朝廷众臣惶然,全数跪了下去:“皇上请息怒!”
年轻人没有半点要‘息怒’的意思,继续拍案痛斥:“身为军机大臣,受朝廷之恩重矣,却不知回报朝廷,在暗中结交言官,以丧尽天良为能事,以莠言乱政为攸归。朕真不知道是何处德政不修,居然在临朝不足三月之间,就出了这样一个寡廉鲜耻的东西!这样的一个人真是白白批了一张人皮!朕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了,尔等尽言吧?”
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来,本身也是有过分之处,只是这时候又有谁敢做仗马之鸣?群士之诺诺不及一士之愕愕的正言谠论在这样的环境下是完全不会起到任何作用的。
大臣安静了一下,半天没有人愿意就最后的处理表示意见,皇帝终于主动点将了:“周祖培,你是刑部左侍郎,你怎么说?”
满清六部各设满汉两名尚书,不过刑部尚书一职中的汉员便是案中人陈孚恩,另外一个满人尚书阿勒精阿伴食而已,所以皇帝的话只能面对身任刑左的周祖培了。他赶忙越班而出跪倒:“臣以为,陈孚恩辜负圣望,结交言官,借言路肆意攻击朝廷大员。于皇上新政推行处处设阻,此乃大不敬之罪。按大清律:斩立决!”
人群一片骚动,嗡嗡之声大作,皇帝用力一拍御案:“吵什么?别忘记各位的仪体!”立刻制止了骚动:“那个薛福尘呢?”
“回皇上话。薛福尘身为御史言官,持身不正,任人买参,上折诽谤地方大员,照例应该褫夺一切官职,削职为民。”
“皇上,臣有话说。”听到这样的宣示处刑,有人立刻表示不满了。
皇帝低头看了一眼,是御史沈淮:“你说吧?”
“皇上,薛福尘是言官,匡正朝野是其本分,风闻奏事乃是其职责,不可以诽谤大员之罪论处。请皇上收回成命。”
“本分,职责?”周祖培回头说道:“沈大人,薛福尘为人买参,早已经忘记了他身为言官的本分。又何谈职责?”
沈淮是那种天生嘴笨的家伙,空有一肚皮解释却说不出来,只得连连碰头:“皇上,盛世不可用重典啊!何况处分言官,乃是……”
“乃是什么?你想说:‘乃是亡国之兆吗?’”皇帝口中的诛心之言更是吓得沈淮磕头如同捣蒜:“照你这样说来,言官不论犯什么样的过错,都不可处分了?那国家要律法何用?若是律法无用,则今天有人贿言买参,肆意诽谤攻击朝廷大员不算过错,明天有人谤及朕躬,甚至谋刺朕躬,也不算错了?”
这完全是强词夺理,奈何他是皇帝,别人又有谁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皇上不可杀言官啊!”
曾国藩也在殿中跪着,他和沈淮私交甚好,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着急,皇上几时说要杀薛福尘了?听他说话不着边际,又担心皇上一怒之下真的会下达这样的旨意,到时候再想回天就是千难万难了,当下越众而出,在丹陛下跪倒:“皇上,臣有下情上奏。”
“说!”
“是!”曾国藩一低头,大声说道:“陈孚恩是先皇赏识的老臣,宣力有年,便是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