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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喜欢暖菱姑娘,可以大大方方与她示好,何必在我等眼前演一出苦情戏,还将我这个不相干的人拖下水?”
不相干三个字说的极轻极缓,李辰檐神色更沉,但是他不看我。
“你——”姬扬的语气略微迟疑。
“我?”我笑了起来,“我是相府的三小姐,皇亲贵胄,只要我愿意,多少世家公子踏破我家门槛,我可从不曾如你这般儿女情长。”
姬扬也讽刺地笑了几声:“殊不知一向不拘世礼的霍家小姐也会把身份抬出来压人,真是稀奇了。”
我道:“姬二少爷若无心伤我,就放了我吧。”此言一出,姬扬钳在我脖间的手指一滞,竟松了些许。李辰檐眼神深不见底,手中力道却加大了几分,将扇子往姬扬脖间抵紧。
“住手!”院外忽然传来一声清灵若黄莺出谷。李辰檐神色大怔,蓦然朝院外望去。
第六章北青萝(二)
3
门帘掀开,走出一个身着月白纱衣的女子,她身披缃色斗篷,头挽着垂寰髻,脸若白雪,唇若红梅,即便远望过去,也能见得一对眼眸若星辰般烁烁夺目。
众人一时愣住,只楛璃反应过来,唤了声:“暖菱姑娘?”
暖菱随声望来,露出欣喜的笑容:“苦离?未想在这里遇见你,还好么?”
楛璃勉强点点头,转而又十分担忧的望着我。
暖菱沉吟了半晌,面色逐渐冷淡下来,望着姬扬道:“你家闲事我不欲多管,但若得罪了相府三小姐,可是单凭你姬家之力就能担待得起的?”
姬扬先前就有些迟疑,听了暖菱的话,便放开了我。脖间稍释,我吸了口气便猛咳起来,李辰檐伸手将我扶住。指尖的热力,却如极寒的芒刺。
“菱儿。”姬扬唤了一声,黯淡道,“别看了,回去吧。”
李辰檐手中力道猛然变轻,转头隐忍地看着暖菱。暖菱回望一眼,淡淡笑了笑说:“辰檐,我明白的。”
刹那间,仿佛有缭乱的蔓草在体内破骨而出。在我心底那幢坚实有力的江山城阙,一颗又一颗肆虐生长,根底在五脏六腑中蔓延,吸取汩汩流淌的血液。昔日完好的城池此刻旧了。眼前模糊的,是砖瓦风蚀时呛人的烟灰吧。
身子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
“小茴……”李辰檐的声音太辽远,听起来像梦一般。
我咬紧牙关忍住眼泪,抬头笑道:“姬二少爷,此番闹腾收场吧,大家还各有各的事。”
姬扬望着我,神情停滞一瞬,面上的怒气竟隐隐化作诧然,伸手挥了挥,冲一行姬家人道:“我们走。”
客栈外,玉娘带着张洛两兄弟先行离去。我们整好马车,刚欲走,却见一清秀可人的丫鬟走了过来,向李辰檐行了个常礼:“姑娘约公子今夜酉时在积雪亭见。”
彼时我刚进马车,脚下不小心一个趔趄,听见李辰檐低声道:“我知道了。”
桦辛镇去津月城不远,驰驱两个时辰便到。马车上少有人言语,我数次掀开车帘,正午如同碎金的阳光遍洒在脸上,融融暖意让人太过贪恋。
青凉观在桦辛镇镇北的街边,门前一扇单调的旧木大门,周围的墙漆成土黄色,若不是一副脱了漆的黑匾额上写着“青凉观”三个大字,这道观实则与市井茶楼无甚区别。众人见了,皆为之语塞。
自从五月末道观遭劫后,观中就不再接纳访客。推门而入是一个牌楼,主殿门庭冷清,绕过主殿便是前院。四方院落七间房屋,庭院几处花树早已枯萎,极是萧条。我们喊了几声,却不见念真老道踪影。
既然此人形式不拘一格,我们也就自便了。
北面一间房是通铺,从前小道士的起居场所。两侧各三间。我等五人各住一间,剩下一间上了锁,应当是念真老道的卧房。
强撑了一路,肩膀的疼痛锥心刺骨,早已抽去我浑身力气。等众人安顿好,我急急忙忙将张立春与楛璃拉进我的房间。
“小茴。”李辰檐的声音有些发沉。
我没有回头,只是望了望天,淡淡道:“你走吧,再不走就晚了。”
“小茴姐……”李逸然叫住我,我转头朝他笑笑,“逸然,等两天混熟了,我们便到处逛逛去。”说罢,即刻进屋把门关上。
楛璃莫名其妙地望着我,张立春反应倒快,立即从行囊里翻找出金创药和纱布。楛璃愣了愣,道:“你要躲李辰檐,那些药来做什么?”说着诡异笑了笑,“苦肉计应该拿刀子。”
“我哪有空躲他。”我忍痛回道:“劳你把随身短刀借我一用。”
楛璃愣住,脸色沉下来:“你何必想不开。”
张立春哭笑不得地看着楛璃:“璃妹,,劳你把刀子借我一用,我需要帮茴妹割开肩上的衣物。”
楛璃脸色大怔,欣喜道:“你还挺有胆色,苦肉计完了又拉张立春演戏激将,李辰檐这次插翅难飞。”
我被她噎得头昏脑胀,伤上加伤,摇头定了定神才道:“立春兄心比金坚,我哪抢得走。”
张立春讪笑说:“茴妹受伤了,此刻我也顾不上男女之别。”
“你受伤了?”楛璃脸色大变,“早干嘛去了?快让我看看!”说着就伸手探来,我急忙挡住,“肩上的伤,本来止了血,被姬扬掌风一震,伤口又裂开了。恐怕此刻伤上的血肉已经和衣物凝在一处。”
张立春也蹙眉道:“若不快些上药,伤口恶化会感染体内活血,即使今日天冷,也恐有性命之危。”
楛璃听了狠狠咬了咬下唇,皱起眉头终究什么也未说,掏出腰间的刀放在桌上,道:“我去打盆水来。”
刚推开门,却见李逸然站在门口:“小茴姐受伤了?”他朝屋内望了望,瞥见沾血的衣衫,脸上掠过丝惶然:“大哥他……我去找他!”
“不用了。”我道,然后笑着说,“现在你小茴姐治伤保命要紧。”
楛璃勾起手指扣扣他的额头,“你去后院找些干柴,再找一个火盆,哦对了,还要一盏油灯。”
东西备齐。张立春小心翼翼地割开肩上衣物,不出所料,里衣一层薄纱全部粘在发黑凝固的血液中,光是剪去外衣的碎布,我就疼得锥心刺骨。嘴里的手帕几乎要咬断,额头汗液如雨而下。
张立春看了看深嵌在血肉中的衣纱,迟疑了许久,不肯下刀。他拿下我咬在嘴里的手绢,我猛喘着气,疼得双眼发黑。
“茴妹,这里血肉已死,上面有粘了衣衫,我现下恐惧感怕要将刀子烧烫了,把它们一一剜去,以后,也许会留疤。”张立春迟疑了一下,又道:“会很疼。”
我强撑着摆摆手,问:“你有麻药吗?”
“伤成这样,恐怕用不得麻药。”
我犹豫了一下,又问:“你们怕吵吗?”
众人一愣,一齐摇了摇头。
“那就好。”我说,“你剐吧,容我叫几声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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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立春剜去一小块凝固的伤疤,只听“咔嚓”几声,纱薄衣衫在伤口中被撕裂,扯起的一阵剧痛如闪电般迅速游移到我的四肢百骸。我双眼一黑,不由自主尖叫起来。那声音,即便我自己听着也格外凄厉。烧烫发红的尖刀一点一点将伤口凝固的血浆和死肉剐去,一时间如万剑穿身,又如无数白蚁在我伤口处撕咬,不断将血肉一点点吞下去。纱布连血带肉从皮膏里断裂撕碎。
每一刀,都如同烧烫的利刃在穿肩而过;每一下,都如同在阴曹地府里走了一遭。
我鬼哭狼嚎地叫了一阵,楛璃逸然与张立春被我震得面色铁青。
伤口被清干净,皮肉中是一道三寸多长的剑伤,皮肉朝两侧微卷,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血肉。张立春又洒上一层金创药,用纱布缠了,再绕肩绑住以便止血。
有了先前剐伤的经历,此刻上药我倒是镇定自若。等这一阵忙完,天已经黑了。
不过酉时,然而冬天天黑得极早。酉时……另一边厢,应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的良辰好景吧。
门外响起慢悠拖沓的脚步声,众人听了知道是念真回来,李逸然忙拉开门来。
念真上下打量了李逸然,乐呵呵地道:“这年头,做贼的也这么水嫩光鲜。”
李逸然语塞地回头看着我,我笑了笑说:“念着老道还是这么不靠谱,见着生面孔就以为是贼呢。”
念真这才探头朝屋内往来,“茴儿姑娘受伤了?”又望了望桌上的刀和染血的碎纱衣,惊问:“李辰檐呢?他怎让你受如此重的伤?”
我不由怔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楛璃挂上一副不乐表情,冷道:“念真道长也未见得尽好地主之谊。”
念真看了看楛璃,又望了望众人,一脸不明所以。我忙做了介绍,然后又无奈笑了笑:“有吃的么,我们饿了好久了。”
他仔细瞧着我,忽然淡笑了起来,莫名说:“受一次伤也好,人痛一次,以后遇到什么事就能坚强些,甭管是痛在身上,还是痛在心上。”
他的话一语中的,见我又呆住,李逸然满脸惶恐道:“吃饭么,我们吃饭吧?”
念真道:“后院还有一只鸡,我去把它宰了。”
“一只鸡?”楛璃愕然问,“你不是道士么?”
念真笑了笑,又望着李逸然和张立春:“你二人来的正好,过几天帮我搬家。”
“搬家?”众人异口同声。
念真道:“总之这道观是住不得了,我们搬去梅山的浮云寺。”说罢,留下一头雾水的众人,去后院杀鸡了。
一声公鸡惨叫响彻天际,随即传来念真几声畅笑:“这肉有韧性,绝对可口!”
张立春抹了抹额头的汗:“我觉得此观血气冲天,确实该搬了。”
道士不用荤戒,然而也忌讳无故杀生。念真虽然不拘小节,但我明白他杀鸡熬汤,也是看了我肩膀受伤,让我调养。
青凉观的食堂在后院厨房旁,偌大的四方桌子,众人围桌而坐,虽然简陋许多,但如此构造仿若从前相府偏厅与家人用膳,让人心中有些许着落。
冷月初上,天穹一片清冷色泽。用过膳后,众人便各自回屋了。晚间气候骤降,零零散散下了雨夹雪,院中杂乱的草叶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霜。我因肩上有伤,只随便整理了行李,在随身包袱中翻出沉水香。
青凉观虽说简陋,但每间屋子倒是有一个香炉。兴致一来,便在房中点上一支香,轻烟似梦,如醉龙吐息。百般聊赖之下,我所幸每人赠了些沉水香,然后在李辰檐门口止住脚步。
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亥时已过,他仍不见回来。卧榻上放着墨青色的行囊,桌上的油灯是先前念真点燃的,一芯如豆微弱的闪着。
我将沉水香在灯上引燃,放入香炉之中,不一会儿,屋中便暗香浮动,澄清除虑。
兀自在他的房里坐了多时,脑中杂杂乱乱也不知想着什么。不时唇边勾起微笑,不时又有些意兴阑珊。
冬日的夜极静,青凉观的大门旧了,“吱嘎”推门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震。想必是李辰檐回来了。慌忙起身间,不小心被脚下的椅子绊倒,肩上又是钻心的疼。
我急急忙忙跑了出去,从另一侧绕到前殿。落雪无声,沾地