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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锦簇,所以我无论去哪里,总是爱种许多茴香。我才知道,原来小茴姑娘的名字里,也有一个茴字。”
我蓦然怔住,迢迢风雪在夜空翻卷,想了许久,只说:“有些事我要与修泽商量一下,暖菱,明晚子时姬扬会来,我去见他前,告诉你如何做。”
暖菱的笑容中有些苦涩:“我知道你会帮他,如同他对你好。”
我点点头:“一定会。”顿了顿,我又笑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第六章北青萝(七)
13
在房里静坐片刻,只望着那烛火明灭晃动。雪光映在窗上,窗柱横竖穿插。深山老寺简陋的很,不像侯门府邸,窗户纹饰很有考量,精雕细琢,镂空着刻出如意祥云。
其实万般遭逢,十有**是不尽人意的,然而单单这个事随人愿的念想,是丢不得的。
如此想着,我便去寻了修泽。他打开门,淡淡唤了声“姐”。厢房四壁萧然,一张硬板床上放着天青色的行囊。修泽一向懂事乖觉,若事情不是万分紧急,他绝不会背着爹一人来到姬州。
沉默了良久,他终于说:“姐你快走吧,逃到恒梁国去。”
这句话看似没头没脑,却一瞬间让我静了下来,与先前所料相差无几,我笑了笑,问他:“皇上想让我嫁去恒梁,你可知是为何?”
修泽迟疑一番,低声道:“贞元联合恒梁的梁脩太师想要倾覆两国,重建瑛朝,这二人势力遍布天下,落昌与恒梁势必联合与之抗衡。因此两国间,除了晟王亲自来朝所立下的契约,还应有最实质的关联,最好的办法便是和亲。”
我道:“六年前政变,原先的公主或老或死或贬为庶民,举国上下,唯我一人是先帝之妻霍太后的侄女。英长泣若赐我封号,将我嫁去恒梁,不失为一石二鸟之计。”
“一石二鸟?”修泽思索片刻,“以和亲来换取信任只是目的之一?”
我点点头:“修泽,我是霍家之女。”
他恍然大悟地看着我,“姐的意思是,即便有其他的官家小姐皇亲贵胄,尚扬帝也会将姐嫁去恒梁。”
“天下皆知,相府富裕堪比沉箫城,先不说内间因由,单是霍府内三人为朝官,位高权重,加之霍太后是本家亲戚。修泽,若你再入仕,当真功高震主。”
修泽神色凝然,道:“所以尚扬帝知爹爱女心切,将姐封为公主远嫁恒梁,表面上是风光无限,实际却是借姐牵制霍家,逼得霍家定要为朝廷鞠躬尽瘁。”
“应当是吧。”我苦笑道,“兴许还有别的心思。这英长泣,深谋远虑堪称世间翘楚,恒梁文惠帝也不落下风,他们的心思我怎猜得透。”
冬日天干物燥,木桌上细纹斑斑,如同掌纹命数。久以前,就有人说我命格为杀破狼,一生流离,大起大落。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修泽沉吟片刻却道:“那日皇上亲自来府,我不小心路过书房,听见他与爹说和亲之事,其实,除了和亲,还有另一个法子……”
我浑身一颤,望着修泽苦笑起来:“另一个法子,使不得。”
“我知道。”修泽望着我也笑了,“姐很喜欢李大哥。”
我笑道:“今夜子时,姬扬姬公子会在一里外的梅林等我的消息。修泽,你替我去,让他后天早晨备一辆马车送我回永京。还要让他请好大夫,备上最好的伤药。”
这一夜都睡不安稳,只是迷糊地躺至天亮。清晨时推开窗,见念真与缘有两人拿着扫帚,有说有笑地走来前院。不一会儿见李逸然拿着佩剑出屋,舞了半刻,望着青松琢磨刚才的剑招。楛璃出门见了,从身后拍了拍他,李逸然吓了一跳。楛璃出招切磋,逸然的功夫精进许多,五招便制住她。张立春有些担忧地站在廊檐前看着。暖菱的房前一片寂静。
后来吱嘎一声,李辰檐推门,抬头便向我这边看来。
清俊温润,英锐逼人。眉目若远山,在雾雪中,看不透。
我沉吟片刻,关了窗。
中午推说身子倦乏,独自在房中吃了午膳。楛璃过来探望过后,修泽便回来了。他说一切皆以妥当。
午后的天气尤为沉乏,苍穹里乌云密布,天地之间一片肃杀。暖菱的房中没点烛火,她静坐在窗边,趁着些许光亮,在读一本词集。
见我来了,打了声招呼,笑道:“估摸着你这会子想出法子了。”
我点点头,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不知从何说起。
暖菱放下手中词集,笑了笑:“我出生比你贫寒,后来又去将军府上为婢,小时没念过多少书,都是长大补的。”
“我也一直学得不认真。”我笑道,“半吊子一个,都知道点,都不精深。”
“说起来,我入了将军府后,府邸清静,那年间公子也还清闲,偶尔无事,便教教我们几个下人识字写字。后来入了倾城楼,才开始攻琴艺,学诗书。”暖菱停了停,面色静默下来,“只是看了许多词赋,也不如那句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独幽。”
我不由抓紧的桌角,半晌没有说话。
“是公子教我的。”暖菱说,“前些日子他中了一掌,昏迷不醒时,迷糊念着这句话。我问他,他说是有个女子喝醉了对他说的。”
暖菱望着我:“小茴,那个人可是你?”
我无奈笑道:“原来我真地说过,还以为是在梦里。”
暖菱狡黠笑了笑:“这句话对我来说可不中听,那些浮花浪蕊,好像在说我。”
“哪里是你。”我叹了口气,“说的是这些纷繁的事情,总也理不完,最后竟是泥足深陷。”
“纷繁的事。”暖菱沉吟道,“只因出生便有了立场,便有了所谓的担当,所以有些事,即便事与愿违,却不得不去做。”见我错愕地望着她,暖菱转头看着窗外:“这些话,是公子说与我听的。”
我隔窗望去,天空乌青的云迅速翻滚着,又是一场风雪。
然而风雪止住,总有晴光;冬日去了,总会春暖花开。
我笑道:“只有一事,明日清晨,无论我做什么,你不能插手,往后也万不可对他说其中因由。”
暖菱蹙起眉头,然后笑了:“小茴姑娘果真有勇有谋。”
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唯一的法子。”
我站起身,刚要出门,暖菱忽然叫住我:“小茴,谢谢你。”
我没有回头,只问:“你为什么要帮他。”暖菱一时静默无声,我道:“这就是了,不必谢我。”
“不是的。”她突然说,“暖菱心里的确倾慕公子,然而公子待我却如父兄,他教我许多,其中有一句是知足常乐。暖菱已知足,还望小茴姑娘切莫委屈了自己。”
“不委屈。”我回头笑道,“我从来不做委屈自己的事。”
14
雪是在夜里停的。之后起了风,吹散天边的层云,露出一轮明亮弯月。
天明前,我与修泽去梅山山腰探了马车所在。浮云寺在红梅中若隐若现,脚下泥路蜿蜒绵长。
回到寺院中,见念真与缘有血染衣襟倒地昏迷不起,只李辰檐一人站在他们面前,如意料之中。
“辰檐。”我轻声叫道,看了看念真与缘有,清冷笑起来,“你伤的?”
李辰檐神情一动,愕然看着我,并不说话。
“小茴姐!”李逸然从后院跑来,手里还拿着包扎用的裹布,“修泽兄……你也在。”
修泽淡然笑了笑。
李逸然皱起眉头,走到李辰檐身边:“小茴姐,大哥不是故意的。念真道长和缘有师父本来受了伤,今早不知为何像大哥出手,大哥情急之下才用掌风逼他们收掌,未想……”
“未想他们原先就有伤在身,掌风一施,这两人反而重伤不起,逸然,这可是你想说的?”修泽冷冷接过话头。
李逸然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们:“小茴姐,修泽,你们不相信我。”见我们没有反应,他一字一句问我道:“不相信我也罢了,你怎么不相信大哥?”
我望着李辰檐,笑了:“辰檐,我现在该称呼你蒹葭士,李大少爷,还是恒梁静王?”
院子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未起身。自然没有,因为昨夜所有人的杯中都放了蒙汗药,除了李辰檐与李逸然。此番决裂,终归要有一个见证人。
李辰檐的目光蓦地十分疏离,仿佛不认识我一般,笑意只浮在眼中,语气却淡漠不堪:“随你。”
我心中渐凉,一丝悲切从心底浮上来。又如何呢,其实早料知如此。我也淡笑着:“小茴承蒙静王关爱,一路悉心照顾,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望就此作别。”
李辰檐冷漠地望着我:“你是如何知道的?”
“沄州水患。”我道,“水闸之事除非你事先知道,否则绝不可能探出水患的真实原因。而知道开关在何处的人,非恒梁落昌皇亲贵胄,内阁大臣,不作他人想。”
“再者,日前在李府,纭苍公子提过冷贵妃一事,只要略一探明,便知冷贵妃有一子,是静王,若在世年岁与你一样。”我笑道,“这些事本事宫闱禁事,恒梁皇族名讳不为多人所知,然而若有心打听,并不难知道静王其名为越辰檐。”
“我倒是小看了你。”李辰檐戏谑一声,眼中尽是嘲讽。
李逸然握紧了拳头,抬头认真地看着我:“小茴姐,大哥瞒着这些事是有苦衷的。”
我笑了:“一回也就罢了。李辰檐,我再问你,初夏我离家后,青凉观是在五月二十九被洗劫,是我在倾城楼遇难的前一日,而你却说,你将念真送回姬家后,才回来永京寻我。试问你怎可能在一日之内,往返于姬州与永京之间?”
我顿了顿,又道:“回了永京又怎可能那般巧合,一点岔路不走,在护城林找到我呢?还是——你本就是与姬圆憨一起的?”
李辰檐面上的嘲讽越来越深,表情越来越疏离。我背脊不由阵阵冰凉,心中隐隐生出不安。我知道,这是决别,然而在与他面对面时,却不想每一句话,都带着事情朝始料未及的方向而去。也许是在诸多隐忍之后,彼此之间的芥蒂早已如重重高墙,不再是我能预料与把握的了。
“只有一个解释,青凉观遭劫,你便是始作俑者。之后你让人把重伤的念真道长送往姬州,然后赶到临河客栈。当时姬圆憨和老鸨本不欲走,却像是忽然得了暗号,带着众人离开。那暗号,是你给的吧?”
“是又如何?”李辰檐冷笑道。
李逸然回身:“大哥,你……”
“所以,至我们到沄州,再未有人追来,你师父是梁脩太师,对你行事倒万分放心。”
“小茴姐,你听我解释……”
“何必。”李辰檐轻蔑一笑,“事情本就如此。”李逸然蓦然呆住了,恍然站在原地,看了看我与修泽,将目光移到李辰檐身上。
我依然笑着:“李辰檐,你一再帮我又是为什么?助我离府,帮我延寿,一路保护我,担心我。你当初,为什么要跟我提那门劳什子的亲事,喜欢我么?”
李辰檐身子一颤,眼神中忽然涌现出波涛汹涌的情绪,然而只是一瞬,短短一瞬,片刻之后,他的眼神再次如结冰般淡漠。
他也笑了:“自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