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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秉性荒疏,原不敢推诿责任,只是臣以为,允准英人入京,本有皇上文治之功其深意在内,让英人借机领略我大清风貌,彼时该等夷人身受教化,当能够改恶从善,也是可行之计。只是,在京中设立领事馆,到其时,英人招摇而过,于城中有我天朝小民发生纠纷,我方拘于外臣之名,便是有司也甚难决断,到那时,必然伤了京中小民之心啊。”
“真正是高论”皇帝冷酷的一笑:“照你说来,这满朝大臣任谁都看不出来的弊端,竟是只有你祈隽藻一个人看出来了?真是大才啊”
“臣不敢,只是大小臣工,敷衍塞责,营私自肥,也是有的。”
祈隽藻这样一句不让的和皇上顶嘴,把基福堂中众人都听得傻住了。周祖培在军机处中虽是新进之资,却以北派重镇自居,眼看着祈隽藻的话气得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暗叫不好祈隽藻若是倒了,自己失却依靠,在军机处中怕也很难立足了。
想到这里,赶忙上前几步,在祈隽藻和奕訢的身边跪了下来:“皇上,祈大人语句混乱,然却也是公忠体国之言,请皇上……”
“狗才,几时轮到你来说话?”皇帝勃然大怒,硬邦邦的一摆手,制止了周祖培劝解的说话,继续望着祈隽藻:“照你说来,这朝中大臣全都是营私自肥之辈,,竟是只有你一个是为国谋喽?”
“臣不敢。”
君臣两个各有肺肠,便是强自临以君威,也只是能服其人,很难服其心。想到这里,皇帝摆摆手:“你这样的人才,在这朝堂之上,便如同蓬生于麻中,朕也万万不敢再用,也免得伤了你这一番为国谋的荩忠之心。你回家去吧。日后,自有旨意与你”
祈隽藻深深地叹息一声,伏地叩头:“臣,领旨谢恩。”
打发祈隽藻出去,皇帝在御座下的脚恨恨的一跺,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口中讷讷的骂了一句:“朕不用之”
基福堂之事当天下午就成了朝中人口口相传的新闻,祈隽藻犯言直谏更加是引得清流中人交相称颂,认为他这般匡扶君父之非,方是古大臣本色。一时间位于西城的祈府门前人流不息,竟都是私下去慰问阁老的。
祈隽藻全无半点悲戚之色,满堂宾客之间侃侃而谈:“皇上有何重谴,老夫一身承担,只是允准英人在城中设立领事馆一事,便是死也不能奉诏”
这样的诤言自然更加惹来众人赞佩之声一片。都说本乎春秋责备贤者之意,认为他这样据理力谏,就这一点上,恭王等人与他的贤愚便极分明,这几乎已成定评。更不用提军机处旁的那些软骨媚迎之辈了。
到了第二天,礼部尚书孙瑞珍和军机大臣周祖培分别上了折子,都是针对此事而来,内容却全然不同。
周祖培在折子中认为他于君父之前虽有失礼,然‘所进者乃是为国之言,不能细心筹划,只为不曾身经其事,身临其地’,请皇上‘毋存祈隽藻巧言善辩之心,虚衷以听,’这样的话,则皇上便有以重责,祈隽藻九泉之下,也当有‘自解自*之处。’
而孙瑞珍所上的折子是立足于‘礼’之一字,抛开君臣二人争论的事实,纠结于祈隽藻君前咆哮,认为他‘以三朝老臣之尊,言辞之中不敬之语甚多,殊不堪问,可见祈隽藻其人目无君父,一至于斯,’又说他:‘即无秽迹,本亦常才,就令伴食朝堂,束身寡过,殆未能斡旋时局,宏济艰难;……度其志气消沮,愤懑不平,内发叹咤之音,外为可怜之意,久居要地,窃恐非宜。’
皇帝看折子已经很有经验,完全可以看清楚这两个人上的折子中的深层内容何在。孙瑞珍是借此事打击周祖培,攻掉他在军机处的冰山;而周祖培呢?也不过是想通过这样一份折子,给天下人留一份他敢于抗疏直谏的本色,为将来继承祈隽藻的衣钵铺平道路。说起来,倒是各有一番心肠啊
孙瑞珍不提细情,只追究祈隽藻大节有亏,而且在折子中引用乾隆朝的一个大臣,是杭州人梁诗正的故事。
梁诗正物望不孚,高宗暗示他辞官,而梁诗正恋栈不去,于是高宗趁南巡经过杭州之便,命梁诗正在家侍养八十岁的老父,以为保全之计。孙瑞珍认为这个故事,正适用于他:‘例载:亲年八十以上,即有次丁终养者。祈隽藻母年七十有六,……养亲乃人生至乐,当此崦嵫渐迫,喜惧交萦,实亦报国日长,报亲日短之际。若听其去官终养,该员家在山西,有湖山以涤尘氛,有田园以供甘旨。’
“……如其不然,就算祈隽藻‘持禄保身,其子世长,及其交游仆从,狂恣轻扬,非祈隽藻所能约束,必令白首偏亲,目见子孙不肖之事,忧危惶惧,损其余年,殆非隽藻所忍出也。’
这份折子真的是很厉害,祈隽藻便是再有理,面圣之时语出不恭,也是众人都看在眼里的,两朝老臣,累受国恩,在这样的关节上出了大的纰漏,怎么说都是一件过分的事情,这时候孙瑞珍上折子弹劾,他也很难自处。
当下上了一封自辩折,却非是就领事馆之事认罪,而是针对自己失却臣下之礼的事情。内中说自己‘奉职无状,咆哮君父之前,’实非人臣之道,又恐‘至增宵旰忧劳’臣‘夙夜扪心,岂无悚愧?’
折子送抵御前,皇帝便是心中对祈隽藻再有不满,也要照例有所表示,不过再宣喻颁发的朝旨文字就很见功力了:“览其所奏各情,本应俯如所请。不过军机处办事需人,祈隽藻尚称熟悉,着祈隽藻于日后照常入直。”
这‘尚称熟悉’四个字,是军机章京看风头所下的贬词,经季芝昌和何汝霖商量过,奏请裁可而见诸明发上谕的。熟悉朝章故事的,一看祈隽藻落得这四个字的考语,就知道他非出军机不可了
这还不算,当天上午见诸邸抄,下午的时候,皇帝特别宣召赛尚阿和彭蕴章到了御前,于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为祈隽藻的继任人选而咨询了。选择赛尚阿一来他是旗人,和汉员大臣并无挂碍之处;而彭蕴章则是新进之资,尚未沾染那些军机处已经渐成水火的南北之争。
军机处是朝中第一重地,任命枢臣责任极大,能够入选其中的不过寥寥数人,其中尤以吏尚贾祯为最。数月之前皇上曾经就此事征询过祈隽藻等人的意见,提到贾祯的时候,皇上以上书房责任重大为由,将他驳了。谁知道时隔不久,皇帝便下旨,免去了他上书房师傅的责任,而今天,再提起军机处增补的人选,想来,也很难再用这样的理由推拒了吧?
果然,赛尚阿一提起贾祯的名字来,皇帝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即点头:“也好,吏尚身为六部之首,贾筠堂又是两朝老臣,物望有归,就着他入值吧。”
第一卷 第143节英使陛见
第143节英使陛见
天色放亮,贾祯就进园子了,在二宫门外的军机处直庐等了一会儿,找个人去打听叫起的情形,得报一共是两起,第一起是军机,这是照例的;第二起就是他。
贾祯也是理学大家,着重在持志养气,要教人看起来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修养。若是为入值军机而太过兴奋激动,自然为清议所讥,好比苦修多年的狐狸,将要脱胎换骨的刹那,不自觉地把条毛茸茸的尾巴露了出来就这一下,自己把自己打掉了五百年道行。
所以自从见到邸抄之时起,便自誓这一次无论如何要学到曾国藩的‘不动心’三字,所以谨言慎行,时时检点,一颗心做作得象绷得太紧的弓弦,自己知道快要控制不住了。
偏生今天叫起的时辰比平日里长了很多,贾祯也知道,最近几天皇帝都在为英人入京觐见之事而忧心,千头万绪,都要天子决断,也难怪会为了祈隽藻的言语冲撞大发雷霆,身为臣下不能为君父分忧也就罢了,如此月旦,又如何为上位者能容?说起来,他也算是自取其辱
胡乱的想着,门外有苏拉大声叫道:“贾大人,叫起了。”
祯答应一声,整袍理冠,掀起门帘走出直庐,来到基福堂前,迎面正看见御前大臣郑亲王端华,带着笑容拱手相贺,贾祯不敢怠慢,长揖还礼:“给王爷请安。”
“不必带班了,请进去吧。”
祯答应一声,举步入殿,进门先跪倒,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君臣大礼:“臣,贾祯,恭请皇上万福金安,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在早已经准备好的拜垫上再一次跪倒奏答。
“贾祯?”
“臣在。”
“你身担六部之首,此番入值军机,也是情理之中,更不用提你入仕以来一贯勤勉,做人又是清廉有加,这些,朕都是知道的。”
“是臣自知尽力报答,只恐才力不具,有负天恩。”
“朕知道你是肯实心办事的,操守也好,只要能够破第一次情面,就没有做不好的。”
“是。”
“祈隽藻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这,臣知道。”
“在你看来,朕对祈隽藻的处置,可有有失公允之处?”
“臣不敢臣以为,祈隽藻两朝老臣,于洋务本是不通之才,偏又于皇上圣断之事横加阻扰,更且言语之中大失常礼,也就更增其人罪衍。皇上有任何责罚,想来祈隽藻身为人臣,也当甘之如饴。”
“你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见你见识明确。不过你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臣愚钝,请皇上教诲。”
皇帝满意的一笑,他说:“朕处置祈隽藻,倒并不是为了他失却人臣仪体,也不是为了在洋务一节横加阻扰,而是为了政令有所出。”他喝了口热茶,又说:“英使进京,事关重大,不但是举国观瞻,更会引发众夷热议。这等大事若是不能做到上下一心,给夷人知道了,从中分化,瓦解,又如何能够在未来做到拒敌于国门之外?祈隽藻两朝老臣,与君父离心离德,所以,朕才要重重的办他”
贾祯心中感叹,皇上登基一年多的时间,处理起政事来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是皇上圣明,大开下臣茅塞。臣不胜钦服之至。”
“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朕可以容得臣下犯一些错误,但是有些事,却是容不得的。你此番入值枢廷,又是体仁阁大学士之尊,入值便是首辅,内外臣工众目睽睽,若是有失节之处,便是朕有心保全,也要顾及天下众口籍籍。你自己要时时当心,注意。”
“是臣明白了。”
“不论是你,还是彭蕴章,入值军机,都算是朕身边近人,很多话总要说在前面,也免得日后有人说朕不教而诛”皇帝和煦的一摆手:“你跪安吧。”
“喳。”
五月初一,皇帝御九州清晏殿,品级山下红蓝顶子照日生辉,洋洋一堂,待到静殿鞭响起,众人跪倒:“恭请皇上万福金安。”
“叫起吧。”
“谢皇上。”
“今日叫大起,是为了明日英使觐见之事。”皇帝抬眼向下,“恭王来了吗?”
“臣弟在。”
“老六,这几日英使在京中所行所言,朕已经见到了。你做得很好。朕很满意。”
“臣弟不过是略供趋走之人,一切还要仰仗皇上指点方略。”
伯明翰在京中呆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