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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辰檐用斗篷裹紧暖菱,我笑问:“需要我帮忙么?”不等他回答,我又道“我去帮她把你旁边空的厢房收拾出来。”
李辰檐眸深如海,我早就看不透了。暖菱长如扇的睫毛微扇了一下,她说:“有劳了。”
我转身正要去,却见楛璃慌慌忙忙从前殿跑来,欣喜叫道:“小茴,快,快去看看谁来了!”
第六章北青萝(六)
11
时辰尚早,天色刚亮,远远便听见有人踏雪而来的声音。我到前殿时,见门口立着一人,颀长的身影,身披枣色斗篷,手握朱红剑柄,头发沾了雪露微有些湿,气宇轩昂临风而立。
修泽走前两步,唤了声“姐”,与家人阔别已久,见到他心中竟有些委屈,仿若这阵子那些憋在心里的事情终于有了宣泄口。我只是走上前,拍拍他的脸,笑道:“修泽长大了,比姐高出许多。”
修泽一时语塞,半晌才道:“我至十四岁就比姐高了。”
浮云寺的木门吱嘎一声响动,我回身看去,见李逸然目瞪口呆地拿着扫帚站在门口。这小孩虽说偶尔顽劣,然本性却十分懂事,雪梅客栈一事后性子更沉稳了些,每日习武,偶尔空了便帮忙扫雪清道。
修泽淡淡一笑,拱手道:“逸然贤弟别来无恙。”
李逸然走前两步,眼神中分明有喜悦:“你怎来了?”
修泽望着他,挑眉笑道:“不欢迎?”
李逸然也笑起来:“倒屣而迎。”
我暗自比了比,愕然道:“原来逸然也比我高,说话像个小大人。”
李逸然个头虽不及修泽,然而确实比我高出半个头,修泽笑着说:“是姐一直把我们当作小孩子。”
有朋至远方来,大概是这个萧条冬日里少有的喜悦。我转身取来搁在寺院门前的扫帚,“今天轮到我与逸然扫雪。”我笑着说,然后将扫帚往修泽手里一塞,“劳烦长大的霍公子帮你姐扫雪,我实在力不从心。”
修泽接过扫帚愣了愣,道:“我此番前来不能久留,是背着爹来的,至多能呆两日。”
我笑着问:“不想扫雪?”
修泽看了看手中的扫帚,也淡淡笑了:“扫完雪我去看姐。”
我满意点点头,转身朝寺里走去。片刻间忽然刮来一阵疾风,满地雪花纷纷扬飞舞起来,寺里的钟磬发出低鸣,山雨欲来。
回到前院先探了暖菱的伤势,与李辰檐深秋时所受之伤极像,胸口中了一掌,气血冲乱。只是暖菱的内力远不如李辰檐,所以身子格外虚弱。
张立春帮她把了脉,楛璃便拿着药方子去桦辛镇买药。念真与缘有一个道士一个和尚,见了此种场面,说救死扶伤插不上脚,不若做一桌好菜,反正今日庙里热闹。
我闲来无事便坐在廊檐前翻看佛经,一页经书盯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未看进去。李逸然扫雪回来后,替修泽找了间空房,便过来陪我坐着。起初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倒是盯着我手里的经书,与我一同发呆。
我想了想,将书页一合,笑道:“在沄州时,你说辰檐曾经将一个女子带回家,是暖菱吧?”
李逸然愣住,沉吟半晌后,最终还是说起四年前,李辰檐刚刚辞官,将受伤的暖菱带回沄州之事。
我问:“当时暖菱姑娘受伤,可也是为了辰檐?”
李逸然又沉默片刻,低着头并不看我:“小茴姐,这些年大哥长年在外,我虽不知他为何事奔波,但却知道暖菱姐一直在帮他。所以这次暖菱姐受伤,大哥即便出于朋友义气也应当相助,你……不要多心。”
我避开他的劝慰,只浅淡笑道:“辰檐好福气呢。”
李逸然咬咬牙,将头埋得更低:“其实暖菱姐本有门好亲事,有一次大哥一人回家,喝醉了与我说,暖菱是为了他才去倾城楼,才委身姬家的,但他却……”
我忽然怔住了,雪厚厚积了一地,我坐在廊檐之下,将腿脚渐渐埋入积雪之中,“也难怪他要毁弃婚约,若有一人为我做这许多,恐怕我也不能自持。”
“婚约?”李逸然一惊,“小茴姐跟大哥真的有婚约?那——”
“也就是不成文的东西。”我笑道,“而且都过去了,大家也没认过。”
李逸然又欲说什么,我拦住他:“以后别再提这事,说出来反而让人为难。”
他迟疑片刻,然后认真点点头,说:“无论怎样,起码我还当小茴姐如亲姐姐一般。”
“那我呢?”身后传来一阵爽朗地笑声。
李逸然笑道:“自然也是亲姐姐了。”
楛璃点头在我身旁坐下,张立春见楛璃回来了,也犹疑地绕到这边。楛璃将买好的药往他手里一放,道:“快去煎药,别耽误了暖菱的伤势。”
张立春接过药,却并不急着走。
“说起来——”我这起嘴角朝他露出一个坏笑,“我与立春兄结识,还是托了暖姑娘的福呢。”
“哦?”李逸然错愕地望向张立春。
张立春脸色唰得变白,两眼发直地看着我。我笑道:“那天暖姑娘至姬家回京,街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立春兄跟我说全永京城的男人都钟情于暖姑娘,他自己——”我故意拖长尾音,“也不能免俗。”
楛璃与李逸然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张立春望着楛璃,故作镇定地咳了两声:“浮云呐,这些都是浮云。”
其实张立春一身青白色长袍,五官清秀端正,若笔直一立,也是位浊世公子。只是性情太过敦厚又死心眼,免不了我们拿他取乐。
他又咳了两声,见众人继续笑着不理他,摇头叹道:“我去把药煎了,再等两三个时辰,便该吃饭了罢。”
12
中午吃的清淡,李辰檐匆匆吃完便去照顾暖菱。修泽本是有事要与我说,然而下午却被缘有与念真拉去劈柴,说要一起好好吃顿晚饭。
暖菱喝了药后好了一些,她性情随和开朗,不出多时,便与大家熟识起来。楛璃从前与暖菱认识,久别重逢更要亲厚一些,又或多或少顾忌了我的感受,便拍拍胸脯,接手照顾暖菱的任务。
暖菱对楛璃倒是了解,说被她照顾,只要不伤上加伤就好。
晚饭间,众人聚集在后院的食房围桌而坐。屋外已是冬日的薄暮,食房四角点着油灯,时而发出吡啵声响。
动筷子前,缘有念叨了一句:“可叹我深山老寺,如今沦为万丈红尘深渊。”
念真点头附和:“造孽啊,真是造孽。”
暖菱笑道:“此番打搅道长和大师了,我歇一晚,明日便离开。”
缘有眼睛瞪得老大:“姑娘切莫误会,贫僧绝非赶你离开。”
李逸然道:“就是说了,他们一个和尚一个道士,也未见得如何恪守清规,无欲无求了。”
“然施主此言差矣。”缘有和手作揖,“我二人一心向佛向道,与小茴施主,辰檐施主相比,的确无欲无求。”
我与李辰檐同时怔住:“为何偏偏与我们相比?”
念真挑起筷子敲敲饭碗,咧嘴一笑:“此屋内就属你二人孽障最重,心结最深,别成天装出副堪破红尘的模样,唬谁呢。”
缘有点点头:“立春施主与暖菱施主次之。你二人虽说泥足深陷,但心思清明,懂得所求何物,并且执着不悔。”
当大家都沉默后,楛璃与李逸然犹为兴奋,李逸然欢喜道:“这么说,倒是我与楛璃姐和修泽兄拨了头筹?”
念真点头,缘有白他一眼说:“你三人的情灾情劫在后头,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吃两口饭,忽然忆起一件事,“对了,我十三岁那年病倒,念真师父为何将毛球送我?”
念真奇道:“你不乐意?那小浑狗整日助你为祸苍生,你不是挺满足?”
暖菱手中一时松劲,筷子落在桌上,见我望着她,笑了笑问:“小茴姑娘十三岁生过大病?”
“嗯,六年前的事了。”我笑道,“也就是落水受凉,昏迷几日。”简略如孔子笔削春秋,前后尽删,却也不能算我说谎。
“一般来说,道士和尚救死扶伤后,都会送手链项圈之类的事物,最好还是用天界奇玉制成,能辟邪去凶,化险为夷。怎么我偏偏得了一只小狗?”
念真白我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你别不知足。天界奇玉那么好的东西我能有吗?我就是有,我能给你吗?”
缘有拍拍念真的肩:“你别气,小茴施主若不喜欢那小浑狗,你收回便是。”
我郁结,低头恶狠狠地崛起米饭。李辰檐若有若无地扫了我一眼,颇有曾经看我笑话的玩味。我再瞪回去时,却见暖菱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风相接,均是一愣,彼此点头从容笑过。
一时饭毕,众人收碗的收碗,扫地的扫地,各忙各事,各回各房。夜间极为静谧,只有雪落簌簌。偶尔廊檐一根横木因寒气而裂口,声音划破寂静的古寺,格外突兀。
我整好行囊,正欲去找修泽,却听有人叩门三声。
“小茴姑娘。”是暖菱的声音,“还没歇下吧?”
我打开门,见面前女子一袭秋色长裙,水缎般的墨发流泻在茶色氅衣上,因有伤在身,面色仍有些苍白,于是笑道:“进来吧。”
暖菱在桌前坐下,寒暄几句后,注释着我房中轻烟,忽道:“有一次辰檐来倾城楼,也带了几条沉水香为我点上,说是好闻。”她顿了顿又说,“不过是几月前初夏的事情,他刚去了相府。”
我拿起细箸拨亮灯蕊,淡淡笑道:“李公子对暖菱姑娘很好。”
“李公子?”暖菱愕然,转而轻声一笑,“何必这般疏离,小茴姑娘也是喜欢辰檐的吧?”
“嗯。”我放下细箸,望着她:“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
我笑了笑:“让暖菱姑娘笑话了。”
“有什么好笑话的,我也喜欢辰檐。”暖菱笑靥如花。
我抬眉道:“暖菱姑娘倒是直肠子。”
她沉吟半刻,却说:“你才是勇气可嘉。如此不问因由,不问前路地跟着他,连难过,也不肯吭一声。”
“暖姑娘多想了。”我淡淡道,“小茴不过在做自己认定的事,至于难过,吭一声又如何?不好受依然不好受,反而抱怨多了遭人唾弃。而且,我一向往前看。”
暖菱神色诧然,半晌又笑问:“你不想知道辰檐的事?”
“我知道。”我说,“他是冷贵妃之子,恒梁国的静王。”
暖菱望着我,思索片刻又道,“这些你虽知道,但有一事,你却不知。”
“何事?”
“芸河之战。”暖菱静静地说,然后望着我,恳切道,“小茴,你要帮他,因为我做不到。”
烛液一点一滴在桌面结成白蜡。蜡炬成灰,往事如烟,渺渺雾散后,那一幕清晰光景是无可奈何的抉择。水落石出后所幸不算失望。
我笑了,说:“好。”
连着一个冬天的阴霾终于褪去,此刻天明雪净,即便还有些疲乏。
我送暖菱出门时,她忽然转过身来,淡淡说:“小茴,那一年我初入将军府,见到辰檐。他与我说喜欢茴香花,细碎且美好,繁花锦簇,所以我无论去哪里,总是爱种许多茴香。我才知道,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