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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八日,皇帝在东宫显德殿召见了江国公侍中陈叔达。
“陈公,朝中大臣,都有谁可接任你的侍中一职,说来听听!”李世民开门见山地道。
陈叔达毫不迟疑地道:“魏徵、韦挺,皆是上佳人选!”
李世民想了想,摇头道:“朕总归要提拔他们上来,不过现下恐怕还不是时候。韦挺人才难得,只是做个参谋是好的,要他独自挑起一省重任,朕还不大放心。魏徵迟早是侍中一职的不二人选,只是目下朕身边许多事情还要靠他参谋议划,暂时还不能放他过去。除了这两个人,还有谁合适?”
陈叔达又躬身答道:“大理寺卿戴胄,中书令杜如晦!”
皇帝拧眉思忖半晌,微笑道:“廷尉司典天下刑狱,除了戴胄,朕还真不放心别个。克明确乎是个好人选,不过李靖专责北边军事,日常军务还需克明操心!”
陈叔达躬身道:“侍中虽无兼典兵事的先例,陛下却可立此先例!”
李世民哈哈大笑,道:“就是他吧!子聪,德彝公去了,这右仆射一职,目下朝廷之内,论资历、学识、出身、能力,恐非你莫属了!”
陈叔达看了皇帝一眼,面无表情极干脆利落地答道:“臣不是那块材料,请陛下明鉴!”
李世民一愣,诧异道:“这却是从何说起?”
陈叔达叹了口气:“臣老了,忝居相职尸位素餐多年,愧对太上皇和陛下的厚爱!尚书右仆射主理行政,天下大至兵马钱粮小至针头线脑均是其职责所在,这个位子要个年富力强的人才能做得好。封密明公薨在任上,年整六十,他是心力衰竭累死在这个职位上的,他这个年纪来挑这个担子本来便已经不太合适了,臣今年已六十有五,比他整整大了五岁,怎么挑得起这副重担?陛下身边,房玄龄杜如晦皆在壮年,且贤德干练朝野知名,与其让臣这样的老朽来勉为其难,何妨破例超拔,如此于国家于朝廷于陛下均相得益彰,岂不是大大的好事?”
大唐皇帝呆呆地凝视了他半晌,叹了口气道:“子聪老相国,自朕登基以来,你说话越来越少了。以前父皇当国的时候,你虽说以谨慎寡言着称于朝野,也还偶有谏言,自朕继位以来,不管是朝议还是廷议,你往往从始至终一语不发。政事堂的诸臣子里面,你的年龄最长,资望最深,说话分量最重。今日咱们君臣独对,你不妨跟朕说说心里话,你可是对朕登基以后冷落了你有所不满么?”
陈叔达起身避席跪了下来,神色坦然地道:“臣焉敢?陛下天纵英才,弱冠之年便统率百万大军驰骋疆场,而立之年便已身登大位,陛下这个皇帝不是坐享其成,是一刀一枪认认真真靠流血流汗得来。世人只道皇帝威仪万千,却哪里知道皇帝亦有皇帝的苦衷?自陛下登基以来,臣便知道陛下要做什么,要怎么做,臣不说话,正是因为臣身处高位,一言不甚,妨了自家禄位事小,若是坏了陛下的大事,臣便万死莫赎了!”
李世民静静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武德七年,父皇疑朕陷害大哥,是你陈公替朕辩白了冤屈。武德八年,父皇听信谗言,欲将知节外调,又是你在背后替我说了话,父皇才最终收回了成命。去年六月,太白经天,父皇恼怒之下欲将我锁拿问罪,又是你陈公痛切陈词,才将事情压下了。六月四日晨,在北海池畔,若非你镇定自若主持大局,父皇和我恐怕都不好收场。这些事情你陈公虽然做了,却一句也未曾在人前说过……”
陈叔达猛然抬头,正要说话,李世民却挥手止住了他,笑道:“你不必多说,朕说这些事情,没有别的意思,朕只想陈公知道,这些事你虽不说,朕心中明镜一般。同样身居相位,你与萧瑀截然不同,他生性张扬迂腐,你却生性平实内敛。政事堂六位宰相当中,朕最器重的人便是陈公你。去年一月朕被人诬陷,性命几乎不保,当时你居母丧在家,朝中为朕说话的大臣倒也不少,却没有一个人能让朕托付性命。那段时日朕整日惶惶不宁,只到那时候朕才知道,原来平日里和朕持君子之交不相往来的你才是唯一能够帮助朕渡过难关的人……”
陈叔达眼中不禁升起了一阵雾气,苦涩地笑道:“有陛下这番话,臣此生便是万死,也不枉了。陛下,臣老了,又是太上皇所用之臣,忝在中枢,不仅不能助陛下为一代圣君,恐怕久在庙堂,反而会阻塞了贤达升迁之路。新皇登基,用人行政,均要有一番新气象,陛下所用房杜王魏,此皆社稷之臣也,这些人此时虽品秩尚低,但日后必成朝廷栋梁,陛下要大治天下,务必早日令这些人出掌枢要。臣知道陛下的顾虑,房玄龄六月四日在政事堂向臣等索要印信,得罪了萧相,是以他们之间的情形势同水火,不能相容,陛下担心房某出任右仆射会令尚书省令出多门不能统一行政……”
大唐皇帝听得两眼放光,他想了多日的事情,竟然被陈叔达一语道破,心中暗自感慨此人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却听他继续说道:“……其实此事也不难解,皇后内兄长孙无忌最随陛下多年,卓有劳绩,论才识能力,做个宰相绰绰有余。只是限于外戚身份,不好堂而皇之入主中枢。陛下此刻可命其暂摄仆射,他与萧相没有过节,定能相安共事,待日后时机成熟,陛下再逐步将房杜二臣调入中枢,主掌行政之权可也。”
李世民苦笑道:“萧相是个君子,可惜心胸不阔,连朕的账都未必买,要让他日后与玄龄和睦共事,恐怕难了!”
陈叔达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陛下待老臣恩深意厚,老臣临退,便助陛下结了这个难题吧!”
六月十六日,尚书省发布上敕,册封国舅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为赵国公,出任尚书省尚书右仆射,同日,命秘书少监魏徵检校尚书右丞。
八月一日,大唐皇帝下敕,杜淹以御史大夫参与朝政,自此,“参与朝政”亦成为宰相代名词。
十二月九日,为了一件平常判案,尚书左仆射萧瑀与侍中陈叔达在廷议上争执起来,两个执拗桀骜的老儿竟然也不顾大唐皇帝就在眼前,争得面红耳赤十分不堪,惹得皇帝大发雷霆拂袖而去。
翌日,兵部尚书李靖上表,弹劾二臣举止失仪君前大不敬,皇帝下敕从轻发落,免去萧瑀尚书左仆射之职,出为荆州都督;免去陈叔达侍中之职,归家养老。
十二月十一日,李渊下敕升中书令房玄龄为尚书左仆射,同日,尚书省发布明敕,鸿胪寺卿温彦博检校中书令,中书令杜如晦检校侍中。
贞观元年,便在这一幕啼笑皆非的政治闹剧中缓缓落下了帷幕。
名将入京
便桥之盟定后,大唐与突厥之间表面上相安无事,然而暗中的较量却从未止歇。武德九年八月底,大唐皇帝李世民敕令十六卫府、十二军府各抽调二十名从军三年以上兵弁入内廷受训,名曰“御训”。让长安文武百官惶恐不安的是,皇帝竟然将训练地点设在了皇帝狩猎的御苑里。九月四日,由萧瑀、封德彝领衔,三省宰相联名上奏,请罢御训。李世民当日便召百官入朝,宣敕曰:“朕待天下臣民以诚,天下人必不负朕。突厥大军南来,掠我州县,虐我百姓,兵锋直抵畿辅,此亘古未有之奇耻大辱也。故朕决意卧薪尝胆、整军经武,岂有惧谋刺而远天下之理?王者视四海如一家,封域之内,皆朕赤子,朕一一推心置其腹中,奈何宿卫之士亦加猜忌乎?”
皇帝诏书里说得极清楚,虽然在那些大字不识半箩筐的厮杀汉看来未免有些文绉绉有些拗口,却也明白皇帝的意思是对自己推心置腹不加猜疑的意思。
贞观肇始,百废待兴,朝廷里文官们的注意力不久便被三省改制、降宗室分封、并省天下州道、精简朝廷官员名额等等震动天下的大政吸引了去,至于皇帝喜欢平日里领着一群将校侍卫在御苑中走马骑射疏松筋骨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快便没有人再关心了,说起来这充其量不过是这位早年戎马倥偬武事平天下的皇帝个人的一点坏习气罢了。也有人以为皇帝这一举动当中蕴含着号召全民尚武以及警醒百官边患未除国耻未雪的意思在里面,否则那个最喜欢在皇帝面前絮絮叨叨指摘过失差错的谏议大夫魏徵为何对此事恍如不见不闻呢?当然,最近这位古板道学的老夫子刚刚升任正四品的尚书右丞,协助右仆射长孙无忌办理精简朝廷各部寺卫司衙署官吏的事情,一天到晚忙得连家也顾不上回,恐怕确实也没精神来在这些芥菜籽大小的事情上分散精力了吧。
不过,若是文官们知道皇帝陛下连平灭突厥的方略大计都在这里讨论谋划,恐怕便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曹国公并州都督李世积早上刚刚抵达长安驿站,便赶上了在驿站里候了一夜的左骁卫将军郭孝恪。郭孝恪是他早年任黎阳总管时的幕府长史,比他还大八岁,年初罗艺叛乱后邸报上登出郭代替刘诚道出任泾州刺史的任命,李世积便以为他放了外任,因此一下马便见到他在驿站中红着两只眼睛坐等,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调回京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年方三十出头的曹国公惊讶地问道。
郭孝恪苦笑道:“我在泾州只坐了两个月州署,天节军归建府军常制的事情一办完我便回来了,如今在左骁卫府押班宿卫。此番是受了圣命,特意来迎懋功的。”
李世积更加惊讶:“陛下如何知道我今日到京?”
郭孝恪道:“从并州到京城,一路换马总共也不过两日的路程,陛下估计尚书省的公文大约前日能够抵并州,昨日便命我来接你,接不到你不许回家睡觉……”
他说着又摇头苦笑:“陛下登了基,却还似当初在洛阳般模样,心急起来片刻都等不得。他自家精神足,便也不让别人睡觉。昨夜一时兴起,拉了国舅和魏玄成在显德殿商讨精简官吏定额的事情,十之八九又是一夜未眠,辅机相公年轻些,也还熬得住,可怜魏右丞快五十的人了,还要跟着两个年方而立的血气旺盛之人熬夜,也当真无奈!”
李世积正在换朝服,闻言一愣:“那皇帝此刻岂不是正要歇息?我下午再觐见么?”
郭孝恪连连摇头:“懋功想得倒美,我奉的圣命说得清楚,你一到京便须立即随我北苑见驾,换了衣服这便走吧。皇帝纵然此刻不在那里,李药师这个大司马也必然在的。兵部四司、鸿胪寺、卫尉寺的轮值官也在,你去了便知道了。”
李世积愕然道:“怎么跑到御苑去了,我还没到兵部缴纳兵符将印,也带到御苑去么?”
郭孝恪想了想,道:“不必了,李药师不能在那地方接你的符印,回来再交接吧!”
此刻李世积已经换上了紫色的三品官袍,双手捧着饰有金附蝉的帽子戴上,摆手道:“敬守兄请!”
两位朝廷大员乘坐着一辆普通的双轮马车缓缓行驶在长安的街市上,郭孝恪略带歉意地道:“此番你回京不能招摇,只好委屈了,回头我摆酒,上好的烧羊肉,你我兄弟一醉方休!”
李世积隔着车窗扫视着长安的市景,却没留心郭孝恪的说话,自顾自道:“还是京城繁华啊,毕竟是几百年的帝都,这建筑这街市,太原也算大郡,相比之下只怕连长安的穷乡僻壤都不如!”
郭孝恪冷笑道:“原先人说外任再好也不如做京官,京官一旦外出,哪怕是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